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上听蛙

　　终日忙忙碌碌地往返于宿舍与工作地之间，一点都没察觉到春天已悄然而至。是窗外那株不太起眼的杜鹃花传递的消息。她是去年春天安居在这个十余见方的小院中的，比我晚来一个星期。那时她看上去很瘦弱，狭长的叶子无力地耷拉着，似乎外界任何一点微小的伤害都有可能危及到她的生命；特别是去年冬天，气势汹汹的北风撼得她那细瘦枯黑的枝干“吱吱呀呀”直抖，简直想把她连根拔起然后狠狠地甩向空中摔得粉身碎骨才罢休，而开得正艳的腊梅却以胜利者的神情傲然而又悠然地吐着细若游丝的清香。
　　“她大约已经冻死了！”我有些惋惜地望了她一眼，走开了。
　　可是前不久，我的裙子不小心从阳台上飘了下去，走进院中，不由得停住了脚步。就是去年那株病恹恹的杜鹃，粉红的花儿一朵接一朵地绽放在枝头，但又绝不是牡丹那样大红大紫透出一股子浓俗的富贵气，也不像仙人掌那般硬梆梆地没一点人情味，更没有美人蕉的卖弄风情和水芙蓉的故作清高，只是恰到好处地在枝上各展丰姿。五片柔嫩的花瓣半张半合，似清晨的草叶尖上反射的最闪亮的第一道金光，似曙色将至的天幕中最绚丽的第一抹彩霞，似情窦初开的少女第一次微微扬起的羞涩的脸，在绿叶的掩映中显得那么鲜艳那么妩媚，看不出一点濒临死亡的痕迹。
　　“开得太娇艳的花是容易枯萎的。”有人说。
　　“那又有什么关系！只要曾经拥有过那光彩照人的一刻就足够了，亮丽的瞬间也许比永恒的黯淡更永恒。”我不服气地反驳。
　　几阵风雨之后，枝上果然一派绿肥红瘦，地上的点点残红经泥水的浸润变成深红乃至褐色，渐渐地与泥水融为一体了。斜阳、落花、归鸟，被远处作为画框的青山圈成一幅残春图。好似那位晚景凄凉境遇堪怜的琵琶女，惟有当年“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的盛况如一枕幽梦，梦醒后馀下的只是几滴胭脂泪。以她那样低微的出身，又如何以其他方式来证明自己曾经年轻过，美貌过，爱过，恨过？只有如此，只能如此。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开花落自有时，总赖东君主。
　　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我若有所失地与她默然相对，任雪白的衣袂由风飘然卷起，触摸着那些只剩下一个个空洞花蒂的瘦硬枝条，无端地想起这首词来。花儿怎可主宰自己的命运？
　　明年的花儿会开得更红，而看花人还同在否？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