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跃菱花

作者:十五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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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情薄似秋云


      鱼奴回到无碌园的时候,天快亮了,园里一片死寂,下人见了他高兴地喊着:“杨姑娘你可回来了,快去您院子里看看吧,殿下大怒!”
      鱼奴急急进门,只见跪了一屋子人,地上是摔碎的杯盘,莫七端坐在桌前,眸色顿时生光。一众仆人见她回来,莫不如蒙大赦,赶忙互相搀扶着出去了。
      鱼奴有些不悦:“不可如此待他们。”

      莫七揽过她叹道:“好,那你再不许这么不告而别,你可知看不到你,我多着急!”
      鱼奴静默,神色憔悴,他捧过她的脸,关切道:“你怎么了?去了哪里?”

      鱼奴面色通红,望着莫七:“我去了迎喜楼看戏,《木簪记》还听说了些可笑的话,听说有人为这出戏特意做了《余奴传》。”

      莫七神色闪躲,眉头紧蹙:“那都过去了,坊间以讹传讹,当不得真,勿要放在心上。”说着他轻吻她额头。

      鱼奴望着他,这便过去了吗?是有人不想让自己过得去。

      “你可知,是谁做的?”鱼奴忽而觉得自己好像成了不识趣的人,她的心不断的被绞着,昨日发生了太多的事,她竟不知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了。

      莫七很是烦恼的样子,松开鱼奴,叹道:“这件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只是我近来实在繁忙,北歧和重安坊……”他的话还没说完,鱼奴转过身去,低低说着:“我知道了,你忙!”
      他果真和玉无双说的一样。
      还未及多想,尹凤客匆匆而至,他瞧见鱼奴,意味深长一笑,鱼奴却有些害怕,不禁退了一步。
      鱼奴望着他,想起昨夜他在红情坊大动干戈,心有余悸,忽而明白,玉无双也许是对的,莫七和他,是一伙的?他们还要做什么?

      鱼奴强装镇定,静静坐在一旁,细细听着他和莫七说话,这才得知,赵与带着夫人孩子和一众兄弟回来了,这会已经渡了河,一会该进城了,他们拦不住。

      莫七闻言,便急着出去,金环要回来了,鱼奴心中忽觉不安,也要跟着!

      一路奔驰,他们终于赶在皇城司的人之前在昶瀚河畔见到了赵将军和金环一行。

      见了肃王,赵与这才醒悟,原来朝廷还是不愿放过自己,他一直是朝廷的局外人,就因为他在泾溪山聚众的事,哪怕他受降,皇帝还是容不下他,他在歧地带领兄弟立下赫赫战功,抛头颅洒热血,却不想,他越是拼的勇猛,皇帝越是觉得他如鲠在喉。

      他以为受诏回梁州,是他幸运,得遇圣主,可原来,梁州是英雄末路啊!

      尹凤客也劝阻,赵将军不能进宫,什么论功行赏,只怕是有去无回啊!

      金环原本还沉浸在夫君封侯拜相的美梦里,想不到,回梁州,竟是死路一条。她求着赵与,别去,我们不做官了,回泾溪山,宜之还小!

      赵与叹息,皇命不可违啊!再说,他哪里有退路?

      赵与抱了抱孩子,跪倒在地:“若是赵与不幸蒙难,还请肃王殿下,能保全我妻儿、兄弟!”

      赵与郑重的磕了头,头也不回的进了城。

      金环将孩子送到鱼奴怀中,追了过去。

      鱼奴求着莫七:“莫七,求你帮帮他们,你看,宜之还小,你是肃王殿下,你总有法子的…”

      莫七转过身去,望着悠悠昶瀚河水,是无力又失望之感。

      “申十五,你们走吧!护好宜之!再不走,我也护不了你们了!”终于,莫七开了口。

      赵与进了梁州城,入的皇宫,见得皇帝,皇帝封忠义公,赐御酒!

      他饮下那杯酒,叩谢了皇恩,大步出了宫,回了还未住过,挂着烫金大字,忠义公府匾额的府邸。

      “夫人,我回来了!”

      金环见他回来,喜极而泣:“太好了,夫君,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为夫这不是好好的。”赵与笑道。

      不一会,他瘫坐在椅子上,心痛难忍,额头上出了豆大的汗珠。

      “噗”,一口血喷出,鲜血挂在嘴角。赵与脸色变得紫青。

      “夫君,怎么了?”金环大惊失色,顿时哭了。

      “金环,我只怕是不行了。你快走吧,带着宜之,快走!”赵与强撑着说道。

      只是哪里还走得了,皇城司的人赶到公府,亲见赵将军气绝,又剑拔弩张地瞧着金环,金环憎恨的望着他们,知道皇帝不会留她独活。

      “我夫君一心报效朝廷,一片忠心呐!”金环再流不出眼泪了:“若不是形势所逼,怎么有泾溪山之事,他一心为国,平定歧地之乱,夫君,你配得上忠义二字,等我!”

      说罢,一头撞在柱子上。

      皇帝令人忠义公夫妇二人厚葬,灵柩送归泾溪山。
      等鱼奴从宫门外赶到忠义公府,王安丰正带皇城司的人收敛忠义公夫妇的尸首,见肃王和鱼奴,很是意外:“小鲜官,你回来了?”

      鱼奴怎么也迈不开脚步,如坠冰窖,她早有了最坏的想法,可真见了忠义公府肃杀之象还是忍不住害怕,绝望!

      她颤抖着手掀开白绫,无力的跌倒在地。

      金环死了?赵将军死了?这便是封赏?

      金环,总是笑着冲自己喊:“小菱儿”的金环。一早还好好说着话,逗着宜之的金环,从她初来梁州朝夕相处三四年的金环……和金环在一起的点滴一一浮现,她的笑,她的怨,她的叮嘱,她调皮的模样,护着自己的模样,见自己生病着急的模样……

      “金环!”鱼奴眼泪迸出,断线的珠子般往下掉。

      安丰见状问道:“小鲜官认得忠义公夫人?”

      鱼奴冷眼看着他,眼眶通红,满是杀意!
      安丰看的心中一凉,识趣退到一旁,见莫七又施礼:“殿下没好生休息?这几日抓那些北歧人可是辛苦殿下了!”

      莫七忙示意他不要乱说,可鱼奴已经听到了,他满目无奈,无力,又担忧地看着鱼奴。

      鱼奴只是冷眼瞧着他和安丰,他们这些人,生来富贵显赫,好像什么得来都那么容易。

      “红情坊,她们有什么错?金环有什么错?赵将军有什么错?他在泾溪山聚众,是朝廷苛税所迫,他受降,是一心还想得到朝廷赏识,能一展抱负,结果呢?拼了命,落得如此下场…还有应心,她受尽磨难,差点失了双腿,国破家亡,流落梁州,从没害过人,还有玉娘,云乐,云胡……”鱼奴喃呢着,心寒至极。

      “别说,小鲜官!”安丰急急打断她。

      莫七一把拉起鱼奴,拖着她便要出去,鱼奴眼眶红的几欲滴血,冷冷盯着他:“你早就知道,是不是?你要做什么?你们要做什么?”

      莫七眉头紧锁,拖着她出去:“回去再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我不回,你们都是骗子!你这个骗子。”鱼奴眼眶通红,咬着嘴唇说着。

      莫七听她这么说着,一时恍神,她说,骗子?

      鱼奴挣脱开,一脚将他踢倒,朝着红情坊跑去。

      红情坊贴着封条,她听着周遭的人议论纷纷,说是红情坊藏了许多北歧细作,潜伏梁州,意图谋反。

      墙倒众人推,宾客盈门到门可罗雀,不过是一夜之间?鱼奴眼前闪过师父,无一,金环,赵将军,红情坊所有人……怎么,突然都成了这样?

      莫七上前要拉她走,鱼奴望着他,忽觉无力又可笑:“为什么?”

      莫七眉头紧蹙:“这不干你的事,回去!”

      鱼奴冷笑:“不关我的事?是,我卑微,低贱,会关我什么事?我即便是有不满,有不舍,有所求,又如何?谁会在意我?谁会在意?我不愿意,我不想,我不……”鱼奴说着泪如泉涌。都没了,什么都没了!
      师父没了,红情坊没了,无一没了,金环没了,赵将军没了,所有的一切,都没了,也许我,也早就没了……
      “有我无关,我问你,如果我是北歧人,是那应氏的余孽,你要如何?”鱼奴双眼通红盯着他。
      “你不是,就算你是,我也会护着你,爱着你……”莫七轻声道,安抚着鱼奴。

      莫七知道她难过,一时又难以和她说的清楚:“我们先回去,再从长计议。”

      “我和你有什么相关,我为什么要和你回去?从长计议?呵呵,可笑,我的亲人,朋友,在你眼里算什么?无一,师父,现在又是应心,金环她们……”鱼奴抹掉眼泪,怪异地笑着,笑着笑着,淌下眼泪:“你记着,无一和我师父,就是你害死的,赵将军和金环,你又见死不救,红情坊,哦!北歧人……北歧,你果然不是北歧人……”鱼奴开始有些相信玉无双的话了。

      她抹着眼泪说着:“我要去救她们……”

      说着就要去梁州府,莫七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

      只好一把抱起她,和既方一起将她捆住,塞进马车,带回了肃王府。

      她又被关在了沁芳小筑。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她拼命拍着门:“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你现在需要冷静!”莫七隔着门叹道,痛心至极,他许多无奈,她不理解,甚至不愿听他辩解。

      “我求你,你救救她们!”鱼奴忽而不哭也不闹了,磕着头哀求着,“砰砰”磕头声入耳,莫七听的心痛至极,正要开门,只听鱼奴说道:“你们不都想要北歧的印玺吗?我给你,给你!我错了,我早就该还给你,你们别杀人!”
      也许,这是救应心她们唯一的办法了:“在哪里?”他不知道自己怎么脱口而出这句话。

      “哗”他打开门。只见鱼奴额头磕出一片青紫,头发散乱,失魂落魄。
      鱼奴跪在他脚下,低低求着:“求你,看在我师父的面子上,看在她为示剑山做了那么多的份上,看在我对你一片情意的份上,求你!”
      他不忍心去看她。

      “印玺在哪里?”莫七说着,说不出的疏离。

      鱼奴忽而松开他,想笑又想哭,她凭什么以为,他爱自己至深,她凭什么觉得自己重要,自己在印玺面前,算什么?他早就做过一次决定。是了,他们二人本就没有真意,她骗他,他骗她!

      这几个月的同甘共苦,都是在互相哄骗!她还是不敌他,又被骗了。

      “在度月山!我们去接师父的那个山洞!”鱼奴说着,抓着他的衣角:“你要保证,不要再死人了,你要救应心她们。”

      莫七蹲下,忍住心痛,轻抚她脸庞:“鱼奴,这一切都与你无关,你只管好好的待在我身边就好,我会对你好,加倍补偿你。”

      鱼奴闻言,下意识地躲开他,冷冷看着他,霎时崩溃,他到底置她于何地?把她当什么?
      “莫七,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是人,我会笑,会爱,会忍让,宽容,也会伤心,会生气,会失望。红情坊,我在那生活了四年,四年,师父,无一,应心都对我很好,他们所有人待我都好,你呢,骗子,我竟然还以为你真的喜欢我,可见我才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从头到尾,我都是!”

      “我没有骗你!”莫七眉头紧紧皱着。

      “没有骗我,慎繁,是你找来的吧,你明知我在他手上,你为什么不去救我?你明知道无一是我的好朋友,她救过我的命,你还出卖她?呵呵!还有,轻纱一路追到汤汝,不就是想置我们于死地吗?你可曾想过为我做主,我师父,与你也算相识多年,你何曾顾及一丝情面,逼人太甚!我真是个傻子!你怎么会喜欢我?你嫌弃我都来不及,唱了两年的《木簪记》,还有最是新鲜的《余奴传》,你这般斤斤计较,爱惜羽毛,怎会喜欢我?那日在勒邑府监,你就知道,我师父死了,你知道,我是最后见过她的人,你处心积虑,难道不是想让我乖乖地把印玺交给你。你不必如此麻烦,你只消稍稍吓一吓我,我便会告诉你的。”鱼奴说着,目光满是凉意。

      莫七只觉痛心,数月患难与共,到她这,竟如此不堪。

      “你胡说,这几个月,我待你如何?你不能胡言乱语,我知道近来发生的事,很突然,也很让人难以接受,我也很难过,可我没有办法,我也是为大局着想。”莫七一副受伤的神色。
      鱼奴有许多伤人的话,想到应心她们终是忍住,只是漠然地看着他。
      两人相对无言。

      清苓一听说肃王回了府,忙赶过来,瞧见便是两人这番景象。便笑了:“怎么,吵架了?”

      “还不快认个错,莫弃不会和你一般见识的。”清苓笑着,神色格外得意又十分不屑:“嗯,杨鱼奴!”

      “莫大小姐,莫清苓。”鱼奴扶着桌子站起身来,终于还是忍不住:“你敷衍我,还不是为了包庇她,我有什么错?我做错什么了?我的出身都要被你们拿来编排,我哪里错了?你,你,还有你,你们那个好过我?”鱼奴指着他们,气极道:“李炤延,你嘴上说着为了北歧和绵宋的安宁,不过就是享受高高在上,呼风唤雨的自得之感。享受着被人拥戴,讨好,举足轻重的尊荣感!莫清苓,你,最没有良心的便是你,你拥有一切,家世,富贵,父母兄长之爱,还有,,,我师父、师姐的疼爱,你为什么还不知足,见不得别人好,世间的怜爱,我就得到那一丝丝,我不重要的,得到的不多,你为什么,还要这般斩尽杀绝……

      我,你们看看我,我什么都没有!我本来就什么都没有,我看重的人,死的死,散的散,你们呢,不管不顾,视他们如草芥,权衡利弊,弃如敝履,他们是人,是人,有血有肉,会说会笑的人,是我看重的人,李炤延,你口口声声说爱我,你爱的是什么?你知不知道,最伤我的就是你,你一边说着爱我,哄得我对你死心塌地,一边置我于不顾,我一走,你便妻妾盈门,你置我于何地,我看重的,在你眼里,不值一提,你们无能,贪心,事事想着最大的利己,牺牲别人,成全自己!

      是你,害死了所有我爱的人?

      我为什么要爱你,我恨你?是你,毁了我辛辛苦苦得到的一切,你凭什么以为,你的一点点所谓怜爱便是我的所有,你一点点,摧垮我的自尊,一遍遍的让我活的不像个人,就像,就像你豢养的畜牲。”

      莫七闻言气极:“这是你心里话?这就是你为什么会在平谷出卖我?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你,我差点死在那,这些话,你忍了许久吧!”

      鱼奴被他戳了心虚之处,又觉得自己可笑,原来他早就知道,却还不动声色,藏得真深:“就是我,我恨你,你把我也杀了吧!我最后悔的事就是认识你,我就不该回梁州,我不该离开任大人,我应该安于私心,嫁给他,他绝不会这样骗我。”

      莫七听得忍无可忍,一拳打到桌上,顿时鲜血直流,他又不断劝慰自己,不要生气,不要逞口舌之快,他叹了口气,说道:“鱼奴,我不生气,你也不要试着激怒我,就当是我还了你,都过去了,我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无碌园就是我的真心,镜花水月,星河明月,你说你要小院一方,夫君一个,儿女两只,我都记得,我能给的,我都会慢慢给你的!你要信我!”

      鱼奴再听此言,只觉是天大的笑话:“夫君?你早就是别人的夫君了,你什么都给不了我,呵呵!”
      莫七一时无言,他以为她应该理解他。他不止是莫七,还是肃王,有他要守的礼,要遵的命!
      莫清苓在一旁看热闹,她早看开了男女情爱,不外如是,一时新鲜,一时热闹,一时寂静,一时春去无痕。她才是最懂莫七的,也是莫七最需要的人,可如今,他二人闹翻了,她竟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三人谁都没有打破沉默!
      “殿下”尹凤客匆匆而来:“皇上急召。”

      莫七无奈,望着鱼奴,嘱托清苓看好鱼奴。
      他似不放心又说道:“切勿意气用事!”

      清苓揶揄:“你放心,我没那么不识大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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