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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
办公室里，人来人往老师们大都在位置上批改着作业，少数几个，或脸色和蔼，或正经严肃地跟自己学生讲着什么。
没来得及回忆自己的中学时代，周宁就被带进了办公室深处，更小的一间屋子。
“这小黑屋我以前常来，姐姐，你就自己进去吧。”
吴森森撒开了周宁的肩膀，大摇大摆地从办公室晃了出去。
“不好意思啊，这屋子可能有点闷。”
刘雪娇看见周宁一直朝着空旷的门外张望，一坐下就开始道歉。
“没事没事。”周宁赶紧摆摆手，抬头看了看这屋子。
吴森森说是小黑屋，周宁心里还怪害怕的。但走进来一看，其实就是一个堆满了各种文件夹，教辅资料的杂物间。
“您坐您坐。”
刘雪娇开了口才发现椅子上沾满了灰，赶紧找来一块抹布擦干净了，匆忙解释。
“您也知道，吴森森这孩子，事情影响有点大。学生们自己也在传，人多的地方讲，不大合适。”
周宁心里咯噔一下，来之前她在网上翻遍了，但报道大都含糊其辞，说得最详细的一篇，也只是说了吴森森是因为压力自杀的。
但具体是什么压力呢，周宁不知道。
“我跟我这个弟弟，平时也不怎么聊天，我就是想问问老师，他在学校，跟同学们关系怎么样？”
周宁决定挑一个话题，开始旁敲侧击。
“吴森森吧，您也知道，脑子倒是挺灵活的，就是成绩一直处在中下游，但是同学都说他性格挺开朗的。”刘雪娇习惯性地推推眼镜，好像在给自己的学生进行期终总结。
周宁心下明了，吴森森那吊儿郎当，满口胡话的样子，就不像是成绩好的料，她朝刘雪娇点点头表示赞同。
“我弟打小就太皮了，这段时间，也辛苦老师了。”
刘雪娇听见这话，松了一口气，这段时间，自从发生了吴森森的事，她打了多少份报告，向领导、家长解释了多少回。
意识到坐在自己面前的女孩并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她也就放松了几分。
“我也问过几个跟他关系好的学生，他们也说，吴森森……”
刘雪娇意识到即将脱口而出的那个词是什么，又憋了回去。
“吴森森他还活着的时候，经常跟他们聊天，没有什么大的异常。”
听到这里，周宁有种意料之内的感觉，毕竟吴森森也只要求跟爸妈说几句话，应该跟学校老师同学，都没有太大的矛盾。
何况，就算是有，私立学校班主任的口，又哪是那么好撬开的。
周宁连连点头。
“我就是搞不懂，我弟到底在想些什么，太突然了。”
“要我说，吴森森这个孩子，还是太自私了。”
刘雪娇突然蹦出来这么一句话，然后就再也刹不住车。
“他爸妈花钱给他上这么好的学校，要什么给什么，之前还特地给他请了一个月的假去旅游，这孩子说轻生轻生，真的太没有责任心了。”
如果刘雪娇现在手头有一本吴森森的期末评语，周宁不难想象，她会在上面写些什么。
周宁也是从小听着各科老师的谆谆教诲长大的，听见刘雪娇下了评价，她下意识就想点头附和。
但脑海里好像又有一根弦被拨动了几下，告诉她哪里好像不对劲。
“老师，您知道吴森森，具体是因为什么自杀的吗？”
周宁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刘雪娇皱皱眉，“这个我是不知道的。”
“那您，为什么可以在不清楚事情起因经过的时候，就觉得是他没有责任心，才去死的呢？”
“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样的事情，才会觉得，比起眼前的生活，死亡居然是更好的选择。”
周宁紧紧盯着角落里的一叠教材，那是高一的物理题，如果吴森森还活着，或许一天也要写上好几页。
“大人的压力就是压力，小孩子的痛苦，就不是痛苦了吗？”
周宁抬起头，一脸的疑惑。
刘雪娇脸色微变，收起之前侃侃而谈的神色，正想说两句什么。
周宁已经起了身。
“打扰了。”
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办公室。
一直走到楼梯里，周宁才有点懊悔自己刚才讲了那么多的话。
本来好好的跟老师聊聊天，再多打探点消息，或许今天就能帮吴森森把事情解决了。
现在可好，得罪了老师，接下来该怎么去找吴森森的父母啊。
此时周宁已经把“依据难度系数决定答不答应请求”这件事情抛到了脑后。
而背后正中间的位置，很快就被人使劲儿拍了一下。
“姐姐，你口才可真好啊！我第一次看见我们班主任被人训哎！酷！”
男孩子一脸兴奋，好像刚才俩人讨论了十分钟的主人公不是他一样。
周宁憋着一肚子话，又看见不远处的保安正跟她挥手致意，只好一直假装没听见，直到出了校门，走到空旷的大马路上。
“你还好意思说，不是跑出去了吗，怎么耳朵那么灵什么都听得到啊？”
吴森森挠挠自己那一头棕色的凌乱短发，笑得像只偷吃了东西的小仓鼠。
周宁呛完了男孩又觉得自己过分幼稚。转念间，她想起了正事儿。
“你倒是告诉我你爸妈在哪，你又想跟他们说什么啊，你要再不说可就……”
“可就干嘛？可就灰飞烟灭啦？”
男孩满不在意地挥挥手。
“这事儿我早就知道啦，这几天在外面溜达的时候，遇见几个前辈，他们都跟我讲啦。”
周宁一点都不想知道吴森森的这些前辈从哪儿来，又要到哪去，她捂上耳朵。
“闭嘴，不准讲。”
“嘻嘻，我偏要讲，他们说，像我这样的吧，了却遗愿以后就会消失啦，我本来是打算，早点完事儿早点走。现在嘛？”
吴森森一本正经地上下打量了会儿周宁。
“姐姐你又能跟我聊天，还能带着我溜达，我就勉为其难地，多在这个糟糕的世界，多待两天吧。”
周宁翻了个大白眼，加快脚步朝公车站走去，现在的小孩子真是，都这么想一出是一出的吗？
临上公车了，周宁才回过头去，想叮嘱男孩上了车别跟她搭话。周宁可不想被全车人当成妄想症。
但身后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周宁皱起眉头，刚刚他还说想跟着自己去大学里逛逛，一眨眼就消失了。
从校门口遇见吴森森开始，再加上刚才在办公室跟老师的面谈，最后算上现在往前的几分钟。
满打满算，这一回吴森森也就出现了二十分钟。
比起上一回，少了十分钟。
那下一次呢？
周宁好像开始摸清楚了自己跟鬼魂们相处的规律，但这个规律并不让她心生欢喜。
下回自己真得抓着吴森森问清楚到底遗愿是什么了，周宁暗下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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