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乱舞]雨落樱眠之时

　　随着“喀”的一声，门锁发出断裂的哀鸣，鹤丸推门而入，一眼找到缩进角落的我，脸上闪过被吓到的神情。随即他发现了窗外的鬼童，脸色一沉。
　　“滚。”
　　一声冰冷的低喝，鬼童尖叫着化作一团黑烟散开，肩上的乌鸦腾起在空中抖落一片黑羽，飞离向远方消失不见。窗外安静下来，我怔怔望着鹤丸棱角锐利的侧脸，第一次见到他露出如此可怕的表情。
　　随后他走向我，在我面前蹲下，脸上已经重新柔和下来。他拉开我抱住肩膀的手，看了眼那上面的斑斑伤口后，抬眼望着我：“主公，这个需要好好处理一下，好吗？”
　　我很少听到他用如此温柔的语气说话，甚至有些小心翼翼的。那双金瞳印象里都是乐呵呵、没心没肺的，整天开朗得像是藏了两个灿烂的小太阳，此时却沉静下来，仿佛夕阳下温柔的湖泊。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我自作多情，我觉得……他好像有点心疼了。

　　丝丝刺痛随着酒精棉刺激伤口的边缘传来，我努力忍住不让手抖起来，看着鹤丸仔细帮我处理伤口的样子，一缕细软的发垂落下来，半掩住他专注的眼。
　　他没有再多问我遭遇的事，这让我松了口气。
　　“今天就不要再出门了吧，好好在家休息一天。”处理好伤口，鹤丸抬眼认真对我提议道。我盯着他额前那缕遮住他眼睛的发丝，总有替他撩开的冲动。
　　“明天我陪主公一块出门。”他又补充。
　　我想我应该拒绝，但话噎在嗓子眼里说不出口。我真的累了，连开口与他辩论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沉默着，既不答应也不否定。
　　“那主公就好好休息吧，我先不打扰了。”他大概看穿了我的心思，善解人意地起身，离开前又揉乱了我的头发。我目送他从外面轻轻关上那扇已经被他破坏、形同虚设的门，看着他的身影在门缝外彻底离开时，一头栽倒在床上。
　　头又剧烈地疼了起来。医生说疼痛也未必都是坏事，这也是身体在自我修复的信号。我此时就怀疑我的脑袋里有个在搞废墟重建工程的小工匠，正挥着小锤子叮叮当当敲打得欢畅。
　　摸向后脑勺，手指清晰触到头皮上一道长长的触感微凸的伤疤。

　　这道伤就是导致我在医院躺了两年的原因，也是我现在这困境的源头。
　　两年前，本市发生了一起非常严重的豆腐渣工程崩塌事故，我就是被卷入的受害者之一。那时我从几十米高的跨海大桥上掉了下来，落海时大概脑袋是磕在了礁石上，没像西瓜那样碎掉就已经福大命大了。我因此在医院睡了两年，醒来时主治医生连呼奇迹，并带着他的三个研究生两周后以我为范本写出一篇脑神经学论文，提前完成了他今年进职称的研究课题，可以说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了。
　　皆大欢喜的是他们，于我，再睁眼后的人生却近乎天崩地裂。
　　脑损伤是毋庸置疑的。我的部分记忆出现了缺失与认知障碍，如同被撞碎的拼图，原本的图像变得支离破碎、难以辨认，还有几片不知丢到了什么角落去。所幸这个症状并不严重，起码我还记得自己叫什么，今年贵庚，还记得自己是一名审神者，养过一本丸男人。
　　真正糟糕的是……作为一名灵能力职业者，我的灵力控制出问题了。
　　这个症状有些类似失读症、失写症，大脑中枢控制灵力的区域出了问题，我无法再控制自己的灵力，作为灵能力者已形同废人。
　　以为这样就只不过是变成一个普通人？错了，情况要比做一个普通人更糟糕。

　　其实每个人都是拥有灵力的，这份力量来源于我们的灵魂。
　　这其中的奥秘，人类文明发展至今也仍在探索。但可以打个比较浅显易懂有食欲的比方：
　　每个人的灵魂，就像一锅装在锅子里的牛肉炖土豆，而所谓灵力，通常情况就只是这锅牛肉炖土豆散发出的香味。
　　有的人的牛肉炖土豆肉多汤浓味儿更香，有的人的牛肉炖土豆肉少汤稀味道清淡，这些都是个体差异。但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装牛肉土豆的锅子，都是有盖子的。这个盖子，是每个人生来就有的保护屏障。
　　有的人生来盖子质量好关的还严，他们这辈子就与灵异无缘；而有的人就天生盖子质量差，牛肉的香味总泄露出去，就容易招惹那些异界的东西。
　　普通人的锅盖都是无法自主打开的，而所谓灵能力者，就是有一个更高端的智能锅，会自己打开盖子，会利用智能锅的多功能系统控制自己锅里的牛肉炖土豆。
　　而我现在的情况是……我的盖子丢了，智能锅也坏了。
　　不止无法阻止牛肉的味道逸散出去，甚至锅子里装的牛肉土豆本身也无法好好保护住，一不小心就会连汤带肉的泼洒出去，亦或者智能锅突然失控，把最后一点汤底烤干后再来个华丽的过热爆炸。
　　这就是我现在出门就容易被那些妖魔鬼怪盯上的原因，也是为什么面对那些东西我现在无能为力。
　　而这样的状态，是无法胜任一名审神者的。
　　对于一个本丸，审神者除了要唤醒刀剑付丧神外，最基本也是最主要的作用，就是当一块提供灵力的“电池”。灵力低点没关系，足够供电就行，时之政府也会提供各种黑科技作为支持。
　　但我现在的状态就是一块随时会断路、短路、漏电甚至自燃爆炸的“电池”。虽然与本丸的契约是只要烙印在灵魂上，就无需契约者自主控制，本丸空间与付丧神会自动汲取灵力——这也是王八蛋政府在我深度昏迷这两年期间还能压榨我“劳动力”的原因。但可还记得那些年“X星手机电池爆炸”事件吗？和我这样一块不靠谱的电池捆在一起，我的本丸现在就跟地下埋了颗特大号地雷一样。
　　我对他们是危险的，对鹤丸国永……是危险的。

　　“今天的晚餐主菜是主公最爱吃的牛肉炖土豆！”鹤丸掀开桌子上砂锅的盖子，露出里面色香俱全、颇得光忠麻麻真传的佳肴，“怎么样，意不意外？有没有被吓到？”
　　他又恢复了平时那副阳光开朗的样子，甚至有点情绪高昂，仿佛白天的不快都一扫而净，忘个精光。我在他期待的目光下舀了一勺子牛肉塞进嘴巴里，小声给出一个诚实评分：“95分。”
　　“这分数还真高的让人惊喜啊！”
　　鹤丸很开心，脑袋上都好像在飘樱吹雪的小花瓣了。看他这副精神的样子，我的心情也不禁好了起来，仿佛被阳光驱散了漫天阴云，露出碧空万里。

　　“对了，鹤丸，我记得……你以前做饭好像不是这样的？”
　　我使劲回想，在确认过后终于忍不住问出了一直压在心底的疑问。虽然我的脑子现在不太好用，但有关这只鹤的事却意外记住的很多。我记得他以前有限给我端上来的几次料理，都可堪称黑暗料理界教科书般的范例。他对下厨没什么兴趣，但对怎样利用食物制造惊吓很有兴趣，可谓是孜孜不倦的探索精神了。
　　“主公是不是吓到了？”鹤丸露出得意的笑容，“为了给你带来别样的惊吓，我这两年可是有跟光仔好好修行过的。”
　　……你就为了吓我一跳所以好好学了两年做菜？
　　鹤丸国永，你这两年到底是有多闲？
　　我很有吐槽的冲动，但我嘴里还塞着他亲手做的土豆，绵软香甜，比想当年的惊吓料理不知高了多少。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我咽下嘴里的土豆，吐槽的话改成一比大拇指，“这样的惊吓还请多多益善。”
　　“哈哈哈，主公你喜欢就好，我会继续努力！”
　　……不对，这话说的，怎么好像我以后日子还要继续跟他过下去似的？说好坚决要撵他走呢？

　　想起要和他谈的那件事，喉咙就有些发堵。我慢慢嚼着嘴里这块牛肉，一直嚼到味同嚼蜡，才把它咽下去，然后放下筷子。
　　“鹤丸，我觉得……你明天还是回……”
　　“啊，厨房的汤应该好了！”
　　鹤丸突然站了起来，打断我的话。我看着他几乎是蹦跳着迅速钻回厨房，怔了一会，决定还是趁现在多吃几口菜再跟他谈这件事。
　　毕竟吃饱了才有力气跟他吵……虽然这吃饱饭就骂厨子的行为让我现在良心就有点痛了。

　　突然耳边传来一阵鸟类扇动翅膀的声响，眼角一抹黑色一沉。嘴里塞得满满的饭菜一下子噎住，我慢慢转动视线，与一对深渊般漆黑的眼珠对视。
　　又来了……那只幽灵般阴魂不散的乌鸦……
　　森森寒意沿着我的脊梁像一条毒蛇般攀爬。整个身子都僵住了，那对无机质的鸟瞳里还藏着另一道目光，仿佛住在深渊底的恶魔在向外窥视，冰冷的视线化作坚韧的丝线，将我牢牢禁锢。

　　突然一道寒光落下，如风般切落黑色的鸦头，发出\"砰\"的声重响！
　　丝线被斩断了，我如溺水者重获新鲜空气般倒抽口气，眼睁睁看着那只乌鸦没有死尸栽地，而是化作一片黑烟散开。
　　怔怔抬眼，鹤丸手里正操着一把菜刀，剁在饭桌上。他迎上我的目光，轻松如常地笑了笑，语气有点遗憾地说，“可惜了，还以为明天能做鸡汤了。”
　　我看着他从桌子里拔出菜刀，潇洒地在手里转了个花。一张残破的符纸随着他的动作被带起在空中，又幽幽飘落回乌鸦消失的地方。我捡起那张符纸，仔细辨认上面的符字。
　　……这上面属于阴阳师独有的名印我认识，是我即使记忆破碎的如今，也依然能在镌刻灵魂的最深的噩梦里，一眼寻到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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