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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
大早上一睁开眼睛，周宁就冷得打了个寒颤。
全身上下暴露在空气中的就只有一张脸，周宁都嫌多。
她哆哆嗦嗦地起了床，赶紧套上自己的大袄子。
天气预报说这是今年最冷的一天，这种天气起床，太折磨人了。
“早餐吃啥啊？”孙璐刚刷完了牙从阳台进来，正擦干手上的水。
“我能不出去吗，这天，我觉得我出了这个门活不过五分钟。”
周宁欲哭无泪。
“早上连着四节论文写作指导，你再考虑考虑？”
“我去！我去还不行吗！”
鼓起勇气冲出了阳台门，楼下已经能看到骑着自行车送早餐外卖的阿姨了。
周宁突然一愣，自从上回，男孩连人带单车消失以后就没再出现了。
已经过去两三天了。
他要是不再出现了怎么办？
周宁突然意识到，自己跟吴森森仅有的联系都建立在他主动出现的基础上。
如果他不再出现，那么自己接下来的人生，关于这个过早夭折的孩子的疑问，将无从解决。
一瞬间，打在周宁脸上、脖子上、手上皮肤的冷风都一股脑钻进了她骨头里。
是刺骨的冷。
于是一整个早上，她都发了疯一样在手机上找新闻。
“吴森森自杀”
“吴森森压力”
“吴森森医院”
“别玩手机啦，看看路啊朋友！”
下课铃响，连走在路上周宁都不肯放下手机，孙璐看不过去了。
周宁一抬起眼就觉得眼前一片呈马赛克状。
但是什么都找不到，除了含糊其辞、一笔带过的描述，周宁没有再找到其他东西。
恍恍惚惚走到饭堂门口，她甚至出现了幻觉。
她看见穿着皮外套的王青宇正站在墙柱子旁边，朝她挥手。
“我，正好经过这，刚想问你在哪儿来着。”
王青宇走到离她不到半米的地方开了口，周宁才发现这不是幻觉。
“那，那你吃饭没有啊？”被孙璐八卦的眼神盯了一阵儿，周宁从自己的焦虑中抽脱出来，有点儿紧张。
“这就是王警官把？一看就饿着来的啊。”
孙璐调侃几句。
“哎你们聊你们聊，我突然发现我叫外卖了。”
孙璐一边往食堂外面跑，一边为周宁有自己这样的好朋友感到荣幸。
食堂的人越来越多，每个档口的队都大排长龙，周宁只好狠狠心，请王青宇吃了顿四十块钱的重庆鸡公煲。
“上回那孩子，后来怎么样了？”
抬起筷子，王青宇问。
“我前几天，去了趟他学校，什么都没问着。”
“那他自己怎么说？”
“他自己又不肯说。”周宁咬一口腐竹，都觉得没平时的香。
王青宇吃着吃着也愁上了，喝着饮料，若有所思。
“不过没事儿，上次离开之前，吴森森还说让我带他来学校溜达。早晚会出现的。”意识到气氛有点压抑，周宁强撑起笑容，反过来安慰王青宇。
“吴森森，他叫吴森森？”王青宇突然放下筷子，眼神里满是惊讶。
“对啊，”周宁一脸莫名，“等等！你认识他！”
王青宇还真是认识吴森森。
他今儿就是从医院处理完了吴森森的事情，经过周宁学校，才顺路进来的。
“你快告诉我医院怎么回事啊，吴森森他不是自杀的吗？跟医院有什么关系啊。”
“吴森森这孩子，爱打游戏，他爸妈把他送医院里关了两个月。”王青宇回忆起一到所里就开始吵架的那对夫妻，头有点疼。
“现在正打着官司，说是医院虐待了自己儿子，逼得他自杀。”
王青宇三言两语，把一踪困扰周宁许久的案件讲得明明白白。
周宁突然记起来，去学校的时候，班主任跟她说吴森森被爸妈带走旅游了两个月。
是去医院旅游啊。
周宁突然觉得嘴里苦得说不出话。
“这个算透露案情吗，会不会不大好啊。”
她机械的咀嚼着嘴里的青菜。
“这事儿快压不住了，明天你估计就能在报纸上看见了，没事。”
王青宇看看周宁，一脸的担忧。
“你没事吧，你要是心里难受，就说出来。”
“我没事儿，我不难受。”周宁脸上扯出一个比哭还难受的笑容。
“我就是，想去那个医院看看。”
王青宇沉默了半天，又叹口气，点点头。
到医院门口的时候，正是下午六点多，人们上下班的高峰期。
偌大一个医院门口，却一个穿着工作服的内部人员都没有。
“早封上了，天天有家长来这儿挂横幅。”王青宇解释。
下了车，周宁看着冷冷清清的医院大门口。
厚重的玻璃门一关上，往里看去，就觉得哪哪儿都有点阴森。
门外，风刮起地上的落叶，一片萧索。
零星能看见几块散落在地上的广告牌。
王青宇走之前好不容易才把示威群众劝走，他当然知道上面是什么。
他伸出手拽住周宁，她却还是蹲到地上，把正面翻了过来。
广告牌上，有的小孩头上套着一个不知道干什么的头盔，有的人身上青青紫紫。
周宁又把牌子翻了过去，好像消化了很久，她没有抬头。
“王青宇，吴森森到底有没有受到虐待呢？”
“医院不承认。家长还没有直接证据。”王青宇好像考虑了很久，语气艰涩地吐出这句话。
一直到周宁回到学校，两人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我回去了，今天谢谢你啊。”
没有过多的寒暄，王青宇意识到，两人逐渐拉近的关系，好像又回到了原点。
周宁沿着楼梯一直向上走，理智上，她知道王青宇什么都没做错，自己其实没有任何可以怪罪他的理由。
但她太难受了。
家长没有错，都是为了孩子学习好嘛。医院没有错，是家长送过去让治病的嘛。
一圈数下来，过错最大的，反而是这个孩子。
“回来啦？过得开心吗？”孙璐给周宁开了门，却没有得到想象中的回应。
“我太累啦，先洗澡去啦。”周宁害怕自己的情绪又影响到身边的人。
洗完了澡，就拿着手机漫无目的地刷着。
她穿着秋衣秋裤毛衣毛裤，还裹着一个大浴袍。
于是吴森森突然出现，坐在她桌上的时候，一身单薄的校服校裤，就显得尤为诡异。
“姐姐你是不是这几天太想我了，别这么盯着我，我害怕。”
他晃着腿吐槽。
周宁收回自己的眼神，假装没看见他开始逐渐消失的鞋子跟脚踝。
“别给我废话，赶紧把你想告诉你爸妈的话告诉我！”
她紧紧盯着眼前的男孩，生怕下一刻他又消失了。
“这个不着急嘛。哎姐姐你有下载吃鸡那个游戏没，赶紧玩两把给我看看。”吴森森看见她揣着的手机，饿虎扑食一样黏了上来。
周宁抬起手就想砸吴森森一个眼冒金星。
“我要是走之前不看两把游戏，死我都不瞑目啊。”吴森森委屈巴巴地讲着。
周宁又收回手，任劳任怨地打开了游戏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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