芳歇迟

作者:梨花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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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宫墙内突然火光四起,身着甲胄的士兵疯狂的斩杀着手无寸铁的太监侍女,血迹溅在朱红色的砖墙圆柱上,映着火光越发显得鬼魅妖异。一时之间宫中惨叫声不绝于耳,血腥味似乎透过了重重宫墙,在街道上弥漫。
      “苏将军,此次还要多谢你了。”一个声音从身后响起,苏澈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看着窗外昏暗的月光,听着簌簌的落雪声,冷风从窗口灌入。心中暗道原来是梦,放松下来后苏澈方才发现自己满身大汗,被风一吹透骨一般的凉。他披上大麾,起身准备倒茶,突然间偏院育婴房里嘈杂声一片,灯火通明,床上的林芙也被吵醒,她迷迷糊糊的起身问到:“阿澈,怎么回事,为何琅儿的院子里那么吵?莫不是醒了在哭闹吗?”
      苏澈转身将林芙塞回被子里,安慰道:“想来应是在哭闹,你莫出门,外面天寒地冻,你昨日刚生了琅儿身体受不得风 ,我去看看罢了。”
      林芙点点头,苏澈裹好了大麾开门往偏院去,刚走至廊上便被侍女撞了一个满怀,苏澈皱眉道:“何事如此慌张,深夜已经下钥,为何此时还在府中横冲直撞?”
      侍女满脸涕泪,抬头见是苏澈,忙跪倒哭着说:“老爷,二小姐不好了!本以为是半夜吐奶,请了府上几个嬷嬷来看,才发现是吐血了,嬷嬷都说不中用了….”说罢又开始抽泣起来。
      苏澈心中惊惧,忙越过侍女向偏院跑去,刚至偏院便见偏院围了一群奶娘跟侍女,几个嬷嬷脸色极差的在院中踱步,时不时互相小声说几句话,周围人纷纷噤声不敢大喘气儿。
      嬷嬷见苏澈来了,脸色灰暗的行礼:“老爷,已经请了医官来,正在里面诊治。”
      “到底怎么回事?琅儿怎么好端端的吐血?”苏澈火气攻心,却又不得不压低了声音低吼着:“你们几个老嬷嬷是怎么照顾小姐的?”
      曾经给苏澈当过奶娘的孙嬷嬷叹气:“澈儿,你别怪她们,我方才来看过了,琅儿怕是,不中用了。”
      “什么不中用,明明昨日生下来的时候稳婆说琅儿非常健康,怎么才过了一天一夜就不中用了?!”苏澈气极又害怕,手指止不住的颤抖,他一边张望着房间里一边满院子的踱步,片刻后医官从房间里出来,见到苏澈忙跪拜:“下官拜见镇北侯。”
      苏澈忙上前抓住医官的肩膀将他扯了起来,着急询问:“怎么样?我儿可还好?”
      医官可惜的摇摇头:“侯君,二小姐脉搏微弱,似有油尽灯枯之像,下官数十年的经验看来,确是药石枉然矣,侯君,还是吩咐府上早些准备下吧。”
      苏澈踉跄了几步,松开拽着医官的手,跌坐在身后的石凳上,以手掩面,低声问着:“当真,没救了吗?”
      医官看着眼前这叱咤沙场的镇北侯仿佛一下子变得如同枯萎的柳树一般,心有不忍,朝着苏澈拜礼,而后离去了。
      苏澈挥退了一干侍从侍女,独自一人拖沓着步子进了苏琅的房间。
      他抱起襁褓中的苏琅,灵动的小眼睛已经闭着了,长长的睫毛映照着烛光在洁白的小脸上投下一片阴影,越发显得脸色苍白发青。他轻轻地用唇凑上苏琅的小脸蛋,用胡茬在苏琅脸上慢慢的磨蹭,感受着她微弱的气息,突然眼角流下了泪。
      “这便是对我的惩罚吗,这便是,对我的惩罚吗…”这平定多次叛乱常年驻守边关的将军,呐呐自语,眼神悲痛,一瞬间似乎苍老了好几岁,他轻吻着女儿已经不太温暖的脸颊,泪如雨下。
      “阿澈,阿澈!”院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林芙的声音从院外传来,话音刚落,人已经走到了门外,她刚跨过门槛便看见眼前的一幕,看见这数十年不曾流泪的铮铮男子,小心翼翼抱着女儿的样子如同捧着快要碎掉的瓷器一般,满面泪痕,她本是不信的,不信自己的琅儿要离自己而去。
      可是看着苏澈如此,她只觉得天旋地转,脚一软便跌坐在了地上,视线突然就模糊了,她朝着苏澈颤抖的伸出手,嗓子里仿佛被撒了一把碎石子,又酸又疼,说不出话来。
      “阿娘!”闻声赶来的还有苏折苏涣,见林芙靠着门框大哭,又见从不示弱的父亲一脸沧桑,泪水止不住的流,苏折心下大惊,示意不知所措的年幼的苏涣去扶起母亲,年幼的苏涣不明就里,只得听哥哥的吩咐,去将林芙扶了起来送到一旁的凳子上坐下。
      苏折上前走至苏澈身边,看着粉雕玉砌一般的小妹,心中也是酸涩不已,他抬手轻拍苏澈的背脊,强忍着泪意低声说:“父亲,我已让管家去备下了,您…莫要再伤心了,小妹一定也不希望看着您跟母亲难过,保重身体啊。”
      苏澈将怀中婴儿交给了苏折,拭去眼泪,走向林芙:“芙儿,我们…还会有孩子的,你…赶紧回房去吧,莫要在这里吹冷风….伤了身子…。”说着又有几滴泪水忍不住的掉落下来。
      林芙泪眼朦胧中,看见了苏澈痛苦的样子,又看了看满眼泪花打转的苏折,她捂住抽痛的心口,嘶哑着声音说:“可我就想要琅儿,我想要我的琅儿好好长大,我想要琅儿陪在我身边…琅儿….我的女儿…”
      眼见着天光已经蒙蒙亮,管家走至门边,对苏澈说:“老爷,已经全部备下了,是不是现在挂上?”
      苏澈点点头,示意管家下去,一家人站在小小的婴儿床边上泪流不止,空气沉默的如同这冬夜一般,凉至心底。
      “大哥,为什么要挂这些东西?”苏涣拉着苏折的手,一脸懵懂的看着四处挂起的白布跟白花,苏折叹气,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思虑片刻开口说道:“小妹要回去了,这些是送给小妹的。”
      “回去?”苏涣更为不解:“小妹不与我们同住了吗?是要去翁翁婆婆家里吗?”
      苏折没有接话,站在大门口,看着满地洁白的积雪,街上空无一人,此刻正是天刚蒙蒙亮,雾气萦绕在远处的山峦之上,冷风拂动了门框上的灵幔,鼻息间全是纸钱跟香烛的味道,母亲低声的啜泣声仿佛就在耳边,他叹气,握紧了苏涣的手。
      苏澈也走到了府门口,看着苏折看的景色,心中满是悲凉,突然院子里传来林芙声嘶力竭的吼声:“不要放进棺材里!她还没死!还没死!不要!不要放进去!”
      苏澈苏折连忙转身,刚走进院子就看见林芙死命的趴在棺材上,用手去够着已经被放进棺材里的苏琅,眼泪濡湿了头发,粘腻的贴在脸上,本就因生了孩子还身体孱弱的林芙,此时面色更加苍白。
      林芙看见苏澈来了,在地上拖着身子抱住了苏澈的脚,声嘶力竭的哭喊着:“阿澈!求你了阿澈!她还有气,不要让她死在棺材里!我的女儿!要死也该死在我怀里啊!那个棺材好冷啊!阿澈!求你了!求你了!”
      苏折看不下去了,他含着泪跪坐下来将苏琅从棺材里抱出来,跪着走到林芙身边,林芙松开了苏澈的脚,停住了嘶吼,她静静的看着苏折怀中的苏琅,眼泪断了线的流,她伸手抱住苏折跟苏琅,低声哭了起来。
      一旁的侍女嬷嬷见此情形也纷纷低声抽噎了起来,镇北侯夫妻宽以待下,素来得下人敬重,镇北侯夫人端庄持重,如今如同疯妇一般,不免让人恻隐,更加上苏琅生下来就爱笑,又长得极为可爱,连府中的小侍从都喜欢偷偷来看她,如今寿数不过一天,更加让人心酸难过。
      府中一时之间只有哭泣声,苏澈闭上眼,忍住已经到了眼眶的泪水,不忍再看。
      “嗳呀,世人眼中只看生死,不辩命格啊。”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从苏澈身后传来,府内所有人俱是一惊,抬眼看去竟是一名仙风道骨头发尽白的道人,一手提溜着拂尘,一手举着一壶酒,门口的守卫大惊失色,不知道人是何时进了府中。
      守卫跑了进来以剑指着道人,斥道:“你是何人,擅闯侯府可是大罪!”
      “且慢且慢。”道人喝了一口酒笑着说:“贫道久居玄真山,今日初下山,本想打口酒便回去,没成想遇上早就该办的丧事,自然想来看看。”
      苏折更是气不打一出来,他抹掉眼泪站起身,怒斥道:“你这疯子!我小妹将逝,你却在此疯言疯语,还不快将他赶出去!”
      “这个婴儿,可是前日午时所生?”眼见着持刀剑的守卫已经近身,道长紧紧盯着呼吸微弱浑身青白的苏琅,捻了捻胡子笑道:“午时一刻,风雪交加,天色阴暗,我说的可对?”
      苏澈伸手挥退了身边的守卫,心中觉得诡异又有些微激动,苏琅当日出生也是府内的嬷嬷接生,还未来得及向外公之,此人所说却如同亲眼所见一般,莫非当真是世外高人,如是想着,他微不可闻的颔首称了一声是。
      “嗯,可是昨夜寅时吐血了?面色青白呼吸微弱?”道人又笑着说,林芙一听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向了苏澈,苏澈也心里一惊,连连点头,道人满意的眯起眼睛:“这便对了。”
      “请仙人指点一二,我幼女,可还有救。”苏澈颤抖着声音向道人拱手:“若能救,我愿倾家荡产。”
      “倾家荡产也不必,不知将军可知贪狼?”见众人一脸疑惑,道人哈哈大笑道:“北斗天枢化为人形,是为贪狼星君,北斗天枢是吉星,会以降世的方式度化众生,结束战争,还世间以祥和。”说罢见众人亦是不明就里的模样,道人接着说道:“此子天命所归,正是贪狼命格,降世渡国,只可惜投错了女儿身,受不住贪狼行煞的天罡之气,须得以男子之身相压制十九年,方可万事无虞。”
      苏澈听罢更是云里雾里,不知该作何回答,道人复又从怀里掏出两枚长生锁,流光溢彩,银底上嵌金刚石,道人将长生锁递给苏澈:“马上寻梅花上的落雪,化水后浸泡这两枚长生锁,一刻钟后喂她服下,长生锁以金项圈串起,此双生锁乃是一双命星,五年后自可看命星如何变化,若化劫,我自会再来,莫让她接触皇家中人,切记,切记。”
      说罢,看不清道人身形,只见他几个步子,侯府已无道人身影,只远远的听到道士几句几乎快要消散的话语:“恭喜侯爷,喜得三子。”
      林芙满眼含泪的看着苏澈,苏澈似是狠了狠心,握紧了手中的长生锁,对苏折说:“将这些东西尽数拆掉,吩咐下人去将花园里的梅花上的落雪搜寻来,照着方才那位道人所说做,如今只得一试了。”
      说着苏澈将林芙打横抱回了房间里,林芙紧紧的抱着苏琅不肯松手,两人在回去的路上互相低声私语,听不清说了什么,只见得苏澈一脸的痛心,而林芙只低声流泪轻吻着苏琅的小脸。
      苏涣看着苏折吩咐下人将门上的白布尽数拆掉,高兴地拉着苏折问到:“方才那人说了什么?小妹是不必回去了吗?”
      苏折摸摸苏涣的头说:“他说小妹还有救,所以不必离开我们了。”
      苏涣一脸开心的跑去了花园,说要帮着侍女们采雪,留下苏折一人思索着方才道士所言,他本不愿信这些命格之言,可若小妹当真好转,则证明这道士所说并非虚言,莫非小妹命格当真如此离奇?降世渡国之人啊…也不知对小妹一个女子来说,如此的命格是好是坏。
      一边沉思着,苏折在门口发愣了许久,直到感觉衣衫都被冷风吹得僵硬了,浑身冰凉才回过了神,他看着门口,白布已经尽被拆下,也有货郎跟行人在街上行走了,昨夜发生的一切,让人措手不及,自己的小妹从生到死,又或许能由死到生,都无外人知晓。
      “少爷,活了!活了!”他的侍从茗风开心的奔了过来,高声大喊着:“琅儿小姐活了!那个道士当真是神了!”
      苏折忍不住心下的欣喜,他朝着后院疾走着,满心想着爹娘开心的样子跟琅儿那咯咯的可爱笑声,突然他又想起道士所说,以男子之身相压制十九年,心中又替琅儿感到些许难过,想来十余年后,别家的女子均已嫁人,而自己的妹妹….
      一时间思绪百转千回,他苏家的女儿,何时愁嫁,左右不过瞒着十九年罢了,却也不愿再去想。
      次日,镇北侯府张贴喜报,全城赠瓜果糖饴,全城人都知,他苏家又生了一个儿子,名唤苏琅。坊间有传,镇北侯与夫人皆是视苏琅为掌中珍宝,就连长子苏折与次子苏涣每日下了课都要先去抱抱苏琅方才回自己偏院。连圣上也亲临府上探望了这小儿子,大赞其玉雪可爱,来年长成定当为南都第一俊美,一时间风头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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