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蔓

　　就在宋青蔓出气多入气少白眼翻上天的时候，忽然脖子上的力量一下没了，她跌坐在地上大口喘气，头晕眼花的感觉别提有多难受了。她喘息得太着急，生生逼出了眼泪，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瞬间袭上了她心头，活着真好！
　　缓了好一会儿她才发现倒在门边的细作，一支细长的箭矢准确无误地插在他的喉咙上，血流如注，样子十分骇人。宋青蔓吓得双手撑地向后挪动了好几步，喉咙里发出暗哑的呜咽声，舌头僵硬得不能动弹，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到尸首，刺鼻的血腥味令她作呕。她强忍着不适，靠着门慢慢站了起来，现在不是她哭泣的时候，她不知道屋子里是否还有危险，得尽快离开。软弱的双腿艰难地迈出第一步，随即宋青蔓就摔倒在地上，粗糙的地面迅速擦破了她裸露在外的皮肤，立马浮起了血红色的斑点。宋青蔓看到这斑点忽然忍不住呕吐起来，在她把胃吐出来之前终于停住了。
　　吐过之后的她缓解了不少，至少行动已经恢复了很多。她急忙站起身来，从院墙边扶起地上的梯子，手脚并用翻墙而出。瑞珠儿还藏在树后，忽见宋青蔓从天而降连忙扑了过来，撞得宋青蔓差点摔到墙上。
　　“放手……”宋青蔓喘了几口气，有气无力地要推开既担忧又害怕的瑞珠儿，瑞珠儿抱得太紧了，她又有点喘不过气来了。
　　瑞珠儿吸了吸鼻子，眼泪还挂在她的脸上，说不出的滑稽。她刚要放手，忽然看见宋青蔓脖子上的淤痕，青黑得吓人，不由地大叫一声。宋青蔓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觉得脑袋胀痛非常，不过她还是比瑞珠儿镇定，此地不宜久留，一把捂住瑞珠儿的嘴，严肃地说：“我们得立刻离开这里，去西门！”
　　齐铭果然上了城墙，几个卫士忠心耿耿地守在他四周，一脸警惕地盯着，握着剑柄的手半刻也不敢松开。石漠人在城下列队排开，三队骑兵和五队步兵，齐铭心里暗道不好，这一定是先头部队，大军随后就会压上来。城墙上站着一排张弓的士兵，个个拉满了弦蓄势待发。宣平城里箭矢不多，已经全部发了过来，齐铭甚至计划着等击退今日的石漠军队之后到战场上回收一些回来。
　　俶尔石漠军擂响了战鼓，一声长号贯彻云霄，一个戎装大汉骑马出列，朝着城墙大喊：“尔等不要做困兽之斗，开门投降保尔等平安！”
　　齐铭冷哼，身边的赵世明压低声音说道：“那是石漠狼师副统领旗格。”石漠部队分别叫做鹰师，虎师，豹师和狼师，除了鹰师是大汗亲自调动，其他三个都是由王子和统领掌控。现在城下的狼师正是王子淖步的力量，淖步是个好战之人，早有野心要吞并大盛，现在大汗阿册步势力稍弱，他就急不可耐地发兵攻盛。
　　“叫弓箭手们准备！”齐铭下令，“绝对不能让他们登上城墙！”
　　宋青蔓赶到西门的时候，两军还僵持着，旗格似乎很有耐心，喊话的内容变了又变，主旨就是要齐铭开门投降。齐铭自知力量悬殊，也不敢轻易激怒对方，谨慎地周旋着，丝毫不敢掉以轻心。赵世明最先发现宋青蔓，他眼疾手快用身体护住了她，又诧异又微愠地问道：“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宋青蔓刚要回答，目光一扫看见齐铭也发现了她，那眼神里充满了讶异和担忧，在看到她脖子上的淤痕时，眼神里瞬间迸发出一股杀意。他一把把宋青蔓拉到自己身后，目不斜视地盯着石漠军队，却是对她说话：“是谁伤了你？”
　　“一个石漠细作，藏在霓裳阁里。”宋青蔓轻描淡写地答道，“他已经死了。”
　　齐铭皱眉，手上的力量徒增，握痛了宋青蔓的手腕。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把城里的消息传递出去，也不知道城里还有没有他的同党，你一定要小心！”
　　齐铭应了一声，嘱咐赵世明带宋青蔓回府，特意叮嘱他照看宋青蔓的伤。宋青蔓不敢留在这里碍事，顺从地跟着赵世明下了城墙，随即她听到城墙上喊声一片，我方战士擂起了战鼓，墙外人声鼎沸，石漠军开始攻城了！宋青蔓急忙回头看赵世明，赵世明牵着马神色明显焦急起来，不等宋青蔓反应一把把她推上马背，自己翻身上马拉起缰绳就要奔向齐府。
　　“医师！医师在哪里？！”
　　赵世明调转马头，只见一个士兵架着另一个一箭穿胸的士兵走下城墙焦急地找人。赵世明跳下马，略带歉意地对宋青蔓说：“嫂子抱歉，我没法送你回去了。”
　　宋青蔓了然，忙跟着下了马，一边挽起衣袖，一边对赵世明说：“我也不回去，这里更需要帮忙。我虽不会医术，但我会缝补，会处理一些简单的伤口。”
　　赵世明有些惊讶，虽然齐铭总是在他面前炫耀自己有个贤妻，却没想到她还这么有勇气。不过一瞬他就答应了宋青蔓，不过略微有点担忧地说道：“伤兵情况不是很好，看了可能会有些不适……”
　　“吐着吐着就习惯了。”宋青蔓表示不在意，毕竟她不久前才吐过，应该不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赵世明舒了口气，带着宋青蔓向简易搭建的诊室赶了过去。程天晟早在那里医治伤员了，宋青蔓眨了眨眼睛，二话不说也上了手。赵世明从药箱里拿出一盒药递给宋青蔓，让她抹在脖子上，他很聪明没有追问她是怎么受的伤，而是开始教她处理简单的伤口。
　　第一日的战况不算激烈，双方都处于试探的阶段，得亏宋青蔓运气好，潜入城中的细作确实只有一个，旗格没有收到消息一时间没有强力攻城。待石漠军队退去时，齐铭叫人清点，箭矢少了三分之二，明日守城会更加艰难。他看着石漠狼师一边撤退一边拖走所有尸体，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走下城墙，迎面就看见一身脏乱的三人。特别是宋青蔓，脸上横横竖竖的不知名的灰痕，乌青的脖子，胸前、手臂、手掌上全是暗红色的痕迹，活像一个从地狱爬上来的鬼魂。另外两个鬼魂也没好到哪里去，唯一不同的是他们俩脸上还算是干净，脖子也雪白雪白的。
　　宋青蔓朝着齐铭咧嘴一笑，他那复杂的眼神像一个个矛头仿佛在自己身上扎了七八个洞，她莫名有些心虚地喊了齐铭一声：“夫、夫君……”
　　齐铭瞥了她一眼没有答应，而是对赵世明和程天晟道了声辛苦，就在宋青蔓尴尬站在那里不知所措的时候，齐铭很自然地牵起她满是血污的手叫人牵马来。宋青蔓侧坐在马上轻轻靠在齐铭身上，齐铭下巴正好抵在她头顶，紧张了一天的她终于觉得安心了，自然而然地抿嘴笑了。齐铭心里还装着事儿，拨动着缰绳让马慢慢行走，忽然他感到腰上一暖，原来是宋青蔓伸手抱住了他的腰。
　　“你今日缘何去霓裳阁？”齐铭此时抛去脑海中繁杂的思绪，一心系在宋青蔓身上，只是这一问略显生硬，他又补充道，“怎么就受伤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的就去了。”宋青蔓现在回想起来了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直觉简直神得可怕，“我在霓裳阁门口发现了问题，所以才潜进去看了看。谁知那个细作就藏在二楼，我打不过他……对了，有人救了我！”
　　齐铭鼻子一哼，心道你也知道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居然还敢独身去找细作了。
　　“那个细作掐我脖子的时候，有一支箭射穿了他的喉咙，当场毙命。”
　　“那你看到救你的那个人了吗？”
　　“没有。”宋青蔓又细细回想了当时的情况，很肯定地答道，“射箭的人肯定不在霓裳阁里面。”
　　齐铭脑中立刻浮现出霓裳阁周边的建筑，最后锁定在离院子不远的陆氏茶楼上。那茶楼也是二层小楼，站在二楼往霓裳阁院子里射箭毫无遮挡、距离合适，若弓箭手眼神很好还能找准角度从后门看到霓裳阁的前门，当初他曾建议宋青蔓在院中种棵大树遮挡一下，现在只觉得宋青蔓没听自己话是非常正确的。只是他并不知道是谁射的箭，想想宋青蔓当时的危机，他有些后怕。想罢，齐铭看着宋青蔓现在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腾出一只手摸了摸她的脖子，乌青的地方摸着有些疼，宋青蔓呲了呲牙，没好气地说道：“弄疼我了。”
　　“现在知道疼了？当时怎么胆子那么大，连命都不要了？”齐铭虽然气得她鲁莽，但是手劲还是减轻了不少，只是轻轻抚摸着不高兴地说。
　　宋青蔓自知理亏吐了吐舌头不接茬，而是关心起战事来。
　　现在宣平情况并不乐观，齐铭已经把兵力集中在了西门，若这些兵力还不能抵挡住石漠人，城破身死是唯一的结局。明日狼师会继续登墙，而宣平城中的箭矢已经不够用了，齐铭打算搬十几筐石头上城墙。宋青蔓也着急，她听说狼师攻城用了云梯，就提议道不如用火攻，把石头淋上菜油，点上火扔下去。即使砸不死也得烧死几个。齐铭颔首，这不失是个办法，且用着或许会出奇效。不过宋青蔓这一提醒倒让他想起一个办法来，还是火攻。西门外有田地，不久前才割了麦子，田里还堆积着无用的麦秆。若是能点燃这些麦秆，风势一鼓劲儿，火烧藤甲兵！
　　于是齐铭二人刚回到齐府，他就叫上赵世明、杨烨和王少良等人在书房研究对策，一直到天黑也没有出来。宋青蔓换下了男装，仔细清洗一番，吩咐厨房做些清淡的饭菜给齐铭他们。她看着铜镜里自己惨不忍睹的伤痕，这才明白了齐铭之前看她那充满杀意的眼神，她连忙找来一条青色的长巾系在脖子上，把伤痕严严实实地遮住。
　　瑞珠儿今日又哭又受了惊吓，被宋青蔓放回去休息，留下桃夭在身边伺候着。桃夭初一看她的伤，当即也吓了一跳，问来问去非要弄个明白。宋青蔓拿话敷衍了过去，心里也在思索到底是谁救了她，一时间没有答案。待齐铭回屋的时候，她有些困倦地坐等，努力眨眨眼让自己清醒。
　　“夫君，明日……”
　　“明日你就待在府里，外面实在是不安全。”
　　“我想帮忙！”
　　齐铭只觉头疼，没有答应，但禁不住宋青蔓的恳求，他重重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终于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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