喑哑

作者:小酒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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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创世


      知白一愣,看他已然要跪下,在等她。她便也去点了香,在他身旁跪下。
      不过为何要两人一起跪?
      倒像拜天地一般。
      知白持着香,闭上了眼。心中默念:诸事顺遂。
      庭徵却偏头看着她,没有什么别的动作。
      知白睁开眼,说:“来都来了,你心中无求吗?”
      庭徵站起来将香插入炉内,说:“我所求已所得了。”
      知白也插了香,说:“是么。”
      她想问:你所求为何。
      却问不出口。
      似乎同她没有什么关系,她也没必要知道。
      庭徵点了点头,说:“走吧。”
      二人下了山,要回客栈去。
      知白实在忍不住,问:“你为何知道我受罚之事。”
      庭徵沉默半晌,道:“我原只是猜测罢了。我想在那般情景下,若只是闭关思过实在不是蓐收的性子,况且...”他顿了顿,看了一眼知白,说:“况且师...况且句芒神逝,你是怎样都逃不了罚的吧。”
      知白低下了眸子,说:“你之前说我受伤了,也是猜测?”
      庭徵说:“不是。”
      知白不解。
      庭徵没有说下去,接着走。
      知白觉得这个人真真奇怪,总是话说到一半。
      是夜。
      知白爬在窗台上看月亮,身后的烛火发出轻微滋滋的花火声。
      她好像许久许久没有睡过觉了。
      自成神那一刻起,有夜便也只是打坐修习,或运转意识之灵,体内灵力是一刻也不得闲。师父当年是不是也是如此,陪她修习之后,在她已经歇下的夜晚里一刻也不曾放松过。
      师父啊。
      想着想着,那烛火渐渐灭了,知白合上眼,竟睡了过去。
      撑着的下巴落下,却落在温润的手掌里,未磕到窗台上。
      庭徵站在屋檐上,蹲下身子来,将她的脸捧在手里。轻轻跃进屋里,将她抱上了床。
      他看着知白的模样,嘴角弯了个好看的弧度。
      知白将他救走躲在凡间的那段日子里,是知白一直看着他睡去。每每醒来,都见得她一副着急得不得了的样子,慌慌忙忙问询他哪里好,哪里不好,急的要哭出来。
      他熟悉那个时候的知白。着急难过时就会气息难稳的。这点倒是一点没变。
      若是现在的知白,断然不会这般了吧。庭徵想着。

      知白十五岁生辰那天,句芒拿来囚鸟王送来的礼物。一个十分精致的木雕盒子里,装着一只白玉镯子,镯子上雕刻的,亦是漏祀合欢。同她那只簪子正好配了对。
      句芒将镯子取出来,牵起知白的手,轻轻套了进去,还念到:“小白应当多吃饭。”
      知白脸一红,不知说什么。句芒笑到:“我也有礼物。”
      知白喜出望外,问是何物。
      句芒只道:“秘密,小白只需跟我来就好了。”说罢便引着知白走。
      走到洪荒下的楼梯下,知白愣住了。
      为何要来洪荒下?为何要来找子媾上神?
      句芒见她不走了,问:“怎么了?”
      知白问:“师父...我——”
      她心中好像猜到了,这份“厚礼”。
      因为幼时那法阵的原因,她是不能再展翅的。她是无比渴望展翅的,无论是于她自己,还是于她囚鸟族少主的身份,不能生出翅膀是她今生都无法过去的坎。
      子媾上神,塑造众生血骨之神,这世上若还有人能帮他,便只有子媾上神了吧。
      知白顿住脚步,说:“师父,我不能。”
      不能因为她的私欲,唤醒子媾。子媾身上重重禁锢,若要醒来,师父一定付出了她不能想象的代价。
      她不能。
      句芒来到她身边说:“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是唯一能同子媾说话的人,子媾可以帮你,不用让他醒来。”
      知白抬头道:“师父,你从不对我说谎,对吗?”
      句芒微微震惊,不想被她识破,却强装镇定道:“小白,你很重要。”
      他叹了一口气,蹲下来说:“师父能为你做的事情太少,但是只要我能做,我便一定为你去做。”
      知白执着地问:“代价是什么?师父要带我进入洪荒下,然后独自承受子媾上神醒来的威力么?”知白的声音有些颤抖,说:“我都知道,倾穹都和我说过,这事其他人做不成,师父一定做的成。可是然后呢,若子媾上神重新安心睡去,师父便重伤,若子媾上神不慎完全清醒,师父用自己再去上一道锁么?”
      句芒全不知,这些她都是知道的。
      知白也全不知,此时的句芒,已然是强弩之末。
      句芒倾身,轻轻拥住她,在她耳边道:“小白,你永远不会欠我什么,你是我的全部。”
      她断然不会知道,句芒自御庭湖一战后,便决定将自己的所有交于小白。
      他唯一所望,知白成神之日那毁掉的羽髓也能痊愈。
      此望非子媾,不可及。
      知白听了此话,没有听懂,却以为他所说不过是安慰。
      她也不会想到她将用余下一声去体会这句话。
      句芒拥了她许久,站起来道:“我们回去吧。”
      知白点头,不再说此事。
      两人全然不知从行宫跟出来的奚页,依然听到这一切。
      是夜。知白见句芒坐在院中石凳上看庭徵习剑,便走过去与句芒同坐。
      庭徵见她,晃了神又立即恢复练剑。
      句芒问:“那么晚了,睡不着吗?”
      知白点点头,说:“今日老师同我说了一句话,知白不解。”
      句芒问:“什么话?”
      知白道:“老师说,哪怕是神,也非万古长存。可倾穹同我说,像师父这样的大神仙,便是不死之身,我问老师此话为何,老师却不答我了。”她将手臂搁在桌上,杵着下巴问。
      句芒听到这话,笑了笑,说:“因为神仙的灵力来自体内那只造物荒,造物荒安在人便在,若有一日交了出去,那便不在了。”
      庭徵听此,停了下来,望着知白。
      知白问:“那它会不在吗?”
      句芒笑了笑,十分坚定地说:“不会。”
      若有人趁虚而入,强而取之呢?
      句芒想,这些事便不要让知白知道了。她这一生的周全自有人守护,不必去想这些事情。
      知白点了点头,轻轻“哦”了一声。转头看向庭徵,道:“师兄怎么不练了...是不是我打扰到你了?”
      庭徵道:“累了。”
      知白看他面色如常,丝毫没有累了的样子。但他这样说了,应当是不想练了吧。她又看向句芒,句芒却一直在看自己。
      句芒说:“庭徵本不需要练了,所行不过为了巩固灵力罢了。”
      倾穹也时常说,庭徵什么都会,别看他跟着大家一起上课修习,实际上他不用的。每次激起一点好奇心去问她,她又一副莫测高深的样子,不再继续讲下去了。
      知白看了看庭徵,见他将剑收了回去,整理了一下衣着,也要来这边坐下。
      知白想问个清楚,庭徵师兄究竟是怎样的大人物,可又不知怎样开口。看着庭徵微微张口欲问,又闭上了嘴。师父也只是点到为止的提,可能这事庭徵并不想让别的人知道吧。
      她还算别的人吗?
      她是身带顽疾的异族人,得到句芒的教导宠爱已然是人生大幸,再去贪求别的事便是奢望了。
      奚页每次都说,神仙总是看不起凡人的,何况是一直时明时暗的妖族。
      她抬头看句芒。句芒淡青色的瞳里泛着柔波,唇边抿着微笑,让人无比地想要靠近。
      句芒说:“你总看着我做什么?脸上有什么东西吗?”说罢用手指摸了摸脸颊。
      知白摇了摇头,说:“我在想,若师父只是凡人,也一定风姿绰然,丝毫不比当神仙差。”
      句芒到:“为何要做凡人,若是能做一只囚鸟,应当也不错。”
      知白抿了抿唇,嗔道:“师父又拿我打趣。”
      庭徵却幽幽道:“是不错。”
      句芒笑道:“我上一次去南荒,已然是创世时了。那时我将植木播给南荒许多,遍生成了如今这般茂密的绿野,那我可算得半个囚鸟一族的生祖之辈?”
      知白想了想,说:“算?”
      句芒说:“那囚鸟一族,便也是我的子孙了。”
      知白说:“师父却不曾有自己真正的子孙。”
      句芒眼睛眯成一条线,轻声笑道:“有小白便好了。”
      知白脸红了红,说:“我不愿做师父的子孙。只愿做师父的徒儿。”
      句芒点了点头,看庭徵一直在想什么,看了看知白,问:“今夜为何睡不着?因为歧枝的话吗?”
      知白说:“就是睡不着。”她突然想起什么,说:“从前我父王也会给我讲故事,师父也会讲故事哄我睡觉吗?”
      看她带些撒娇的语气,句芒说:“那你想听什么故事?”说罢摸了摸她的头。
      庭徵轻声起身要走,却听句芒说:“我同你讲你庭徵师兄的故事吧。”
      庭徵一惊,他的故事他自己都知道的不多,大多数都是传言,都是句芒告知的一些大概罢了。便又坐了回来。
      知白看庭徵,说:“师兄的故事可以、可以说吗?”
      庭徵道:“恩。”
      句芒坐正了一点,准备缓缓道来。
      “从前创世的时候,五帝上神和子媾上神从混沌里诞生来,同那混沌打了一架,打完了之后就去各个地方播种了。可我们不知,那混沌是个很坏、很坏的东西,在生出我们的同时,也生出了很多恶,其中遍有一份唤作‘喑哑’,掉在了我们都找不到的地方,长成了现在了魔界...”
      知白问:“那魔界,都是坏人吗?”
      句芒道:“恶可生恶,却难以养恶。这许多年过去了,这时间的善恶早已不是那么纯粹了。”他看向庭徵,说:“你觉得庭徵师兄是不是坏人呢?”
      知白挺直了身子,说:“当然不是!”
      句芒看庭徵听到这个问题亦有些滞神,继续说:“其余那些,被子媾上神在沉睡之时一并锁在了自己体内。可是有一样...‘伤’十分强大,早已悄无声息地逃了了出来。‘伤’无心无血,只是一团漆黑塑成的人形,他乖戾残暴,以屠杀为乐,引着‘喑哑’,在神界大肆杀戮,造成了很多很多伤亡——”
      知白声音喃喃,不知何时已经爬在了句芒膝上,道:“可是神仙,不是不会死吗...”
      句芒抚着她的发,说:“‘伤’便是强大在此处,大概因为它和‘喑哑’才是混沌中最强大的部分罢...最后子媾上神也被惊醒了...”
      庭徵问:“子媾上神那次醒来,身上的锁岂不是也...”
      句芒道:“是。众恶逃窜,那时五帝能力虽非创世时可比,那一战却也不必创世之战惨烈。”
      庭徵道:“封魔之日。”
      句芒点头,说:“封魔之日后,‘喑哑’消散了一半,未逃走的魔族被捕杀。而‘伤’...子媾上神将它和剩下的一半‘喑哑’合在一起,上了锁。而那具降伏的漆黑人形,上神为他...塑了一颗肉心,造了一副□□。”
      庭徵愣住了。
      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至句芒。
      句芒缓缓地道:“在神历上,那一日是中庭、徵调之日。作为人帝童子,子媾给他取名,唤作‘庭徵。’”他看向庭徵,继续道:“子媾上神亲自造就的心脏,自是这世间灵力最强盛的...一颗心脏。”
      知白不知何时早已睡去。伏在句芒膝上,呼吸清浅,一只手还扯着句芒的衣袖。
      半晌,庭徵眉头蹙起。没有再说话。
      句芒轻声道:“庭徵。”
      庭徵应道:“师父。”
      句芒的手轻轻揽着知白,说:“你要帮我好好护着小白。护住她,护全她。”
      庭徵说:“师父,我...”
      句芒看着他,说:“哪怕有朝一日,子媾再次醒来,哪怕你——”他语气了带了些严厉,道:“也要护着她。”
      庭徵道:“是!”
      知白轻轻抖了抖,紧了紧句芒的袖子,喃喃道:“师父。”
      句芒将她抱起来,知白被惊醒,慌忙要跳下来,句芒抱着她往雾里走去,道:“小白果真还是小孩子,一会便睡着了。”
      知白不挣扎了,红着脸低下头,道:“我都忘记我听到哪里了...”
      句芒笑道:“以后再给你讲一次。”
      知白点了点头,说:“庭徵师兄呢?”她探出脑袋去看,庭徵早已不在。
      句芒说:“看到某个小迷糊睡着了,自觉回避了。”
      知白听此打趣,便羞恼地低下头去不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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