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睡我还是睡他

　　距离上一次单身公寓事件之后，消失不见的秦愈终于在两周后出现了，而且是主动找上门来。
　　Don’t let me down的手机铃声响起，陌生电话，高溧阳司空见惯，她的客户很多。
　　“喂，哪位？”
　　没有声音。
　　“喂，哪位？”打错了？
　　“是我，秦愈。”另一头的声音听上去意外清冷。
　　我-靠，高溧阳脑袋一炸，怎么是他！他为什么会有我的电话？那么久不出现，现在出现，他要干嘛！高溧阳脑中五百个问好飞过。先稳住，不要急。
　　“什么事？”高溧阳深吸几口气，尽量以平静的口吻回复道。
　　“我们今晚见个面，好吗？我有话对你说。”
　　“我觉得我们俩没有见面的必要!”高溧阳有点激动，声音拔高，同办公室的人抬头看她，眼神耐人寻味。
　　高溧阳镇定自若地站了起来，慢吞吞地朝门外挪去，内心则是想做了贼一样慌。
　　电话那头先是一顿，没有说话。继而轻笑声传了出来，“高小姐，我想你搞错了。我是为了LT宣传片来的。你领导没有告诉你吗你现在可是一起参与到媒体部的策划，所以我想就素材和你聊一聊，听听你的想法。”
　　什么！我什么时候卖给媒体部了。
　　果真挂下秦愈的电话没多久，周老头就把高溧阳喊了进去。从周老头那里得知，原来LT公司很满意她之前提的IDEA，希望她能参与到宣传片的制作中来。而YC为了抱住这个大腿，自然同意。同时市场部已经完成了本年度全部工作，新策划的准备工作则预留到明年，可以说市场部已经提前进入了休假模式。而万恶的资本主义很乐意看见人尽其用，就这样高溧阳被租借到媒体部去了。
　　即便如此，秦愈找上门来要单独和自己聊聊还是略显生硬，工作的事应该工作时间聊，占用什么休息时间，又是敏感的晚上，高溧阳动动脚趾都知道秦愈那厮没打好主意。不会是那晚太销-魂，让他前赴后继？不可能，如果是这样，他还用得着等上两周？按照他的脾性，早就饿狼扑食了。高溧阳实在没想明白秦愈打了什么坏心思，既然想不出，那就去会会他。
　　晚上7点半，高溧阳和秦愈约在X区一家名为的西餐馆中。这家餐馆是高溧阳常去的，就在单位旁。小亚细亚的装饰风格，不大但很温馨，里面有一张很软的沙发，这是她最爱的位置。此时临近饭点，餐馆里已经陆续有些年轻小情侣入座。高溧阳为什么选择这儿是有理由的。一，它离单位近，说不定就能遇上熟人。秦愈和许叔惠不一样，同事看见他们俩在一起，多半会往“加班”方面想。毕竟秦愈留给YC人的印象是：不苟言笑、敬业。而高溧阳更不要说了，女强人一个。虽然不怎么看到她加班。二、因为这家小餐馆不贵，东西又好吃，总能吸引很多人，特别是并不富裕的大学生情侣们。看着那么多年轻的血液，秦愈那老男人有脸做出恶心人的动作吗？
　　秦愈当然不知道高溧阳是这样想的，她此举倒是给了他截然相反的理解。高溧阳敢在单位附近的餐馆里与他见面说明她不遮拦和自己的关系，选择小年轻特别是情侣喜欢去的地方，是在暗示她想和自己发展到那种关系。
　　自一夜风流后，他们第一次见面。秦愈全然没有半点尴尬，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既然对方如此，高溧阳也就选择性失忆，面上虽表现得无所谓，心里却不住感叹原来成年人处理起人际“关系”的秘诀就是装傻。
　　“聊吧，你要和我聊什么工作内容？”高溧阳喝了一口水，便吃起了刚刚端上桌的罗勒鸡肉意面。
　　“高小姐，那么急干吗？”秦愈笑笑，瞅着她眼前的意面，扯开话题，“这意面好吃吗？”
　　“好吃。”高溧阳头也不抬。
　　一把餐叉伸了过来，毫不客气的来撩她盘中的意面，餐叉被一只白皙的手拿着，上面可以清晰看到青绿色的血管。高溧阳讶然，盯着那手看了好几秒，才抬头看对面的秦愈。而那厮正在咀嚼口中的意面，表情严肃，似乎在认真评鉴高溧阳的口味是否正常。
　　“你确定你喜欢罗勒味？”半晌，那厮歪头，憋出了一句话来。
　　“那你就确定陌生的成年人能可以这样吃别人盘里的意面？”
　　秦愈眨了眨眼睛，笑得有些贼：“我觉得我们不算是陌生的成年人吧，毕竟我们可是…”
　　“闭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高溧阳小心翼翼挪开眼前的意面，好好的一盘意面，可惜了。秦愈那厮也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不满，主动递上他面前的鹅肝炒饭，献媚：“高小姐，你吃我的吧。我还没动过。”
　　高溧阳抬头看了看，不得不说他们俩对鹅肝上的欣赏品味是一致的。刚刚炙火上桌的鹅肝香气四溢，在金黄的米饭上颤颤悠悠，想必入口是娇嫩丰腴极了，引得她垂涎欲滴。高溧阳咽了咽口水，硬气道：“不！成年人的饮食礼仪，自己吃自己盘的。我还是另点吧。”
　　“嗳，高小姐，此言差矣。分餐制是西方人，我们是东方人，讲究团餐。”秦愈歪理一堆，“吃，吃!别和我客气。”
　　鹅肝又朝高溧阳近了一分，自己甚至能清晰闻到它的香气。不！我不能为五块鹅肝折腰。我要做不食嗟来之食的大女人。
　　“老板，照例来一盘鹅肝炒饭！”高溧阳大手一挥。
　　秦愈脸色尴尬，本来想说出的话又欲言又止起来。第二盘鹅肝炒饭上桌，高溧阳这回紧紧护住餐盘，生怕他再次下手。看着高溧阳有趣的样子，秦愈嘴角勾笑，不再调笑，变回了上次review时不苟言笑的秦经理，认认真真地和高溧阳讨论起宣传片的事。原来YC媒体部已经就上次高溧阳提出的IDEA制作了分镜头脚本，并提交给了秦愈，他此番来就是想听听高溧阳的想法，说着便把一个文件袋朝自己递了过来。高溧阳停下手中的刀叉，冷冷地看着面前的文件夹，狠狠睨了对面满脸笑意的秦愈一眼，深深叹了口气，金主的大腿不好抱啊！
　　高溧阳无奈地打开文件夹，一叠分镜头脚本露了出来，还有一支铅笔。居然还有一支铅笔！高溧阳心中一万头羊陀陀飞驰而过，这厮绝对是剥削廉价劳动力的高手，不仅把分镜头一一打印出来，还附上一支笔，让她随时能把想法批注下来，简直比资本主义还资本论！敢情对方不是叙旧情而是来添新恨的。她深吸一口气，平静下来。要忍耐，要忍耐，不是所有人都能抱大腿的，必先苦其心志饿其体肤空乏其身。原
　　高溧阳本是新闻专业出身，对于分镜头脚本并不陌生。这次能再次重拾旧业，她还是有几分激动的。高溧阳仔细翻阅起脚本，根据内容脑海中创设出相应的画面，不一会儿就沉浸其中了。其实，上次她提出的那个场景并不是凭空捏造的而是亲眼所见，不过稍微作了些合理的想象。YC这次的分镜头脚本基本还原了当时她在大会上所讲的内容，高溧阳不过在细节部分作了少许的微调，能提出建议的地方着实不多。
　　“差不多就这些，我都批注在旁了。” 高溧阳把脚本收拾进文件夹，抬起头猛然发现秦愈定定地看着自己，好像不曾移过视线，难道他刚刚一直看着自己？高溧阳一时耳根发烫。
　　秦愈并没有发现她发红的耳根，白皙的手伸了出来慢悠悠接过文件夹，边说：“大后天他们就开始拍摄了，你要来看看吗”
　　不是下命令，而是在询问自己？高溧阳意外，这厮不是剥削主义嘛，怎么突然变成民主派了
　　见高溧阳没反应，“去吗？”秦愈这一次问得很轻很温和。
　　“几点？哪里？”
　　“晚上9点，在X区的日晖人行桥。”
　　高溧阳知道那桥，距离她单位也就几分钟的车程，它跨越本市母亲河的分支，另一头是一座花园，景色不错。夏天散步的人很多，现在冬天估计人会减少不少。自己自从大学毕业，就没有机会接触拍摄了，倒是可以一去，
　　话说，媒体组还真是厉害，两天就能根据她修改的新脚本来拍摄？高溧阳有些惊讶他们的办事效力。

　　两天后，高溧阳按时出现在日晖人行桥上，拍摄组已经开始准备化妆摆放道具什么的。秦愈则独自一个人站着，显然今天他是一个人来的，并没有带同事。不得不说，这厮冷冷地往那里一站的背影的确很吸引人，高溧阳不止一次在单位听见女同事们聊天，她们很欣赏秦愈在工作上的雷厉风行，同时也欣赏他对待工作伙伴的如沐春风。这两点能同时出现在一个年轻男人的身上，实属不易，这也是高溧阳很欣赏的上司类型。只是这些女同事并不知道秦愈私下的样子，吊儿郎当，无耻小人，偷吃人家的面条，如果让同事们看到他的这一面，估计都要惊掉她们的大牙了。
　　“秦经理，我来了。”高溧阳礼貌上前，招呼。
　　秦愈转身，那双桃花眼快速地上下瞄了她一眼，“拍摄马上开始了，你仔细看，如果有问题可以直接和导演交流。”说完，便转头认真看起来。
　　我-靠，什么态度！我是来帮忙的好吗？没有寒暄就进入工作状态。高溧阳有些不满，要知道今天可是突然降温，早上临出门的时候对于自己的抗寒力太过自信，导致现在她双手冷冰冰的。
　　今天拍摄的时间定为某个初夏的夜晚，一个年轻打工仔在桥头用电话与家人互诉衷肠。不得不佩服拍摄组，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男演员，很符合故事里角色的气质：刚从农村走出来的男娃子。别说，这男娃子虽然人长的一般，可是非常敬业，抗寒能力是一打一的。今天气温也就7、8度，桥上的风很大，他只穿了一件短袖白色衬衫，藏青色牛仔裤和一双泛黄的白色就跑鞋。拍摄组也顾及到这样的拍摄条件，也不磨蹭，立马开始第一个镜头。第一个镜头是男娃子站在桥头听电话，镜头由远及近，横扫过来。很简单的镜头，一条就过了。第二个镜头是近景，拍摄男娃子的脸部说话表情。高溧阳站得远，看不清，但是他从导演频频点头中能看出这个男演员很有灵气，估计把剧本里想表达的情愫都表现出来。但导演似乎还不够满意，多拍了几条才罢休，能看出这个导演对艺术要求不低。既然是专业拍摄组，又是专业男演员，高溧阳自然没有管的道理，就这样她在一旁安安心心看起了余下得到拍摄来。
　　大约拍摄了2个多小时，终于收工了。
　　“怎么样？”秦愈终于转过身子来了，认真的询问高溧阳。
　　“很好啊，虽然还不知道成片怎么样，起码我能感受到了这个故事。”高溧阳点点头。
　　“感受这个故事？”秦愈眼睛一眯，不明白。
　　“这个故事是我讲的，作为作者我最有发言权。”高溧阳耐心地解释，“用一个词形容这个故事就是：春风沉醉的夜晚。”
　　高溧阳和秦愈边走边说。“你想，S市是中国最发达的城市，同时也是让打工者感觉很冰冷的城市。这里他们独自一个人来打工，没有亲人，没有真朋友，只有高昂的房租，一个人胃疼的夜晚，一碗孤独的麻辣烫，一个谈了三天就要分手的女朋友。但是，通讯呢？”高溧阳眼睛亮亮的。
　　“通讯可以帮助他们与家人联系起来，让他们互诉着衷肠。诉说生活中的甜酸苦辣，甚至是鸡毛蒜皮的小事，那些身边人没有听，也没有人愿意听的小事。他们无人可说，只有通讯让他们觉得这个城市也是温暖的。”高溧阳停下脚步， “就在这样一个春风沉醉的夜晚，不再是睡不着，不再是孤独的大街，而是清风拂面的温暖、潮湿和爱意。而刚刚的拍摄也让我感觉到这些。”
　　秦愈看向高溧阳久久不说话，似乎在思考她刚刚说的话。良久，才开口：“高溧阳，今天又让我对你有了新的认识，一个感性的高溧阳。谢谢你。”
　　高溧阳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自己一直很理性吗还好吧。正想着，感觉手上一热，高溧阳低头一看，发现秦愈正抓着自己的手。
　　“今天很冷，我看你穿得很少，我给你捂捂吧。”秦愈不容高溧阳拒绝，一把揣着她的手塞进自己的大衣口袋里，大步朝桥下走去。一股热气立刻包裹着她冰冷的手，高溧阳看秦愈目视前方，大步流星，如果此时拒绝又显得有些娇柔做作。不就摸个手吗，老娘我都睡过，怕甚。
　　男人比女人来得不怕冷，秦愈的手很热，他紧紧握着高溧阳的手，似乎想快速把热气传输到她手上似的。不一会，高溧阳的手渐渐有了热气，不再僵硬。可是一只手热了，另一只手则可怜巴巴地冻在高溧阳没有热气的口袋里。她又不好开口，难道让秦愈换只手捂一捂。似乎秦愈也考虑到了这一点，一到桥下，他便松开高溧阳的手，很自然地换到了她的左边，牵起了她另一只冰冷的手来。
　　“我的手那么冰，你不觉得冷吗”高溧阳忍不住问出了口，因为她的手实在是太冰了。
　　“还好。”
　　就这样一路，秦愈换了两次，高溧阳渐渐发现她的手上的冷气传到了他的手上，他的手不再似刚刚暖和，但她却感受到了他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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