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玉天帝纪事之云起龙骧

　　（二十五）
　　玄黎的脸色极为难看，他沉声道：“你所说的以九首相生之力，加烛龙掌控阴阳之力，就能逆转生死，也是骗我的？”
　　相柳“哈哈”大笑道：“你这无知幼儿！竟真相信世上有逆转生死一说！”
　　玄黎喉中发出怒吼，眉目尽赤，发丝张扬，灵力随怒气蒸腾，润玉还不及阻止，他已朝相柳冲了过去。
　　毕方弓需要时间引弓，弓箭的威力也需要距离来发挥，此时相柳现出完全体态，反而不好用。是以待到距离足够，玄黎按掌在地，顿时一片赤红近黑的火焰飞速蔓延过去，如燎原之火，初时只是一小片，等到接近相柳时已经覆盖大半个竖亥石台！
　　玄黎在这火焰中出手，腐毒玄水遇火而不灭，反而来得更快，他身俱水火两系灵力，又各带剧毒，与同样身有剧毒的相柳可谓是旗鼓相当。
　　这一片水火交织可算是铺天盖地，毒火玄水各有千秋，触之绝不可能全身而退，在空间有限的竖亥石台几乎无处可挡。
　　但相柳并不慌张，他身有九头，体型庞大，要在这有限的空间里避开这铺天盖地的攻击可说是颇有难度，于是在水火将近之时，相柳化作人形，腾空而起，那一片水火受灵力支配，虽攻击力强大，但去之而竭，一波过去，相柳已降落地面。
　　他虽被禁锢在归墟做灵源，但毕竟是活了不知多少年的凶神，自然能化作人形，在这有限的石台之上，若真要畅快打斗，反而是人形更灵活些。
　　相柳形貌狰狞，乱发青黑夹杂，即使化作人形，也与野兽并无多少差别，但他的行动绝不是野兽一般毫无章法。
　　玄黎手中运水火之力冲过来，他并未多做还击，只佯攻一招，设下屏障抵挡，立即转向润玉。他行踪飘忽，但速度极快，不过青光闪现，已到了润玉面前！
　　从始至终，相柳最忌惮的都只有润玉一人！
　　润玉自然也是心知肚明，他旧伤复发，气血滞碍，相柳若以原形攻来，反而不好应付，此时化作人形，虽力量不减也更为灵活，但相柳被困归墟亿万年，与人交手的经验总不会比他更多。
　　相柳来时雷霆万钧，背后有八苦长鞭破体而出，他化人形又有凶神特性，虽不伦不类不人不兽，但攻守俱佳毫无破绽。
　　八苦长鞭既是八个蛇头所化，自然不会只有一根，从背后刺出如巨蛛八足，形貌可怖，从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方攻来，绝不会给对手留退路。
　　只可惜润玉早年排布星象，这伏羲先天八卦再是熟悉不过，他动时身姿如流风回雪，剑指开休生三门如天地不朽之威，斩死惊伤三门如山河同悲之怒，破杜景两门后手中冰棱直击相柳咽喉！
　　这一番格挡破阵回击快如闪电，从头至尾也不过几个弹指，连相柳都未曾料到润玉此时仍有如此战力，喉间冰棱即将刺入皮肤，他不得不飞退十丈几番周旋才躲过那冰棱。
　　所幸润玉也并未追击。
　　事实上他此时面如冷玉，惨白无光，能勉力支撑已是不易，雷电与净火在经脉里奔腾肆虐，每动一下都是剧痛，每运一次灵力都会有血从伤口中涌出，即使用寒冰封住创口也无济于事。
　　这一切相柳看得清楚明白，他必须趁润玉还来不及疗伤的这段时间杀了他，这个人给他的威胁远胜于他以往所见的任何一人！他从未见过有人在他层层布局之下还能翻盘得胜，入归墟之底即使抢得先手他也不敢掉以轻心。
　　相柳看得清楚，玄黎自然看得更清楚，他心中焦急，出手快如闪电，赤红身影闪过，就要将相柳拦下。
　　他纵身一跃，聚力成剑，又自带炽焰，伴随灵力层层荡漾开去，火舌席卷地面，剧毒触地发出刺耳声音。
　　这一剑不可谓不强横，但相柳并未多看一眼，他背后八苦长鞭挥舞如电，连残影也看不清，却形成一面坚不可摧的屏障，火舌靠近数丈就无法再动，相柳从这屏障后出手，一掌击向玄黎面门。
　　掌下腥风激荡，周围一团青黑之气，这一掌若是硬接，玄黎就算不被毒死，只怕也难逃脑浆迸裂的下场。
　　他只得暂退。
　　这一退自然就错过了驰援润玉的机会。
　　但这一击终究是将相柳阻了半步，只这半步之机，润玉已强压伤势，灵力盈满剑身，剑光化作千屏万障，密不透风，又有排山倒海之威，直冲相柳而去！
　　相柳哪敢轻敌，手中蓄力万钧，八苦长鞭全数立于身前，作利剑之态，全力迎向那柄威力巨大的赤霄剑！
　　灵力撞击如悬江倒海，足下竖亥之台几乎也为之震动。
　　血色弥漫，又有碎裂之声响起。
　　八苦长鞭刺中润玉的身体，手中赤霄剑在相柳全力一击之下竟化作寸断！
　　赤霄剑专克邪魔，正是相柳最忌惮的武器，此时寸断，他非但不喜，反而大惊失色！
　　只在同一时间，一点剑气悄然来到身后，相柳八苦长鞭刺中润玉，却怎么也拔不出来回挡，而他全力出击，背后已是空门大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截刻满金色符篆的剑尖穿透身体，从胸前刺出。
　　顿时一阵腐蚀烧灼之声响起，相柳发出凄厉惨叫，如被斩首之蛇，全身抽搐，这正是赤霄剑的威能！
　　这时，那柄在润玉手中碎裂的“赤霄剑”金芒散去，现出原本模样，是一柄碧蓝剔透的冰玉长剑。而刺中相柳背后命门的，才是真正的赤霄剑，正握在玄黎手中。
　　润玉勾起嘴角，似乎笑了笑，他笑如清风徐来，眼中却有山川一怒之威：“我若是你，就不会小看这条幼龙。”
　　原来在方才润玉旧伤复发时，玄黎来扶他的那一瞬间，他们就已调换赤霄剑。相柳将润玉视作最忌惮的对手，润玉自己又岂会不知？相柳越是急于杀他，玄黎就越容易得手。
　　几乎是在病苦之气发作的一瞬间，润玉就知道对付相柳的最佳办法便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他们的弱点是玄黎心中所求的续命之法，而相柳的弱点又何尝不是一招得手后的胜券在握？
　　相柳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怒吼道：“你……你竟以自己为饵！”
　　润玉正要开口，喉中腥甜涌上，一口鲜血便吐了出来，那血中银芒点点，又有异色流转，显然已是根基命脉中的灵血。
　　玄黎见之大惊失色，拔出赤霄剑，斩下八苦长鞭，将相柳震飞到石台边缘。连忙扶着润玉。
　　此时润玉几乎全身浴血，八苦长鞭的尖端仍留在身体里，若无玄黎支撑，只怕立马就要倒下。
　　润玉艰难开口：“我没事，你去将他的头颅斩下，不可再给他龟息重生之机。”
　　“你别说话了！”玄黎急得眼中有水气凝结，扶他坐下后立刻渡了大量灵力过去。
　　但润玉已伤了命脉，如破釜盛水，注入再多，也止不住水从裂口中流出。他本要再催促玄黎先杀相柳，可是见他焦灼焚心的样子，又有些难以开口。
　　此生曾遇两人真正为他忧心过，一人他回报不了，一人他给予不了，玄黎是第三人，可他同样无法给予回应。
　　这大概是最为遗憾之事。
　　其实相柳并不能杀，斩下头颅也不过是暂时让他丧失行动力，世间八苦不灭，归墟相柳不死。而润玉重伤，玄黎修为不够，仍旧是无法冲出归墟。
　　润玉只得先打坐调息，虽然疗伤效果甚微，但也再无其他更好办法。
　　然而就在此时，石台另一边的相柳在被赤霄剑腐蚀掉大半个背部后，竟又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你们坏我好事！你们坏我好事！”他口中发出非人非兽的嘶吼，“既然如此，就与我同葬这归墟之下吧！”
　　玄黎吃了一惊，万没想到相柳竟能如此快的恢复行动能力，他想也不想，立即在润玉身前设下重重结界，转身便迎向相柳。
　　腥风与血气弥漫，相柳来得极快，他已失去八苦长鞭，背后命门又遭重创，但毕竟是有亿万年修为的凶神，他疾冲过来之时，竟在途中化作原形，青黑巨蛇人面蛇身，虽少了八个蛇头，却仍然是庞大凶猛的怪兽！
　　玄黎见状也冲了上去，他不敢等到相柳靠近润玉时才出手，凶兽临死反扑何等可怖，他身为龙族自然是再清楚不过，那几重结界他虽用尽毕生所学，但仍不敢冒一分风险。
　　炽焰沸腾，龙生毒水。
　　玄黎身如虹卧石梁，势若惊涛骇浪，灵力纵横，衣袂激荡，旋身时化作烛龙，吟啸而起，隐隐已有君临天下之威。
　　归墟之下顿时光芒大作，烛龙衔珠而起，复又俯冲而下，烈光如金乌坠地，触之可融万物根本。
　　相柳这才明白润玉那句话的意思，“我若是你，便不会小看这幼龙。”
　　然而为时已晚，烛龙在烈光之中咬住相柳后颈七寸，剧毒被烛光蒸发，龙爪深深刺入相柳蛇身中撕扯，瞬间血肉横飞。相柳扭曲翻腾，奈何他少了八头以后再无攻防利器，又无利爪回击，只得以蛇尾勉强抵挡。
　　玄黎龙身尚幼，其实远不及相柳真身强悍，但他身后有拼死守护之人，一时间竟凌驾这上古凶神之上，将相柳压制得几无还手之力。
　　可惜他虽竭尽全力，但仍是难以长久支撑，而此时相柳蛇口大张，喉中隐隐有青光膨胀，一种与生俱来的危机感瞬间涌上玄黎的心头！

　　而那边润玉也似乎察觉到什么，缓缓睁开了眼。
　　他看的却不是相柳，是玄黎。
　　曾经也有一人，身穿红衣，挡在他身前。
　　前面是炽焰血海，后面是碧波万顷。
　　上有皇权一手遮天，下有蝼蚁挣扎求存。
　　此时也有一人，与他血脉相连，挡在身前。
　　那段记忆至今让他痛彻心扉，但绝不能再次重演。
　　润玉胸前有白光浮动，一朵莹白昙花出现，缓缓落于掌中。
　　“一花窥世界，一叶证菩提。”
　　“罪可卸，责可卸，我亦可卸。”
　　原来如此。

　　玄黎本是爪牙齐上，牢牢将相柳压制在地上，此时相柳喉中青光乍现，他立马就察觉到危险，但要撤退已经来不及，只得盘起身体，将所有灵力都用来防御，希望用强横的龙身来抵挡相柳这垂死一击。
　　只是那青光并非垂死一击，玄黎或许没有见过这种情况，也不知道强大到他们这种程度的龙族和异兽，引爆内丹自毁元神的力量有多可怕。
　　但润玉是见过的。
　　他曾见过另一条龙，自毁元神，拼尽一生修为，救他的骨肉至亲。
　　龙吟之声冲天而起。
　　一片巨大的阴影遮云闭月，笼罩整个石台，玄黎还来不及抬头看，就被相柳爆发的力量冲进归墟。
　　但疼痛却没有如约前来。
　　玄黎从石台坠下，下面是吞噬万物的归墟，一对巨大的翅膀将他全身包裹住，在坠落中又振翅而起。重新回到石台上，玄黎才看清一切。
　　那正是他曾在北狱冰川见过的应龙真身。
　　强大，瑰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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