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余生，你的名

　　林晓婉加入音乐社之后，对林子轩的态度自然不会再如之前那般冷淡。抛去引荐不说，单说自己病倒就是由人家背到医务室的，所以她又如何吝啬于一个朋友的名义呢。至于林子轩无微不至的关怀，她倒还是警醒的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只是日子久了，社团里的人开始传出两人的闲话。面对这些闲话，她选择了逃避，很长一段时间不再去音乐社了。林子轩倒不在意，光明正大的说：我们林家的人自然由我们林家人照顾，轮不上外姓人说闲话。
　　后来，他也不再去社团了。有一天，林晓婉正在五楼阳台晾衣物。他突然急匆匆的跑上来，说，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还未等她追问去哪的时候，他已经抓住了她的手往楼下跑。他的手是有那么的有力，竟无论如何也挣扎不开。
　　到了楼下，他把头盔递给她。说：“戴上。”
　　“你先说去哪。”她狐疑地望着他，后退了两步。
　　“看演出，瞧把你紧张的。”他笑着把头盔给她戴上，转身上了摩托飞驰而去。
　　他们来到一家清吧。由于刚刚是营业时间，客人稀疏。他带她走到一处空位坐下，望着台上正弹奏的人几个人说：
　　“他们几个你认识吧？”
　　林晓婉定眼看了看，发现那几人都是音乐社的。虽然谈不上认识，但面孔也不算生疏。
　　“哦，音乐社的嘛，原来他们在这儿演出啊。”
　　“嘿嘿，也是刚来，还有我呢。”林子轩笑说。
　　“厉害呀，给你们多少演出费？”林晓婉发觉自己问的有点庸俗，禁不住后悔，可无奈话已出口。
　　“随便喝，费用就免谈了。”他点了根烟说。
　　“跑这么远来义演，图什么呀？”林晓婉问。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林某平生两大爱：一是吉他，二是摩托。所以，何乐而不为呀。”他爽朗的发笑说。
　　他叫了两杯饮料，待手中的烟燃尽之后。对林晓婉说：
　　“要不要上去唱一首？”
　　“可别，容易把狼招来。”林晓婉摆手笑说。
　　“那行，我代替你上去唱一首。”说着，径直往台上走去。
　　他坐到椅子上，唱起了一首简单的民谣。虽是简单，却不失深情。他的歌声浑厚有力，那眉宇间也跟着歌词流露出平日里见不到的沧桑。
　　林晓婉安静地听着，心里竟也跟着发生微妙的变化。仿佛在歌声里还能嗅到他嘴里的香烟味与骑车时身上散发出来的汗味。这是她所不能控制的，尽管她拼命地在脑子里想着过去和方哲经历过的事。可浮现的却只有白色的衬衫和那件褪色的蓝色牛仔裤。至于那张脸，无论她如何绞尽脑汁的去想始终都是模糊不清的。
　　夜深了，酒吧里进出的客人越来越多。她的心也随之愈加的躁动不安。不等林子轩从台上走下来，她便独自走出了酒吧。
　　她坐到摩托车的后座上，痴痴地望着绚烂的霓虹发呆。不一会儿，林子轩从里面跑出来。问她：“突然心情不好了吗？”
　　“没什么，送我回去吧。”她从车座上下来，冰冷冷的说。
　　“不喜欢这里吗？”林子轩把头盔递给她，问。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
　　“我哪都讨厌，现在就想跑回床上睡一觉，睡到死。”她的眉毛紧蹙，一副厌烦的样子。
　　“这、这样啊，那，那行。睡死之前要不要吃点夜宵？”他转身上了摩托，回头坏笑着说。
　　“不吃，我也讨厌你——赶紧送我回去。”她气愤愤地说。
　　“讨厌我什么啊？”
　　“讨厌你把我带进音乐社，讨厌你又把我带到这——”她瞪着他，一副哭腔的喊道。
　　“ 这不是为了让你高兴吗？”他笑了，略有些无辜地看着她。
　　“可我不高兴，我不高兴。”她伸出拍打着他的后背，多少有点歇斯底里的样子。
　　“不高兴你就喊出来，没人拦着你。”他说。
　　“我喊你妈——”她突然猛地一口咬在了他的肩膀上，咬得他身体不禁一颤。但他强忍着那股撕裂般疼痛，缓缓地发动了车子。
　　凉风呼啸而过时，她也松了口。他感觉自己的衣衫已经湿透了，泪水如盐水般渗入了他的体表。肩膀上顿时袭来一股灼烧般的痛。
　　“想你对象了吧？想就喊出来，管他听见听不见的，自己痛快就好。”他瞧她在后座安静下来，说。
　　她喊了，可喊的却是林子轩这个名字。后面紧跟着的是一大堆‘卑鄙、无耻、下流、王八蛋、’之类的词汇。
　　最后，她喊得筋疲力尽了，身子不由自主的贴在他的背部微微发颤。他笑了，一边回想着她谩骂自己来撒气的样子，一边提升了车速。
　　当车子穿过一条小吃街时，她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停下，我想吃碗馄饨。”
　　老板端上来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她坐在那儿一动不动。林子轩舀起一勺放进嘴里，说：“香，你怎么不吃呢？”
　　“这顿我请你，以后咱儿各奔东西。”林晓婉盯着他，说。
　　这话可比碗里的馄饨还烫嘴，他慌忙问：“为什么啊？”
　　“没那么多为什么，就是不想再看见你了。”她的眼睛湿润，眼神闪动的情形分外明显。
　　“嘿嘿，你这样子还挺好看哩——是怕喜欢上我吧？”他翘起眉毛，一副邪笑说。
　　林晓婉一脸漠然，可心里却如正煎熬着中药一般，又苦又热。随即看也不愿再看他，匆匆起身付了账跑了出去。
　　外面的灯光璀璨如星，但她却好像辨不清方向了似的，奔跑的时候都那么吃力。林子轩骑着车在后面慢悠悠地跟着她。
　　“从现在开始就算数了？”他问。
　　林晓婉不理睬他，自顾的往前跑。
　　“我说你跑错了方向，信不信？”他又说。
　　林晓婉还是没有吭声，嘴里只是不停地喘着大气。
　　“你是不是已经喜欢上我了？”他突然把车子横在她前面，笑说。
　　“你耍无赖可以换个人吗？我有男朋友！”林晓婉突然生气的说。
　　他直直地看着她，汗珠从浓眉一直滑到她紧咬的唇边。那双乌黑的眼睛透露着几分倔强，样子还是那么迷人。可那种迷人像是被风雨摧残的玫瑰，有点狼狈不堪。
　　“好，不见就不见吧。让我最后载你一程，总可以吧？”他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说。
　　一路上，她宁静的坐在车后。下车时，头也不回的跑进了宿舍楼，连一个眼神也没有施舍给他。回到宿舍她连洗漱也懒得动，直接瘫在床上睡了。
　　林晓婉以为她和林子轩不再见面，心里的煎熬感觉也会烟消云散。可林子轩这个名字毕竟已经出现过了，无论她怎么掩饰也终归会留下痕迹的。那段时间，除了林子轩没有在她眼前晃来晃去之外，一切一如往常。她接听方哲的电话时，心里还是会觉得腻烦。像是在听复读机里的英语单词，每一个字都是规规矩矩，毫无波澜。渐渐地，她开始对方哲的电话置之不理了。
　　方哲的骨子里没有死皮赖脸那股劲儿，所以只是偶尔发个短信告诉她好好照顾自己。短信，她每次都去看的，但却连‘嗯、哦、啊’这样的应答语也没有回。她说，过去的回忆曾如衣袄般温暖过自己，却也像狗皮膏药般粘住了自己的肌肤，每扯一下都是撕心裂肺的疼。所以，她想冷静一段时间。
　　那段时间里，她常在图书馆泡待上整个上午，又或者跑去工作室没事找事做。虽然疲惫，却也没时间去想那些烦心的事。某天，她刚回到寝室就听见手机响个不停。都是方哲打来的，一个熟悉的名字却又感觉陌生的面孔。
　　“喂——”她接听了，出于内疚。
　　“晓婉，你、你在忙吗？”方哲结结巴巴的问。
　　“没，刚回寝室。”她说。
　　“晓婉、我、我想你了，真的想你。你、你知道吗？”方哲说话有些语无伦次。
　　“嗯，我知道。你喝酒了？”林晓婉问。
　　“嗯，喝了一点——我、我现在脑袋晕沉沉的，都是你的影子。你、你还在听吗？”
　　“在听，你旁边有人照顾你吗？”
　　“别担心，我、我在寝室呢。你前段时间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你知道吗？我每天最大的奢望就是能听见你的声音，你、你不接。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难受。”
　　“每天都重复着那几句话，你不觉得腻吗？”他身上的酒气仿佛通过电流传了过来，让她有一种快要窒息的感觉。
　　“不、不觉得，怎么会腻呢。我、我的晓婉说话声音那么好听，一辈子都、都听不够呢。”方哲的傻笑声在电话里有点刺耳。
　　她没吭声，眼眶却湿润了。
　　“晓婉——你、你是不是特别累啊，我也累了——我知道自己短信里说的那些‘等你呀，’‘我们一起到白头呀’那些话让你感觉特幼稚，特有压力。但我不想给你压力，我、我只是想告诉你，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等你。我不想失去你，但你若不开心，我也愿放手——”方哲声音哽咽的说。
　　她靠着墙壁，安静的听着。方哲的声音依旧是那么好听的，一个不爱言辞的人突然说出这么多话她的内心还是感动的。可这些话又有什么用呢？与这淌在脸上的泪水一般，不久便消失的无影无踪。所以，他越是如此说，她越是想要得到一个实实在在的拥抱。
　　“快去睡吧，我们还年轻，没必要想那么多。”她擦了擦眼泪，说。
　　“好，晓婉，晚安。”
　　“晚安。”
　　电话挂断了，她还是魂不守舍的坐在那。双手碰触到自己的脚掌时，才发觉自己的身体是冰冷的。她用被子裹住自己的脚，阖上眼回想着刚才方哲跟她说的话。
　　‘但若你不开心，我也愿放手——’他这话是在暗示什么吗？他是不是已经觉察到了什么？难不成我真的喜欢上了林子轩？那对方哲的冷淡是因为喜新厌旧吗？这些疑问像苍蝇般在她的脑子里嗡嗡乱响，使她异常的烦躁。
　　恰在这时，宿舍楼下又传来一阵更为烦躁的音乐。她们女寝前有一个小广场，平时里有人在那打打乒乓球、羽毛球什么的。但在那敲打架子鼓还是头一回听见。不过她也没有心情去理会，用枕头捂住了耳朵准备入梦。
　　忽然，她听见有人唱歌了，而且那声音是那么的熟悉。这一次，她把枕头放下来了。按耐不住好奇，穿上拖鞋径直走到窗口去看。
　　她住在二楼，所以对小广场的情形看的一清二楚。她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林子轩，身后是他的那个小乐队成员。瞧见她在窗口窥视，林子轩兴高采烈的向她挥了挥手。说：
　　“你既然都知道我是无赖了，无赖嘛，当然言而无信了。”
　　几日不见的那张脸再次出现眼前时，她感觉心里莫名的温暖，想笑。但她还是紧绷着脸，拉上了帘子，装作不认识他。
　　但他也执着，每每晚餐后便跑到这小广场来演唱。即便是一个人，也从不间断。林晓婉下楼扔垃圾时会偷偷看他一眼，可从没有主动打过招呼。直到有一天，他没有来。林晓婉站在窗口，望着小广场上稀疏的人影，心里一阵落寞。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是脆弱的。轻易间就被一个人改变了原有的生活，只是没有听到他的弹奏而已，就已显得手足无措。她把手机攥在手里，一直犹豫着要不要打一个电话给他。可打过去之后又要说什么呢，问他为什么没有过来弹吉他？真是自私、可笑。
　　她正这样想着，手机突然自己震动起来。屏幕上滑动着林子轩的名字，她当即的感觉是有一只小鸟忽然拍打着翅膀飞进了自己的心窝。
　　“喂——”她声音胆怯，像是一个初次接听电话的小孩。
　　“朋友生日，你要不要过来一起玩玩？”他爽朗的说。
　　“不去了，准备睡了。”她说。
　　“真的很讨厌我吗？打算一直不见了？”他问。
　　“我、我是言而有信的。”她沉思了良久，说。
　　“言而有信却无用，倒不如做一个像我这样的无赖呢。”他笑说。
　　“没有你那厚颜，做不来。”林晓婉说。
　　“我可以教你啊，吉他不就慢慢学会了嘛。”他说。
　　“我不想学——林子轩，你知不知道自己在悄无声息中改变了别人的生活？”她压低声音，说。
　　电话里忽然陷入一片寂静。过了一会儿，她听见了他点烟与吐气的声音稀稀拉拉的传来。
　　“我改变了你什么？”他的语气多少有点戏谑的意思。
　　“你真是彻头彻尾的无赖。”她生气说。
　　她凝注着玻璃窗里自己的那张脸，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像清晨的露珠般剔透。但最吸引她的却是那浅浅的酒窝。她居然笑了，那笑是多么的情不自禁、莫名其妙啊。
　　“好，我是无赖。那你睡吧，千万别梦见我这张赖皮脸。”林子轩得意的笑着，挂断了电话。
　　她躺在床上，转辗反侧。那句话像巫婆的诅咒一般使她不敢阖眼，怕真的梦见。可事实呢，他的样子早已在脑海里出现了千百次。
　　凉风从窗外吹进来，别人都已凉爽、惬意的熟睡了。可她却还是感觉一阵燥热，那是一股从五脏六腑里慢慢渗透出来的热。她坐起身，用凉水洗了把脸。刚擦拭完准备上床时，吉他的声音与凉风糅杂在一起从窗外飘了进来。她狐疑、惊讶、慌张，随着这些复杂的情绪走到窗前，站在帘后。只用一双眼睛偷偷地向楼下望去，竟不是幻觉！
　　他坐在兵乓球桌上，抱着吉他深情弹奏。一旁的路灯拉长了他的影子，人的影儿与树的影儿缭乱在了一起，倒像她此刻的心情。
　　他忽然停顿了下来，掏出手机给她发了一条短信。
　　“睡了吗？”
　　她看着这行简短的字，犹豫着要不要回复。这时，他又发过来一条。
　　“我不优秀，不值得你等，但足够你现在拥有。”
　　她轻轻地把窗帘拉开了一点，以便自己的视野更宽阔些。她瞧见他把手机放回了衣兜，又开始弹起了吉他。
　　美妙的音乐好似不止萦绕在路灯下，它如一双强而有力的手臂拉低了苍穹，将繁星串连在了一起。使她恍然觉得，她所度过的每一个黑夜都是如此的稀松平常。没有那么多的寂寥与孤独，所谓的相思与忧愁也不过是过去的回忆里挣扎出来的影子。但她不能再让这影子纠缠自己了，不割断它总有一天会让自己窒息而死。
　　所以，在这种异样感觉的怂恿下，她给方哲打了一个电话。
　　“喂——”她深吸了一口气，尽量保持平静。
　　“唔，这么晚怎么还没睡呢？”他有点慌，其慌乱的原因多源于兴奋。
　　听见他的声音是那么地亢奋，她是不想残忍破坏的。但转念一想，两人在实质上早已分手，只是过去的那一缕情丝还没有斩断罢了。
　　“方哲，我——我们分手吧。”她转过身，不愿看见自己的表情，咬唇说。
　　在那么七八秒的时间里，方哲那边是死气沉沉的。不一会儿，她又陆续听到那边传来类似于东西掉落的怪声音。
　　“你还在听吗？”以往这话都是由方哲来问的，现在轮到她出口时倒显得更为弱软无力。
　　“为什么？我们发生过的和说过的话你都忘了？”方哲点了根烟，声音异样的说。
　　“我、我没忘。但——但你的样子在我脑海里已经模糊了——”她突然掩面哭泣，不是伤心，是愧疚。
　　“怎么这么快就模糊不清了呢，是因为另一个喜欢的人出现了吗？”到了此刻，他的语气里依然没有半点责备的意思。
　　可那温如水的语调却比荆棘抽打在身上还要令她心痛！她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也没有出言否认。只是努力平静着起伏的情绪，说：
　　“方哲，我们的缘分已经尽了。与其靠着回忆死撑，不如放过彼此开始一个新的故事吧？”说完后，她耐心听着。等待他破口大骂林晓婉是个薄情寡义的婊子，以此来填平自己内心的愧疚。
　　手机里的电流声像一根根银针，从她喘息的嘴唇一直深扎进她的心房。如果沉默也算是一种抗争，那么无疑她已经溃败了。
　　“我明天过去找你，好不好？”过了很久，他用虚弱的声音恳求道。
　　“不必了，错不在你——是我没有坚持。方哲，你是个很好的男子，我曾深深爱过你。所以，请善待自己。”
　　她瘫坐在地上，由着冰冷、坚硬的暖气片硌着自己的后背。她感觉太累了，语气仿佛比那沉重的呼吸声要轻许多。
　　“那我们以后还能见面吗？”他绝望中又略带一丝希望的问。
　　“也许会。”她声音颤颤地说。
　　“我还能给你打电话，听到你的声音吗？”
　　“能。”她把湿漉的发丝撩到耳后，说。
　　“那我还能继续爱你吗？”他的声音听起来寒蝉凄切、渺如尘埃。
　　她不再回答，难以启齿。片刻的安静后，她听见电话的另一端传来呜呜咽咽的哭声。她从没有见过他落泪的样子，如今他伤心的落泪了。她却想象不到那模样，多么刺骨的嘲讽！
　　“那好，晓婉——无论你跟谁在一起了别忘记我也曾那样深深的爱过你，并且会一直的爱下去。对你的爱，不会因为时间而贬值的。我会善待自己，因为我永远不会让别人说出：原来林晓婉第一个爱的男人也不过如此。”他悲惨的冷笑着，咬牙切齿地说。
　　如果之前他呜咽的哭声可以用悲哀的琴声来形容，那么方才他那一笑，却犹如一把锋利的刀。斩断了那悲哀的弦，留下的是无尽的凄凉在风中扩散着。
　　“别这样、真的——无论之前多么深爱，在我放弃的那一刻就已经不值得了。如果还剩下一点不去忘记的原因，让它是恨吧。”她擦拭着眼泪，几近哀求的说。
　　“别说了，我累了，想睡会儿。”他的声音短促、疲惫。
　　这一次倒是他主动挂断了电话，眼前只有一片漆黑了。她依然坐在地上，感觉浑身的肌肉都如棉花般松垮。如果没有那时而传入耳畔的鼾声，她几乎不敢相信在这黑暗还有人是熟睡着的。她想，这就是异地恋吧？多么的安静、虚伪、卑微——连动手施暴、大声咆哮的资格都没有，反而像个仁慈的真主一样用平静的手段避免了对他人生活的干扰。
　　等她的气息平稳了，恢复了气力。试图想去回想一下两人的回忆，类似于对亡灵的追悼。但她什么也想不起来，过去就如同那躺在灵柩里的躯体一样，已经冰冷的毫无生机。她扶着墙壁缓缓站起来，突然有意识地拉开了窗帘。
　　他居然还在那，与皎洁的月光一同映入眼帘！他叼着烟卷，斜靠着电杆。清了清嗓子，似乎是在预告这是最后一首了。
　　他怎么还没有离开？林晓婉看了一下手机，原来她以为的漫长不过是刚刚十分零三秒。之后，她条件反射般的打开了短信箱又看了一遍那条短信。
　　“我不优秀，不值得你等，但足够你现在拥有。”
　　她的五脏六腑还有着一股浓浓的悲伤，可感官世界里却允许她露出欣慰的笑容。有了微笑，就足以让给她有力气轻拨着键盘，回复了短信。
　　“你这算是表白吗？”
　　她迅速地把窗帘拉上，只露出一双灵动的眼睛向下面窥视着。他果然向窗口这边张望了，突然高兴地跳起来，一不小心头撞在了电杆上。他一边揉着脑袋，一边回复短信。
　　“你若喜欢，就是表白。你若讨厌，便是宣战。”
　　她憋住笑，又回复。
　　“为何而战？”
　　“为我这空虚的躯壳俘虏到你的芳心。”
　　“你若战败呢？”
　　“无关乎胜败，因为在我宣战的那一刻，我的躯壳就已倒在了你芳心的大地上，谁也抹不掉。”
　　“我不想听，胃疼，想吃碗馄饨暖胃。”
　　“好，你下来，我在楼下等你。”
　　“我下去时，你若不在我转身就走，不会多等你半秒。”
　　“好，不会让你多等半秒。”
　　她明知他就在楼下，却还偏偏多这一嘴。为的不是情趣，只是那后面不让她多等的话。蹑手蹑脚的推门而出时，她也谴责自己的懦弱、自私。但都是无用的，不能阻止她一步一步走下去的欲望。她知道，天上的每一颗星都会亮的，只是时间不同而已。可她已没有信念守着黯淡的那颗星与孤独斗争，她要的是眼前的光明与温暖——
　　哪怕是海市蜃楼，只要近在咫尺，她甘愿赴汤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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