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鸢

　　05 风波

　　打发走了武保，绾尧独自坐在正堂的摇椅上。终归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久别故土的感伤与铺天盖地的回忆，让她忍不住落泪。这时，一阵敲门声传来。
　　绾尧盯着紧闭的房门，问道：“谁啊？”
　　“大人，我是掌司指派来服侍您的。”门外的声音恭顺回答道。
　　绾尧用袖子擦了擦眼泪，略微平复了一下后，便去开门。
　　门外，一个身着桃红马褂鹅黄底裙，梳着宫女发式的姑娘正躬身站在门前，身后还跟着几个衣着相仿的男女，年纪都不大，看样子都是分派来的人。绾尧看了看，淡淡地说道：“都进来收拾吧。”
　　“是。”众人齐声道。
　　绾尧说完便转身回了屋，她坐在窗前，看着院内的景色。屋里，宫人们各自忙着洒扫，整理箱笼，领头的那位姑娘吩咐完工作，转头看了看绾尧，走了过去。
　　“以后您的起居，主要由我来负责。大人唤我落落就好。”
　　听完，绾尧收回视线，看向这个少女。落落生得还算俊俏，柳眉轻点螺黛，唇间一抹嫣红，天生的粉雕玉砌，毫无过分修饰，整个人透着一股子乖巧温顺，让人很容易便产生亲近感。
　　“劳烦了。”绾尧并没有多说，回以微笑，又接着看向窗外。
　　落落微微抬头，见到绾尧睫毛上未擦干净的泪水，心下了然，开口道：“大人您不必忧思，虽然桃花岛远在千里，但是，”落落从怀中掏出一个香包，递给绾尧，放低声音道：“但是大小姐，岛主说，会经常来宫中相见，您并非孤立无援。”
　　绾尧一惊，看向落落，抓过香包打开，发现里面有干花瓣打底，花瓣里面包裹着一个小小的，用石头雕刻的纸鸢。
　　“岛主说，这宫里他也做了些安排，您若是想传个消息什么的，可以放纸鸢，自会有人帮您达成所愿。”落落凑到绾尧耳畔说道。
　　绾尧摸索着小小的纸鸢，道：“听闻殷国国主生性多疑，喜怒无常，视人命如儿戏，哥哥这样做，太冒险了。”
　　说完便将纸鸢重新放回香囊内，看着落落，轻声问道：“所以你是……”
　　落落没有回答，而是转身吩咐下人道：“都退下吧，大人路途劳顿，身体不适，需要休息。”
　　“是。”
　　众人退下，落落关上房门，走回绾尧面前，以南抚之礼拜谒绾尧道：“公主主上，臣下南抚巡卫之女，秋落。”
　　绾尧猛地起身，紧紧盯着落落，再次听到故国的名号，饶是她如何忍耐，也不可避免地激动。
　　“是哪位巡卫？”绾尧问道。
　　“军马司巡卫，秋澜。”落落沉声对答。
　　“秋澜……”绾尧轻声重复道，她若有所思地向前走了几步，而后突然回身：“可是那个曾与大哥一同猎熊，为保护大哥险些殒命的秋澜？”
　　“正是，家父在羽金发兵前，不小心偷听到了烛勉与羽金将军的对话，烛勉狼子野心，与羽金早有勾连，灿石便是烛勉命族人亲眷，暗中补给给羽金兵士。因家父在军中小有威望，烛勉一开始试图拉拢遭到拒绝，便暗中拘了家父在烛氏私牢，直至羽金攻城，趁乱斩杀家父。”落落叩首回应道，声音不由得哽咽。秋澜被乱刀砍死，已没有个人的模样，被弃尸战场，被铁蹄践踏，连尸骨都无法收埋，实在是惨绝人寰。
　　“烛勉！”绾尧一拳砸在炕桌上，她咬着牙说出这个名字，恨之入骨，又不能出声。宫内隔墙有耳，烛勉更是因“护国”有功，在殷国兵权在握，此时打草惊蛇，并非上策。
　　“秋家乱成一团，在朝为官者皆被以各种理由斩杀，后来烛勉更是以有二心为名，诛秋家全族。要不是当时家中恰好送我去他国学院修习剑术，不在国内，恐怕也捡不回一条命来。我原是想自尽，一了百了，追随家人而去。可是我后悔了，家仇未报，有何颜面入地府轮回，便只留了名字，去了姓氏，入宫为奴，前些时日，竟然联系到了桃花岛势力，知道您的身份后，便自请随侍，愿为公主主上赴汤蹈火，只求主上能为秋家谋一个公道。”落落说完，泣不成声，她起身再次重重叩拜绾尧，久久不起。
　　绾尧扶起秋落，替她擦了眼泪，道：“公道自在人心，清白早晚昭告于世。难得我南抚还有你这样的后人，复仇之事，咱们徐徐图之。”
　　秋落点点头，擦擦眼泪，再度行礼拜谒后，对绾尧说：“主上，我替您整理仪容吧。您刚来，按照礼数，需要去国姬和杳烟院姬那边拜会一下。”
　　“杳烟氏刚才已经打过照面了，罢了，先去国姬那边吧。”绾尧坐在梳妆台前，背对着秋落吩咐道。
　　“是。”
　　七王子孤牧小心地躲在花园中，他衣衫不整，脸上还有墨渍，手背上的红色鞭伤虽不曾破皮，却形成淤血红肿，看着也是触目惊心。他正畏惧地看着花园外，好像在躲着什么人。
　　“哟，今天这什么日子啊，出来一趟能碰上这么多人。”突然，带着一丝带着讥嘲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孤牧猛地回头，发现是杳烟氏带着嫣红过路至此。孤牧下意识起身想跑，却被叫住。
　　“怎么了七王子，您眼中是根本瞧不见我吗？”杳烟氏缓步上前说道。对于这个院女子所生，无依无靠的王子，杳烟氏本是无须在意。只是这孤牧却是苏蓝院女子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谋求了圣宠，并一遭有喜，虽然这女子生下孤牧后便不知所踪，但是只要看到孤牧，杳烟氏就忍不住地想挖苦几句。
　　“可真是有娘养没娘教啊，男子汉大丈夫，竟然如此畏缩。看你躲这儿，怕不是偷了东西，被人发现了吗？哈哈哈……”
　　孤牧背对着杳烟氏，听到这些气愤难当，他喘着粗气，回头喝到：“我再不济，也是个王子。宫规有云，后妃之下，见王子公主均要行礼。你怎的……”
　　“哈哈哈哈哈哈……七王子，您是要我给您行礼？”杳烟氏眼神直逼孤牧，慢慢走近，一向不受重视的孤牧瞬间胆怯，想好的话也说不出来。眼见着杳烟氏抬手，自知这一巴掌是躲不过，便紧闭双眼。
　　“妹妹僭越了。”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杳烟氏抬手的一刹那，一个清冷的女声响起，语气带着几分严肃与威仪。杳烟氏转过头看去，收回了手。
　　“杳烟参见国姬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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