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塔

　　何春蓉给舒格的膝盖上贴了一片跌打损伤的膏药，舒格在上面画了个可爱的猫咪发到同事小群里，问：“算工伤吗？@Lisa可以报销吗领导？”

　　耿迪立刻给舒格拨了语音过来，张口就问：“什么情况啊？”

　　“什么什么情况啊。”舒格翘着二郎腿躺在床上，“臭小子，要是敢八卦我，立刻拉黑。”

　　耿迪撇撇嘴：“他长得不错，也就比我矮一两公分吧，条子很正。”

　　“你是gay吗弟弟，没什么事我就挂了，困了。”舒格说着打了个哈欠。

　　“别啊，我不是劝你动摇的，我是希望你坚定立场。天下好男人千千万。”耿迪正经起来，说话语气都变了。

　　舒格冷笑两声后就挂了语音，这时孟觉明又发来一条微信，加上之前的几条，她大概有五六条没回了。她进门后把孟觉明关在了门外。

　　摸了摸额头，舒格想起门外的那个吻，她连孟觉明那句匪夷所思的话都不想再深究了。因为这是她自我认知中第一次被男人亲。兜兜转转，这个人竟然还是孟觉明。

　　将手机扔在一边，舒格关了灯蒙上被子，控制不住地想到过去，她又想到孟觉明和姜芮的那个初吻。那种美好的画面，无比动人的瞬间，她想他们两位当事人应该也会一生难忘。

　　几分钟后，孟觉明又发来一条消息——“晚安。”舒格看也没看，一脚把手机踢到了地板上。

　　回虹城开车要三个小时，中途孟觉明在高速服务区停了一会儿。趁何春蓉去洗手间，他将舒格堵在车里，问她：“手机壳怎么没了？”

　　舒格早上起床后发现手机壳被她踢到地板上摔裂了。她说：“质量太差。”

　　“那回头再给你买一个吧。”孟觉明又问她：“还生我的气？”

　　舒格瞟了他一眼，他每次出现都穿黑白灰色系的衬衣、毛衣、大衣，牌子也是固定那么几个，款式统统十分简约，跟自己完全不是一个画风。她缩在车后座角落里刷手机，“你追别的女孩子也这样？”

　　孟觉明手指研磨着方向盘，声音低沉：“我的确不擅长追女孩子。”

　　舒格心里呼了口气，挤出一个过分标准的微笑，“我不喜欢你现在这样。”

　　孟觉明回头看着舒格的眼睛，对她对视几秒，她先收回了视线。他松了安全带，俯身过去摸了摸她的头：“学得挺像。”

　　舒格以前就喜欢学孟觉明假笑的样子。她意识到他在说什么，戴上了帽子，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孟觉明坐直身体从后视镜里看着舒格，勾起一边嘴角，兀自笑了笑。

　　两个人曾经去拍过一次大头贴，舒格提议两个人都要假笑，可最后她假笑了，孟觉明却侧头看着她真的在笑。那时候舒格把那张大头贴一直贴在她的床头柜上，后来她转学，那张大头贴被她撕下来放在了钱包里，再后来，她把它扔掉。

　　何春蓉回到车上时，看见孟觉明看着后视镜里的舒格发呆。她又回头看了看舒格，她正埋着头玩手机。

　　“盼盼，你晕车吗？要不你坐前边来。”何春蓉对舒格说。

　　“不要。”舒格立刻拒绝。

　　何春蓉又看了眼孟觉明，他摸了摸鼻底，脸上仍挂着笑。

　　“我怎么觉得觉明这孩子对咱们盼盼有意思啊？”何春蓉打量着坐在客厅里的舒格和孟觉明，对厨房里的舒沛文说。

　　舒沛文闻了闻砂锅里的汤，“怎么可能呢，觉明跟姜芮上个月刚分手，本来都准备结婚了。”

　　“你是不知道，觉明这段时间总是去找盼盼，盼盼呢，看上去对他有点逃避。我看这俩孩子怪怪的。”

　　“来，你尝一口。”舒沛文舀了一勺汤递到何春蓉面前，又说，“他们俩小时候不就是这样嘛，感情好，喜欢黏在一块儿。”

　　“那时候多大，现在多大？”何春蓉认真看着舒沛文，“老舒，盼盼小时候就很喜欢觉明，你说……”

　　舒沛文往客厅里看了一眼，舒格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孟觉明坐在她旁边削苹果，苹果削好，孟觉明递给舒格，舒格说吃不了，让他切成两半，然后两个人就跟小时候一样一人吃一半苹果。

　　舒沛文又想起舒格转学离开霓城那天，孟觉明来家里送她，两个人看起来都不太高兴。当时舒格说：“你都要去北京了，我在不在附中上学，有那么重要吗？”

　　孟觉明帮舒格收拾着她的课本，身上穿着的白色短袖，因为来得太急，背心汗湿了一大块。他不停地交代舒格一定要好好学习，说不懂的题可以随时打电话问他，他会在北京等她。舒格却不耐烦地说：“知道啦知道啦，你就好好跟姜芮学姐谈恋爱吧，好不容易十八岁了，终于可以自由了。”

　　后来舒格几乎没有回过虹城，舒沛文偶尔问她和孟觉明还有没有联系，她总是轻描淡写地说，大家都长大了，又不在一个地方，没什么联系了。

　　舒沛文收回心绪，拍了拍何春蓉的手：“唉，咱们闺女心思藏得深，我找机会跟她聊聊吧。”

　　下午严子昂在群里发消息，说他也趁周末回了虹城，魏然便约着几个人晚上一起去他家里玩。

　　快到饭点时，舒格让孟觉明自己开车去，她说她想骑自行车。于是孟觉明便将车停在学校里，陪着她一起骑共享单车。

　　舒格会骑自行车是孟觉明教的，孟觉明第一次脱手放她自己去骑的时候，她都没有意识到身后已经没了人帮她扶稳。等她回头看见孟觉明站在原地，自己已经骑了老远，她开心地朝着他喊：“啊，我终于学会了，我是不是很聪明啊？”

　　舒格不会骑自行车的时候，总是孟觉明骑车带着她去这里去那里，后来她学会了，敢一个人骑车出去玩了，孟觉明就总是跟在她后边，看着她在风里穿行。

　　那时候的舒格最喜欢的就是星期六，因为有孟觉明这个挡箭牌，她可以肆无忌惮地玩乐，尽管在玩乐之前，孟觉明总会逼着她做很多题。

　　那一天，舒格暴露了她的微博昵称。也是那一刻，让孟觉明确定，舒格同样没有忘记自己。

　　“Sugar and Saturday”，舒格和星期六。

　　孟觉明同样怀念那些星期六。每一个星期六的早晨，他都神采奕奕地去舒家找她，他会准备好碟片，然后给自行车的轮胎打满气，经常还会带上舒格喜欢的漫画书。

　　他的零花钱不太多，但总有一部分用来给舒格买小零食，他记得她超爱吃麦当劳的甜筒，一口气可以吃两个。有一次她来大姨妈了还贪凉，他知道后悄悄记下她的生理期，之后再也没在她不舒服的日子带她出去瞎玩过。

　　“骑那么快干嘛？”孟觉明追上前面的舒格，“前面车多，你慢点骑。”

　　舒格瞥了孟觉明一眼：“你是不是年纪大了，体力跟不上了？”

　　孟觉明笑了笑，单手骑车，拍了下她的头，“昨天谁把你扛上六楼的？”

　　舒格加速往前骑，将他甩在了身后。

　　舒格穿了件BF风的藏蓝色外套，她骑行的时候，衣服被风吹得鼓起来，头发也飘扬着。孟觉明像以前那样跟在她身后，等红灯的时候她回了一次头，视线落在孟觉明的眼睛里，她又立刻回过头去。这一刻，孟觉明觉得他们两个好像真的回到了曾经的日子里。

　　进小区之后，舒格和孟觉明并肩往前走。夜幕落下一半，天边漂浮着即将坠入暗夜的深粉色云彩。

　　孟觉明看着舒格的脸，残余的夕阳打在她小小的脸上，她的招风耳被镀上一层淡淡的暖黄。

　　舒格的手突然被牵住，她侧过头看着孟觉明，他俊朗的侧脸呈现给她一个温暖的笑容。

　　“你怎么又这样。”舒格想挣脱开，却被他十指交握住。

　　孟觉明在一颗树下停下脚步，他转过身扶住舒格的肩膀，低头靠近她的脸，“盼盼，给我一个弥补你的机会，好吗？”

　　舒格垂下头，孟觉明呼出的气息让她产生一瞬间的迷惘，她抬起眼睛看着他，他明亮的眼眸似乎还跟过去一模一样。

　　可是他们真的还能回到过去吗？

　　舒格去推孟觉明的胸膛，她说：“你没有亏欠我任何东西，更谈不上弥补。”

　　孟觉明再次将她拥进怀里。他俯下身体，脸颊贴着她的耳朵：“我想给你一点时间，等你重新接受我，可我真的错过你太久了，我等不起了。”

　　“孟觉明，你在干什么？”沉浸在两人世界里的舒格跟孟觉明丝毫没有察觉到旁边缓行过来的车是严子昂的。严子昂停好车朝两人走过来，他一把将孟觉明拉开，质问道：“这就是你急着跟姜芮分手的原因？”

　　舒格看着严子昂脸上的错愕和愤怒，再看一眼孟觉明，他同样看着她，眼神里说不清是无奈还是歉意。

　　就在孟觉明和严子昂僵持住的时候，严子昂的车后座又下来两个人，舒格视线落过去，是方晴岚和被她窥视了十多年的故事里的女主角——姜芮。

　　舒格忽然感到一阵荒唐，就像电视里演的那样，配角永远都是配角，只有主角的爱情才会得到大家的拥护。她裹紧了身上的外套，试图找到一个合适的表情来应对这几位学姐学长的审视，这时，她听到严子昂又对孟觉明说：“都要领证了，你说分手就分手，难怪那天不跟我解释原因。姜芮跟了你这么多年，你就是这样对她的？”

　　“严子昂，你说话这么大声干嘛？”方晴岚走过来拉开严子昂跟孟觉明。

　　小跑过来刚站定的姜芮也开口道：“分手是我提的，你冲他吼什么？”

　　“你知道他跟舒格的事？”严子昂没有再称呼舒格为小师妹，他看着姜芮，“所以你才没回国对吗？”

　　“这事不是你想的那样。”姜芮说。

　　舒格想，这注定是一个戏剧化的晚上，而孟觉明给不出任何好的解释。他不会在这几位面前否认他对自己的感情，但他也无法否认他跟姜芮之间的漫长恋爱。

　　“抱歉，我想先走了。”舒格说完这句话后抬脚离开。她做配角的时间太久了，更没兴趣去抢主角的戏份。

　　严子昂却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你先别走，既然我们都撞见了，那就把话说开吧。”

　　“你冲她来什么劲？”孟觉明甩开严子昂的胳膊。

　　舒格站定，她垂下头，无奈地笑了一下。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她拼命抑制住心里那股酸楚，对大家说：“别带上我，我跟孟觉明没关系。即便我们有关系，也在他分手之后。我没义务向你们任何人解释什么。”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