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家路也窄

　　经蔡蓉这么一帮忙，钟意的上学时光变得快意了许多。钟绘听蔡蓉说完前因后果，自己的女儿在学校被人这么欺负，她岂能吞下这口委屈，到学校里前后折腾一番，老师再三确认钟意的座位会远离徐明凯，不会让两人的位置挨得那么近。徐明凯的父母也在一旁道歉保证回家好好教育儿子，钟绘这才消停下来。
　　自这次之后，两家人的关系亲密了许多，互相往来送菜送水果，周末还会一起出去踏青爬山。谁家父母晚上加班，孩子就到对家吃饭。倒也其乐融融。
　　曾一鸣话不多，钟意口吃，说话含糊不清，一般都是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一天放学，曾一鸣一改之前的路线，改从一条小巷子走回家。同桌韩诚一次告诉她，这条巷子离自己家很近。
　　巷子深深，墙壁潮湿带着一股潮气，墙角是灰黑夹碧绿的青苔。他慢慢走着，突然某处传来一阵嬉笑声：“口吃，说话吞吞吐吐，你、你吃、吃、饭饭了、吗？哈哈哈怎么就不是个哑巴呢。”
　　曾一鸣皱眉，这嘲讽的声音有些熟悉，而且结巴口吃，他身边恰好就有一位。他旋转脚跟往声源处拐去。
　　钟意背着书包靠在墙角，头压得低低的，身旁是徐明凯等人的哄笑言语侮辱。
　　“你们在做什么？”声音带着稚气。
　　徐明凯看清是上次和自己抢刀子的男生，嚣张的气焰瞬间矮了一大截，说话也有些不利索了：“关你什么事，滚、滚远点。”
　　曾一鸣大步向前跨，一把拉住站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钟意：“我们走。”
　　徐明凯伸展双臂挡住他们的去路：“不许走。谁允许你带走她的。”
　　曾一鸣哼哼：“那你有什么资格留下她？”
　　徐明凯憋得脸红脖子粗：“我不管，你不能带走她。”
　　“让开。”
　　徐明凯踏出一步，离得他们更近了些，曾一鸣抓着钟意的手猛然捏紧，猛吸一口气推开徐明凯，冲着钟意喊：“跑！”
　　徐明凯被推倒在地板，跟随他的几个男生面面相觑，徐明凯怒吼：“愣着做什么？追啊！”手心被磨破皮，渗出几丝血迹，徐明凯从小被宠溺到大，何时受够这种委屈，拍拍屁股怒气冲冲地追上去。
　　钟意平时没什么朋友，放学经常自己一个人回家，她对这片区域很熟悉。一开始是曾一鸣拉着她在跑，后来是钟意拉着他左右乱窜。没一会儿，他们就甩掉了徐明凯一群人。
　　跑得太急，曾一鸣背靠墙壁喘气，口中干渴。钟意从打开书包翻出水壶，扭开盖子：“喝、喝水。”
　　曾一鸣没接，钟意捏着手，说话也顺畅了许多：“我是用被子喝水，没碰到杯口。”
　　“谢谢。”曾一鸣仰头喝了两大口。喝得有点急，水流溢出来顺着他的嘴角往下滑落。钟意又从口袋掏出纸巾抽出一张给他。
　　曾一鸣抿唇，不自在地说了声：“谢谢。”
　　这次过后，曾一鸣和钟意的话多了起来，以前钟意只敢跟在他身后，现在是和他并肩走在一起。升学5年级那年，徐明凯因为父母工作原因的调动，转学去了别处。钟意总算觉得这个麻烦终于走了。
　　5年级的暑假，曾一鸣拿着芒果味冰棍上她家：“跟我出去一趟。”
　　钟意放下抹布，跟在他背后，她并不清楚曾一鸣要带她去哪。一路走走停停，钟意擦着额头不断往外冒的汗水：“我们这是要去哪？”
　　曾一鸣看着她满头大汗，把芒果冰棍递到她手中：“拿着吃，我带你去后山。”
　　他们住的这片房子背靠着山，郁郁葱葱的山林在夏天里特别瞩目。钟意的父母平时工作忙。搬来这里这么久了，钟意还没去后山玩过。听到曾一鸣这么说，她笑笑的，“谢、谢谢你。”
　　曾一鸣停住脚步站在原地等她，钟意小跑走上前，刚刚握着冰棍的手有些凉，曾一鸣握住那只手：“走快点。”
　　山间溪水叮咚，拍打石头的声音清脆，林间不时传出鸟儿的鸣叫声。曾一鸣带她走进一条稍微宽敞的山路。
　　“小心点，别踩空了。”
　　“好。”
　　绕过两个拐口，曾一鸣在一块大石头停下，他乘着缓冲力快步跑到石头的上端，转身朝钟意伸出手：“上来，我会拉住你。”
　　钟意微微迟疑，没有踏出步伐。曾一鸣再次说道：“我会拉住你的，你放心。”
　　石头坡面陡，听到曾一鸣再三承诺，钟意这才伸出手，曾一鸣湿湿温温的手心握住她的手掌，“脚下踩住了，往上走。慢点。”
　　颤颤巍巍地走了3分钟，钟意终于连走带爬地走到石头的上方。石头被大树遮挡住，细密的阳光透过树缝细细碎碎地散在石块上，偶尔从远方吹来凉爽的山风。
　　曾一鸣看着她：“以后我们来这里练习对话。”
　　钟意不明白他的意思：“我们没有这项作业吧？”
　　曾一鸣顿时不知道怎么说出口，他觉得说得太直白有些伤人，琢磨了一下还是如实道：“我们练习下说话。”
　　钟意嘴张得圆圆的，手一时不知往哪里放，曾一鸣也有些不好意思：“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听人说长期练习对话，是可以改变结巴的。”说出那两个字后，他心有点慌慌。
　　钟意手指搅在一起，心跳得很快：“谢谢你。”
　　曾一鸣松了口气，“今天我们从山上的植物名称开始，等练顺了，我们再那书本练习段落。”
　　钟意眯着眼笑，真诚地说：“谢谢你。”

　　两个多月的暑假，钟意每天下午雷打不动地和曾一鸣一前一后地往后山跑。白天两家父母忙上班，听闻他们最近一直往后山凑，权当小孩子爱玩的天性，只叮嘱切要小心，不要摔了磕了碰了。天气又热，父母又比平时多给了点零花钱买冰棍吃。
　　一个暑假下来，钟绘慢慢发现钟意说话顺溜了，结巴次数变少。一天晚上，她走到钟意房间，站在书桌旁边，问：“最近你和一鸣去做什么了？”
　　钟意有些羞涩不过还是如实照说：“他带我去练习对话，说这样有助于我的口吃。”
　　钟绘有点不敢相信。许文胜和她工作忙，白天孩子上课，晚上睡觉前他们会和钟意坐在沙发上拿着书本练习对话，但效果不是很显著。钟意只要情绪一激动，说话还是结结巴巴的，他们也只能慢慢来。没想到一个假期，在曾一鸣的帮助下，钟意说话的正常语速进步这么大，她有些不敢相信。
　　“一鸣喜欢吃什么？妈妈明天下班有空给他带。”
　　钟意撑着脑袋想了很久：“他好像对吃的不是很感兴趣，除了芒果。”
　　钟绘点点头：“那玩的方面呢？有对什么模型玩具感兴趣吗？”
　　钟意拄着下巴想了一会，摇摇头：“平时好像比较喜欢看书。”
　　钟绘拍拍女儿的肩膀：“行，我知道了，你接着练字。十点闹钟一响准时上床睡觉，待会妈妈会过来检查。”
　　钟意点点头，坐正姿势，握笔继续描摹字帖。
　　钟绘轻声掩上门，许文胜正拿着干毛巾从旁边经过，他一边擦头发，一边念叨：“奇怪了，我的证件呢？”
　　钟绘一把拉住他，“跟我来。”
　　许文胜明早还要出差：“老婆先等等，找证件比较急。”
　　许文胜笑了：“下次你记得跟我说一声，让我白着急，以为又落在那个角落了。”
　　“你东西不到处乱放我就谢天谢地了。刚刚跟你说了，你在看球赛没听到。”
　　许文胜赶紧打住话题：“老婆你找我有什么事？”
　　钟绘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末了说：“曾家那孩子还挺有心的，平时酷酷的一个小孩，做起事来还很细心。”
　　许文胜擦着头发：“难怪这段时间我觉得小意的皮肤糙了很多，没有从前的细腻。原来是那小子带她去山上了。”
　　钟绘拧他腰部：“这是重点吗？贫嘴也不是这时候。”
　　许文胜好意求饶：“我知道，这次出差回来我会带他们俩出去好好玩一趟。哎，这小子，还挺令人感动的。”
　　钟绘哼了一声：“你这个当爸的都没人孩子上心。”
　　许文胜自知理亏没再吭声。

　　一周后，许文胜出差回来，带了一堆特产。曾一鸣恰巧路过他们家门口，钟绘叫住他：“一鸣过来。”
　　“阿姨有什么事吗？”
　　钟绘把一袋特产送到他怀中：“你叔叔带了很多吃的回来，里面都是芒果做成的糖果饼干饮料。你拿回去吃。”
　　曾一鸣面露难色。
　　钟绘笑笑：“没事，你爸妈不会说什么的，之前你们家不也是送我们一堆螃蟹和鱼吗？这叫礼尚往来。”
　　曾一鸣点点头正要走。许文胜叫住他：“一鸣这是叔叔这次去寺庙给你求的平安福，你带在身上，能保你平安。”
　　这礼物就有点贵重了，曾一鸣不敢收，许文胜揣到他口袋里，“我给我们家小意也求了一个，你也一个，哈哈，你们都要平平安安，好好长大。”
　　听到钟意也有，曾一鸣倒没再反对，握在手里紧紧收着，“谢谢叔叔。”
　　许文胜拍拍他的背：“是叔叔该谢谢你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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