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跃菱花

作者:十五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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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鱼归于水尘还于山



      鱼奴随莫二哥从银盘山转至昶汉河一路北上,越是往北,战火之势越是汹涌,北歧皇室重新入主末凉府,接连光复数镇,绵宋一路南退,眼看就要打到梁洲。
      北歧与固戎越发的同气连枝,应琮娶了萧长定的女儿为正妃,北歧公主嫁给了萧长定做王妃,固戎明着暗着帮助应琮。
      鱼奴得知消息的时候,正从银盘山从许还手中接回佳容姐姐的女儿,她不希望这个孩子,将来像自己一样,不知何处来,不知往何处去,一生活在别人的决定里,在绵宋和北歧之间挣扎。

      她一路不断的遇见北来的流民,不断的停下脚步,看着满目疮痍的绵宋,所到之处,百姓饱受战火之苦,她开始害怕,害怕被人知道自己是北歧人,渐渐的,她开始相信,自己站到了与绵宋对立的一面。
      及至度月山,莫二哥带她去了阙河城,他一直拖延,不知该如何让鱼奴知晓杨家村之事。
      三人在归一客栈落脚,莫柳新见鱼奴,大喜过望,神神秘秘的要带她去见一个人,是魏先生。
      “魏先生,先生怎会在此。”看到魏先生和莫柳新十分亲密的样子,鱼奴好奇道。

      “苍山有变,众人叛变,投靠应琮,小主人又一直无音讯传来,我和阿越实在担忧,便想去梁州一趟,却不想遭了暗算,身受重伤。”便在此养伤。
      魏先生从不耻于崇阿府,当年若不是崇阿王作乱,北歧怎么灭国。
      奈何苍山众人被应琮的藏金图,和那个假公主之言所骗,一意孤行,投靠固戎,挑起战火,将北歧置于水深火热之中。
      “你与柳新姑姑?”鱼奴猜到了什么。
      “他就是岚风的爹。”柳新眼中含泪说道:“鱼奴,你帮我劝劝他,不要再走了。”
      “我曾经向公主起誓,一定要留住苍山,保住北歧命脉,等她回来,光复北歧。”魏先生义正言辞道。
      “她都死了”柳新失态喊道。“你心里只有她,为了她,死了多少人,既然如此,你为何来度月山,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就是冲着她来的,整个杨家村都为她陪葬了,她死在了度月山,永远不会回去了。”莫柳新急了,一时气恼,什么话都说了出来。
      “莫姑姑,你说什么?”鱼奴只觉耳边传来一阵轰鸣,心渐渐凉了。
      “我以为莫七早该告诉你了,半年前,你的舅舅,哥哥,杨家村,没了,一夜之间,全部被山匪所害。”莫柳新不忍道。

      “什么山匪,分明是绵宋皇城司的人干的,狗皇帝,早就派人在磬南府搜寻公主的踪迹。”魏先生骂道。

      鱼奴闻言只觉天旋地转,转身往阙河跑去。
      舅舅家已是一片废墟,赶到杨家村,看到的又是一片破败的景象。
      没了,都没了,怎么会这样,上一次我回来,还添了小侄儿,他还冲我笑。鱼奴难以置信。
      是我害了哥哥,是我害了杨家村。鱼奴跪倒在地!
      她终究还是害了那么多人,她在意的人,亲人,北歧人,绵宋人……
      她的懦弱,她的无知,她的逃避,她深陷自己那微不足道的儿女私情之中,这一切让她陷入如今的境地。
      鱼奴嚎啕大哭,对着月山,月河,埋怨世道的不公,埋怨命运的捉弄,她本以为,自己是这世间微不足道的尘埃,无视每一次不寻常的警醒,她不愿陷入纷争,却害的那么多人为她丢了性命。

      “应小湖,你出来,你为什么抛下我,你让我怎么办。怎么办?我是谁?我到底是谁?”鱼奴望着度月山,苍茫没有尽头,就像自己的人生。

      “他为什么不能念在与我的情分上,饶过他们,哥哥他们,何其无辜。”鱼奴哭道,她只知莫七曾带着皇城司的人来过这里,这定与他脱不了干系,红情坊他都下得去手,师父,无一都是被他所谓的大局为重而舍弃,他一次次的骗我,弃我于不顾,可恨我太过天真,竟总是舍不得他,以为他不一样,以为自己于他不一样。
      他早说过我出身微贱,是了,他从未重我,敬我,所以他总能舍弃我,弃我于不顾,弃我所重之人于不顾。
      不,有一个人,为了我舍弃了自己,是应小湖。
      泪水模糊了眼眶,伤心至极,她无法想象应小湖所经历的一切,她的母亲,在最后的时刻,只是希望自己的孩子,无忧无虑长大,不再背负北歧的一切。可终究是事与愿违。
      鱼奴喃呢:“躲不过去的,都怪我,我拖累了应小湖,是我害她丢了性命,是我害了那么多人,是我的无知,懦弱害了他们,我早该离开绵宋,早该知道,人心叵测,不该心存幻想,以为可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莫二哥抱着鱼奴,心痛至极,却又无法安慰她,当年,他没能留住小湖,没能体谅她,陪她回北歧,是一生的遗憾,现在,他不能再让鱼奴受伤害。

      “好孩子,你不要哭,我带你回苍山,带你回家。”莫二哥安慰着鱼奴。

      鱼奴红着眼睛看着他,轻蔑道:“回家,这么多年,你今日想起让我回家了?你为什么要放弃应小湖,为什么在梁州的时候不肯与我相认。你们权衡利弊,我永远都是你们权衡利弊被抛弃的那一个。”

      鱼奴满心恨意,你们所有人,一切的决定,从来都是轻我,贱我,可有想过,我想要什么?

      鱼奴望着度月山,喊道:“我不服,这命,我不服,应小湖,我来了,我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你想要北歧,那我就回北歧,你想要的,由我来完成吧!北歧不会再受人欺凌,你也不会,我也不会!

      鱼奴冒着战火一路北去,越是向北,战火越是惨烈,她一路听着战报,一边集结落鬼山和闽沙岛的力量助苍山一臂之力,神兵降世,北歧府军大杀四方。

      不久,张启处大败,北歧府军收复勒邑,张将军和一干将领被逼入荒漠,应名府李将军前去支援。
      未几四儿的哥哥张夜阊战死,芳萍的哥哥孙将军不知所踪,姚将军驰援李将军退守平谷,遭苍山和末凉府军围城之困。

      途径战火之地,鱼奴望着战场上的遍野浮尸,鲜血染红了焦土,踉跄着一步步,仔细看着一个个长眠于北歧土地之上的绵宋人、北歧人、固戎人,世间最残酷的莫过于战争,这难道是我想要的吗?这难道是应小湖想要的吗?
      落鬼山那不出世的神兵利器,摧毁了绵宋的进攻,也害死无数北歧的百姓。

      “不应当如此!”鱼奴不住的说着。

      她要做些什么,她被迫的顶着母亲的荣光,做着所谓苍山的主人,北歧的希望。不过都是颗棋子,母亲如此,她也如此。

      她突然明白,母亲为何没有让她以北歧公主的身份活着,她是盼望她能没有束缚,没有肩上的国仇家恨,快乐,简单的活着。可如今,她再也不能那样活着了。

      她眼见战争让百姓流离失所,妻离子散,而北歧绵宋饱受固戎战火多年,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她的脑海中想起两个字“止战。”是了,应小湖一直以来想要的就是止战,要的是北歧不再被欺凌,要的是北歧百姓安居客。

      你未竟之事,就由我来为你完成吧!
      鱼奴笃定了主意,她要做一颗有用的棋子,她愿意用自己的一切换取更多人好好活着。

      她要尽快赶回苍山,夺回应小湖的苍山。

      眼看北方战火越加猛烈,梁州开始急了,张夜阑临危受命,在莫七的帮助下接替哥哥领兵抵抗苍山和末凉府军。解了平谷之围,平谷大捷,陈兵勒邑,与苍山蕃军成对峙之势。

      眼见勒邑破城在即,应琮大喜过望,意图拿下勒邑,再收复平谷,高枕无忧做北歧王,却不想,苍山地火再起,一时之间,北歧人纷纷望向苍山,许多年过去了,真正的公主归来,她是天选之人护佑北歧的人,她平息地火,印玺在握,犹如当年昌仪公主,北歧人一时之间士气大振,纷纷拥护公主。

      鱼奴名正言顺入主末凉,应氏奉天命,是为正统,玉无双不得不率众归附,在新主的号令下,暂缓南下之战,提出与绵宋勒邑和谈。

      玉无双虽不愿,但苍山蕃军听命与公主,他不得不做出让步,且萧长定对和谈一事也欣然应允,他所图并非北歧复国,就是鹬蚌相争,他这个渔翁得利,和谈也是他得利的时候。

      勒邑府,绵宋和谈的使君正是肃王莫七一行。

      在勒邑,莫七终于见到了阿越。

      这才知道,阿越和魏先生在回梁州的路上被玉无双和夏侯先生的人拦住,囚禁在末凉府,是轻纱出卖了他们,她早就被玉无双笼络,当年泄露重安坊在明海消息的也是她!

      张夜阊围剿末凉府军的时候救了阿越,而魏先生在战乱中不知所踪。

      没多久阿越便等到了四儿,她受了重伤,四儿便留她在身边,好生照顾。

      他们一直想找机会回梁州找莫七,可战乱不断,一直没能去见他,送信回梁州,也等不到莫七回音。那些信只怕是直接去了绵宋皇宫。

      “那个北歧公主究竟怎么回事?”莫七问着。如今北歧人心振奋,公主的威名传遍四野。
      阿越神色躲闪,不敢看莫七!

      莫七轻笑,他明白,是她,对吗?
      他的母亲是圣女狐侞,什么公主之子,什么以商治国,是自己活在谎言里太久了!

      那个小公主到底是谁?
      阿越这才说起在末凉府的事,他们在那见到了莫二哥!还有鱼奴。

      许多事终于瞒不住。

      莫二哥还记得阿越!那会她是会说话的。
      他们都知道莫七的身世,但昌仪公主的孩子,却只有莫二哥和阿越清楚。

      她当年和狐侞、幼小的莫七、魏先生,陪公主去寻找落鬼山莫氏,以求复。
      途径项虞,莫七年幼,不堪跋涉,病倒了,狐侞便带他滞留在宋家。
      阿越和魏先生陪公主去了明海国。找到了莫二哥!
      公主后来独自随莫二哥消失在茫茫大海,两个多月才返回。

      公主回来后他们打算一起回北歧,先到项虞接应狐侞和莫七,阿越年幼,无意泄露了行踪,引来张启处围捕,狐侞为留她一命,亲手割了他的舌头,阿越从此再不能说话,也再不敢说。
      后来宋家着了大火。阿越和公主逃了出来。几经辗转,在赶考士子的帮助下躲开了绵宋皇城司的追捕,那两位赶考的,真是鱼奴的外祖章学究和林江的父亲。这也是为何林江父亲如此看重鱼奴的原因。谁人不可怜,不敬重那位公主。
      在他们的帮助下,昌仪和阿越得以离开梁州,顺利北去,途径度月山,公主因有孕在身已然体力不支,在章学究的帮助下,被他度月山下杨家村的女儿收留,这正是鱼奴的养母,公主那时有孕在身,颠沛流离,殚精竭虑,只盼着女儿能平安顺遂一生无虞。可绵宋人不肯放过她们,一直追到度月山,阿越也和公主分散,那孩子也没了踪迹。
      阿越年纪小,不知如何是好,又怕,又挂念莫七,担心公主,便一路跟着绵宋人回了梁州。
      再见莫二哥,她知道瞒不了了。
      “那个孩子是谁?”莫七心中升起一股凉意,等着阿越回答。
      “她是个小公主,有一块鱼形玉佩,是那个姓莫的送给公主的。”阿越拿起笔,将那块玉佩画了出来。
      莫七如梦初醒,是她!
      她说,那块玉她自小便戴着,是她最贵重的东西,送给了他!
      “她是鱼奴?”莫七难以置信,阿越犹疑着,红了眼眶,良久,点点头。
      “那勒邑和谈,是她?”
      可是他们该如何相见?

      在固戎北歧绵宋和谈的宴席上,莫七见到了玉无双,还有一位北歧公主,却不是她,那位公主笑着望着莫七,她华丽妖冶,观之甚美,气势傲然,她如今也是固戎王萧长定的宠妃。

      “是你?”莫七记得她,细柳,念念身边的北歧人,清风楼的人。

      “殿下!”细柳轻多轻身已经笑:“别来无恙”
      “念念呢?”他知道,鱼奴送念念上了去往樊屿的船,同行的还有细柳。

      “梁念念不愿回北歧,已命丧深迦江。”她莞尔一笑,自己蛰伏多年,终究得偿所愿。

      为了得到藏金图,玉无双与莫二哥结成盟约,莫二哥助他复国,他放鱼奴自由,至于公主,不过是一个借口,玉无双原本是想让念念李代桃僵,可细柳深知念念多情,从不曾为北歧倾尽全力。而自己从始至终,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北歧。
      若是能助北歧复国,她愿意付出一切。
      她亲手将念念推下船,玉无双也只好顺水推舟,认了她做义妹,封她为公主。

      “你们是怎么找到印玺和藏金图的?”莫七问玉无双。
      玉无双轻笑:“多亏了陆家和落鬼山莫氏。”
      陆怀风早就知道鱼奴身份,莫二哥早年也和陆家接触过。
      是以莫二哥发出寻人令,陆家便卖了这个人情。
      陆怀风曾在度月山见到鱼奴。
      他花了许多年,终于明白,宋菱的死,是解脱,她夹在北歧绵宋,国仇家恨之间,白雪音的杀父之仇和养育之恩间,自己和疾风更是她的为难。
      当年在度月山她终于向白雪音追问宋家灭门之事,白雪音无从辩解,默认宋家灭门是自己所为,两人都是心气极高的人,以致兵刃相见,宋菱伤了白雪音,自己也受了伤,从她和白雪音摊牌,伤了白雪音那一刻,她便存了必死之心。
      终归是把芳魂留在了度月山,度月山,鸟儿都度不过,何况她这朵无根飘零的菱花。
      当时,鱼奴和师父回北歧途径度月山,在山上遇到陆怀风。怀风很是意外,见鱼奴她神情萧索,似是沧桑:“我是来找宋菱的!”她捧着一瓮青坛,很是悲伤:“宋菱,师父来看你了,她说,对不起,东西,还给你。”
      那一瞬,怀风觉得爱恨消失的干净。
      从度月山下来,陆怀风问鱼奴:“你要去哪里?回梁州吗?”
      鱼奴摇摇头,她要送师父尸骨北去,让师父魂归故里。
      后来,怀风一回到项虞便听说落鬼山莫二哥寻人之事。
      见到莫二哥,他明白,原来他们要寻的那个人,是鱼奴。
      "我曾在度月山遇见她,她说她要去北歧。"他告诉莫二哥这个地方,分明瞧见莫二哥神色顿生光亮。
      他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为了菱儿,他想,她为难,终归是心念北歧,而自己从未去真正懂她,这一次,就当是帮她一次,也许藏金图和那位小公主真的是北歧的希望。
      怀风知道,那方印玺,只有落鬼山莫氏能解。
      莫二哥亲赴度月山,找到了宋菱所葬之处,寻回了印玺,他拿到印玺便赶到梁州见玉无双,那会莫七正马不停蹄地赶往度月山。
      他将印玺所携的秘密给了玉无双,藏金图,一半是天下矿藏金石图。北歧的那半张图藏有危险的地火,也有价值连城,足以安定民生的金石矿藏!这东西事关民生,国家大计,不是朝夕之间便能一蹴而就的。而落鬼山的那半张,是天下神兵利器图,这才是得莫氏得天下的奥义。
      比起这些玉无双更迫切得到的是落鬼山安天下的神兵利器。

      他原本希望从无一身上找到这个秘密,可无一对那些东西一无所知,落鬼山又始终难以寻摸踪迹,唯一能帮他的便只有莫二哥,他是落鬼山连接外界的唯一耳目。
      他连哄带骗的带鱼奴见了莫二哥,虽没有玉佩为证,可莫二哥知道,那就是他的女儿,他为了这个女儿缕缕破例,孤身入绵宋数次。
      又给了玉无双神兵图。
      他只是希望,玉无双不要将无辜之人卷入是非,这是换取神兵利器的条件。

      玉无双叹息:“她是我的妹妹,我的亲人!”他本欲斩草除根,可却下不了手,忌惮莫氏,也难舍亲情。
      “你如今当她是妹妹了!”莫七冷冷说道:“若是她知道是你出卖北歧人,献出梁州北歧人名册,害的那么多北歧人在绵宋惨死,掀起北歧人对绵宋的仇恨,做何感想?你屠戮杨家村,又害死了念念。无双,你已经被权势仇恨蒙蔽了双眼,为萧长定所利用,为虎作伥,你这是在毁灭北歧,也是在毁灭你自己。”
      “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北歧,这也是昌仪公主的心愿,如果是鱼奴,又会如何?难道会不顾北歧,难道会任由北歧被绵宋欺凌,难道会不顾昌仪公主的遗愿。光复北歧,是我们的天命,莫七,我不勉强她承受这样的天命,我没有让真正的北歧公主去固戎,没有让她涉险,还不够吗?莫七,我和鱼奴跟你不一样,你终究是那位绵宋皇帝的儿子。”
      莫七只觉整个人像是浸在冰冷的水中,这是命运的嘲弄!
      “念念的死,她不能怪我。”玉无双说道:“她和你们一样,妄图与绵宋结永世之好,为一己私欲,置北歧于不顾,她把自己当做了绵宋人,她的心里只有绵宋。”
      “你有什么资格如此责难与我,你又做了什么,莫七,鱼奴纯善,从不忍伤害别人,苦楚都是自己承受,她从来都是希望身边之人好,不忍心北歧绵宋生灵涂炭,不忍心你为难,你可知?是她为你解了闽沙岛的恩怨,也是她求白荷不要再为难你,你呢?这么多年,你为她做过什么?你明知道白荷的事与莫清苓脱不了关系,却不曾替她言语,她在梁州受尽委屈和欺负,你又在哪里?你身边的女人个个都能跑到她跟前耀武扬威?我这傻妹妹,太过重情,她从小在章家受尽委屈,在杨家无人问津,你可曾听过她抱怨一句,到了梁州,凡所遇,莫不真心相待,可她得到了什么?你应该比我清楚,她又因何离开梁州,你也清楚,你想过没有,她一个女子,眼睁睁看着挚友失散,师父死在自己眼前,是何心境,又一路辗转到北歧,有多艰难?她选择跟着你又需要承受多少指责,多少愧疚,如今又承受光复北歧的宿命,你可有为她做过什么?她将自己交付于你,你又做了什么??”
      莫七听的玉无双的指责,心痛极了,是啊,她承受着什么样的煎熬,自己又做了什么,更让人无法释怀的是,他放任任竹宣在她面前耀武扬威,还故意躲着不去见她。

      “那她人在哪里?”莫七忍住心痛问道。

      还未及回答,萧长定到了。

      “哈哈哈,看来今日来的都是故人。”萧长定大笑着大步进来,看着这几人神色各异,轻蔑一笑。
      上前揽住细柳,大笑着请莫七入座。他才不在意什么公主不公主的,他从未真正将北歧和绵宋放在眼里,美人在怀乐且乐罢了,征服北歧和绵宋,岂是一个亡国的公主能决定的。女人嘛,还是乖乖的侍奉左右才是。
      他言语狂妄,玉无双敢怒不敢言,莫七也看得出,绵宋与北歧其实唇亡齿寒,应氏再打下去,只会耗尽昌仪公主在苍山保留的力量,灭了绵宋,下一个就是北歧,看来,她比玉无双清楚北歧的处境。
      几人觥筹交错间,忽听营帐之外传来喧嚣之声。
      副将押着一伙绵宋士兵进来了,显示要在肃王面前耀武扬威。
      玉无双本来一副看热闹的样子,一见来人,却怔住了,是孙芳萍和她的孙家军。
      众人分明瞧见玉无双的失态,萧长定笑道:“王夫人,我记得当年曾在梁州节庆上见过你,真不愧是将门之女,今日再见,夫人还是如此英姿飒爽,今日本王高兴,故人相见,实在难得,还不给夫人赐座。”
      芳萍被安置到莫七身侧,莫七实在没想到,她竟私自离开梁州城,远赴北歧,只因哥哥战败,失了踪迹,孙家只有哥哥了,她也只有哥哥了,她在梁州知道哥哥没了踪迹,便急的团团转,以致于以身犯险,亲赴北歧。

      眼瞧着筵席之上,萧长定狮子大开口,莫七不卑不亢,双方你来我往,未能议定盟约。

      筵后,萧长定将孙芳萍送到了玉无双营帐。故人相见,两军对垒,一时百感交集。
      “无双,你可还记得,我们就是在勒邑相识。”芳萍说着红了眼眶。她在勒邑出生,在勒邑长大,历经北歧覆灭,崇阿王府覆灭,当年玉无双母子流落勒邑,父亲以为他们是北歧的无辜百姓,见他们可怜,便收留了他们,那会天真孩童,她常喜欢和玉无双在一块,两人跑遍了勒邑的城墙,骑着马儿奔跑在城外的荒野,天真又快乐。
      他长相俊美,性子沉静,少年老成,只有看到芳萍,他的眼睛才会泛起涟漪,像落了夕阳进去。
      “我记得,我第一次见你,就是在勒邑府,你冒冒失失,像只鸟儿一样,朝我跑了过来,好奇的看着我,问我,你可真好看,爹爹,我喜欢这个姐姐,呵呵。”玉无双忆起初见,不禁笑了。
      “你那时也是这样笑的,可真好看。”芳萍感叹道:“你总是不爱说话,但总会在我不开心的时候,守在一旁,吹笛子给我听。”
      “那是萧,不是笛子。”玉无双轻轻抚摸她的脸庞。
      “你那时也是这样说的。”一时记忆汹涌而来,芳萍鼻子一酸,哭了:“你为什么要走?”
      两人一起长大,情愫暗生,孙夫人有意将芳萍许配与玉无双,可正赶上玉无双母亲病逝,事情便拖了下来。
      芳萍不知,他是崇阿王府的血脉,从小母亲便教导他,要光复北歧,罗先生的出现,才真正让他走上了复仇复国之路。
      “对不起?”玉无双不舍的放开手:“你不要怪我。”
      “你为什么消失不见,又突然出现。在我嫁给别人的时候。为什么,你明知道我回梁州了,为什么不来找我。”芳萍哭诉道。
      当年玉无双不告而别,芳萍伤心了许久,父亲母亲战死,她和哥哥相依为命,为了保护她,哥哥将她送回梁州。
      “对不起。”玉无双轻轻拭去芳萍的泪水。
      “我不要听对不起,你把哥哥还给我,我只有哥哥了。”芳萍哭着求道。
      “孙将军已经战死,我将他葬在了孙老将军和夫人墓旁。”玉无双终于还是将这残忍的真相说了出来。
      “好,好,好。”说着芳萍掏出短剑,以刀拭手,鲜血滴滴落下。
      “这世上,我再无亲人了,好,好,你真好,从今往后,你我恩断义绝,战场相见,不必留情。”芳萍恨恨说道:“你助纣为虐,甘为傀儡,不会有好下场的,你的父亲祸乱北歧,如今,你不过是步他的后尘罢了。”
      说罢转身离去。
      只剩玉无双站在原地,终于体会到孤家寡人之冷。

      还没来得及兵戎相见,末凉府便传来公主谕令,北歧蕃军退守苍山,愿结勒邑之盟,受绵宋册封,休兵罢战,化干戈为玉帛,通贡互市,绵宋以度月山-平谷城为界,此后凡有越界盗贼逃犯,彼此不得停匿;两朝沿边城池,一切如常,不得创筑城隍,绵宋每年向固戎、北歧缴纳岁币。

      玉无双怎能甘心,但鱼奴清楚,北歧不过是作固戎的先锋军罢了,南下之战,毫无胜算,北歧哪里经得起连年作战,北歧的敌人,不光是绵宋,还有北歧,夷涂。
      “绵宋人,可曾善待于你。”玉无双不甘道。
      “哥哥,我叫你一声哥哥,这也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哥哥了,我知道,绵宋皇帝剿灭北歧乱党的那份名录,是你做的,你想排除异己,杨家村,也是你,那帮人的手法和当年银盘山一样,你想嫁祸绵宋,你想让我与绵宋为敌,也想让我永远的消失。一石二鸟之计。”鱼奴苦笑:“你怕我会抢走北歧王的位置,你也怕自己崇阿府的身份令人诟病。”
      “是我,可是最后,我还是没忍心下手,我多希望,你能远离绵宋,远离北歧,去落鬼山,闽沙岛,还做那个无忧无虑的小仙官。”玉无双无力道:“无论我付出多少,一句崇阿府余孽,便否定了一切,鱼奴,我常想,若是没有你就好了,可是你,却是我唯一的亲人,妹妹,我舍不得。”
      “你还有你和佳容姐姐的女儿,从今往后,她就是北歧的执印公主,勒邑之盟,在她和圣女狐越的守护下,定能让北歧休养生息,真正的复兴。”鱼奴平静的说着,微笑着望着玉无双。
      “你要答应我,守护他们,守住苍山,那是北歧人的信仰,保护北歧,让百姓远离战火,不要再受制于固戎。”鱼奴目光坚定:“你才是唯一的北歧王。”
      玉无双怔住了,忽而不舍:“你也要走吗?你也要离开我?”

      人世飘渺,忽如一瞬,转瞬即逝。恩怨争夺,时也命也,如鱼游网,将是长流。脱入暂出,又复遭网。大业已成,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勒邑之盟后,莫七与四儿去苍山找过鱼奴。
      却未能相见,阿越如今辅佐小公主,担负起圣女之职,与莫七、四儿也到了诀别的时刻,从此,苍山与重安坊,彻底割离,固戎与绵宋,两国泾渭分明。
      四儿望着远去的苍山,眼前不断浮现阿越的面庞,时而恬静,时而淡然,这一别,再见只是他乡异客,不复相亲。

      阿越望着远去的马儿扬起的黄沙,看不清离人,只是双手合十,祈愿安好!

      莫七阵阵失落,瞧着苍山大漠,太阳的光芒照着金沙闪烁,大漠寂寂,西风啸啸,一切都过去了,如此,最最好的结局。

      鱼奴在苍山的城墙上看着远去的莫七,心中凄然。
      这风吹的我头痛
      但我知道你要来
      赶了五十里风尘
      在这城墙上黄沙迷眼
      但我远远的第一眼就看到了你
      但我不能去见你。
      此一别,愿你平安,愿你放下枷锁,自在逍遥。

      莫七也遥望苍山,朝着那一抹红影深深一揖,心中默念,多谢你!珍重!
      他该走了。走之前,甚至不能再看她一眼。
      他感念她的大义,愧于过往的轻视,憾于造化弄人。

      临行之前,他将既方留在了平谷,希望他们能辅佐四儿,安定两国边疆。
      姚笉儿很是高兴:“殿下,多谢你,我和既方一定一辈子效忠殿下。”
      既方既感动也很舍不得:“主子,若是用得上既方便知会一声,既方随时待命!”
      莫七一行出城而去,莫清苓送他送出了很远,遥遥的望着他离去的方向,没了记挂,也没了怨恨,再不必执着于他的喜怒哀乐,拿得起,放得下,莫家儿女,岂能执着于儿女情长。他所爱中终不是我。

      只是,没想到,最后守在重安坊的竟是自己,清苓捂住胸口,是曾经与他好的过往,在回忆中愈加清晰,愿他如愿,愿他开怀,愿他只念我的好,原谅我所有的伤害。

      莫七回到梁州,梁州依旧繁华,只是他身边再没有故人。
      莫七只觉心空了,她像一只鱼儿,曾游进他的心海,又倏然离开,去了江湖,留他在樊网之中。
      他从此,不再是莫七,温情的少年随伊人而去,他从此,只是绵宋的肃王罢了!
      肃王府,夜色空寂,既坚走了进来。
      “殿下,任王妃的确去找过杨姑娘,四公子送到府上的信也是任王妃扣下的。”
      任竹宣正把玩手腕上的月光鱼,真是个宝贝,寻常人谁配的起。
      这玉镯极美,是鱼奴亲自送还。听说背后还有段关于王爷的往事,可又如何,莫清苓那个暴脾气,王爷从来和她疏离,如今她离开了王府,杨鱼奴也识趣的离开了梁州,这东西是我的,王爷也是我的!
      如今皇上最宠信的便是肃王殿下,大有立太子的打算。这肃王府的荣光,东宫的荣耀,将来都是我的,是我们任家的!
      她想着,忍不住笑意浮上嘴角!
      门吱呀一声开了,七望着笑靥如花的任竹宣,一眼瞥见她手腕上莫的玉镯。
      “竹宣,我向有一览天下之志,不如我向父皇请辞,咱们做对寻常夫妇,你我结伴,云游四海,可好?”莫七望着任竹宣,眼见她的表情瞬间千变万化。
      “王爷不可啊,如今谁不知道,皇上最是看重王爷,您现在离开梁州,不是自毁前程吗?”任竹宣眼中是不解,失望,还有些恐慌。
      莫七转身离去,任王妃慌忙追了出去,紧紧抓着莫七,求他三思!
      “我都是因为在意王爷,才会如此,她出身低贱,不识礼数,我哥哥她都敢动手,可见她眼里哪有王爷,王爷不能被她迷惑,王爷,我都是为了你啊!我们任家,一心为王爷,肝脑涂地,誓死效忠啊!”任竹宣苦苦哀求。
      “那你是要做莫七妻子,还是肃王妃?”莫七问着。
      “我和王爷,是皇上御赐的婚事,我是肃王府的王妃,我便是死了,也是肃王妃!”任竹宣松开莫七,理直气壮说着。
      莫七终于头也不回的走了!
      “那你便守着肃王府的荣光吧!”
      竹宣追出府门去,只听策马之声阵阵,渐渐远了,竹宣似幽似怨:“总有一天,你会回来的,你会知道,我才是对的。”
      -------------------------------------------

      世岁太平,北歧,绵宋已如一家,百姓安居乐业,互通有无,越加繁荣,固戎与夷涂之争却是愈演愈烈,萧长定也终于尝到左右夹击的滋味。
      时值夏末,暮色渐起,昶瀚河上,南下的船上,一抹红衣格外醒目,身后是莫二哥,鱼奴望着斜阳,露出微笑,又望着悠悠江水,眼中没了星芒,眸色静寂,像一汪深潭,她孤身从度月山而来,来时一无所有,甚至没了自己,如今离开,却已不是自己。度月山外诸事,仿佛做了个很长的梦,如今烟消云散!
      忽而耳边传来踏马之声,她望向河岸,只见来人如故。
      少日春怀似酒浓。插花走马醉千钟。老去逢春如病酒。唯有。茶瓯香篆小帘栊。卷尽残花风未定。休恨。花开元自要春风。试问春归谁得见。飞燕。来时相遇夕阳中。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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