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也掉毛

　　沅离低呼一声，满眼不可思议：“不是说凶瘟碰到什么都是一害一个准，怎么能被人利用来暗算？”

　　“所以我想把他身上的瘟毒剥离出来看看。如果是人为的，一定跟真正的凶瘟有所不同，或许能找出一些关于神秘人的线索。”

　　“沐宸，你是想为空桑山的孤魂讨回公道吗？”

　　沐宸转开头，将目光惆怅地铺散出去：“归根结底，我父君是因为这件事才遭遇大祸，我总要为他了此夙愿。”

　　沅离垂眼看他微凉的手，点了点头：“好，我帮你在南明宫里找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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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烨炎君是南明宫的精神领袖，他与先君后映纾的所有遗物，都被回禄仙君恭恭敬敬地保存在供奉南明离火的永华殿里。沅离费了一番工夫，才在偏殿的一处暗室里找到炎君的手札。

　　南明宫神农氏医术无双，炎君随手记下的只字片语也是深奥非常，凭沅离这点囫囵吞枣的抄书基础，着实看得头昏脑涨。

　　她拿出白草嗅了嗅，让自己的脑袋清醒一些，继续翻看着前人遗留的宝贵资料。

　　炎君在举族献祭之前，曾尝试过许多对付凶瘟的办法，无一见效。沅离隔了万年的时光再读，也能从凌乱的字里行间感受到炎君的失望和焦心。

　　她掩卷闭眼，抹去不知为何又悄然流出的泪水。大墟之地上的连绵白焰似乎又扑面而来，烧得她心痛难当。沅离一下子站起身，大口呼吸着，才把梗住胸口的酸楚压下去。

　　随着她的动作，堆在手边的书册哗啦一下散落在地。她定了定心神，才蹲下去收拾起来，手却忽然顿在一本青色的册子之上。

　　“咦？”她拿起册子翻看。在一堆藏色的书册里，这本册子显得格外纤薄，打开一看，里面的字迹也分外工整娟秀，明显是个女子的笔迹。

　　“苓辛？”她看着角落里注写的名讳，轻轻地念出声，“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她回忆了一下前段时间背过的南明宫各仙履历，发现无人能够匹配上，便不再纠结，转去关注册子里的内容。

　　这位女子显然也精通医术，提出了不少治疗瘟毒的设想，与炎君的思路极其相似。沅离奇怪地翻开炎君的手札，两厢比对，终于确认，不管谁先谁后，两人所做的是同一件事。

　　“这也是神农氏的前辈吗？”

　　沅离困惑地想，一页页翻看女子的笔记。与炎君跳跃的思维不同，这位苓辛前辈思路明晰，下笔果断，仿佛已经思虑了无数遍，一切了然于心。她甚至记录了很多天材地宝治疗瘟毒的情况，可惜无一例外，结果都是失败。

　　沅离心下叹气，若非如此，南明宫何至于做出如此大的牺牲。前辈们费尽心力，也只能迎来最悲壮惨烈的结局，便是后人来看，也能感受到那份孤注一掷的决绝。

　　视线又变得模糊，她搁下册子刚擦干净眼泪，就看到赤乌飞来寻她，冲她唤了几声。

　　相伴七千年，沅离早就与它心意相通，当下就明白了这叫声的意思：“有人找我？”

　　赤乌停在她面前，有节奏地扇了几下翅膀，比划彼此间的暗号。

　　“朋友找我？”沅离领悟到意思，有点不舍地看着手中的册子。

　　她在天界的朋友，不是沐宸就是既凌，可她现在完全被这些手札吸引了进去，不管找她聊天还是喝酒，都不是很有兴致。

　　赤乌却不理解她的踌躇，扑到她手臂上抖了抖羽冠，似乎在问，怎么还不走。

　　“别催，我这就去。”沅离抚了抚赤乌，收起册子走了出去。

　　等在朱雀星楼的是既凌。他不是来聊天，更不是寻她玩乐，反而脸带一丝哀色，见到沅离回来，也没露出惯常热烈的笑容。

　　“既凌，你怎么了？”

　　“小离，我……”既凌垂下头，有点吞吞吐吐地说，“今天是我母后的忌日，你……你能陪我一起去祭拜她吗？”

　　沅离没有想到是这事，怔了怔，问：“需要我要准备什么？”

　　“不用……”既凌的头埋得更深了，耳朵红得发烫，低声喃喃道，“我……我只是想让母后见见你……”

　　“那我们现在走吗？”

　　既凌一下抬起头，眼睛明亮得灼人，不自觉地伸来拉住沅离的手，又忽然像触到火一样弹了回去，掩饰地理了理袖子。

　　沅离哪懂他的纠结，追问道：“是去九重天阙吗？”

　　“啊，是……”既凌紧张地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放，只好转身带路。

　　沅离却以为他今天心情难受，一路上都不敢跟他开玩笑，沉闷地陪他一直来到天后的陵墓。

　　天后忌日，百仙肃穆，陵墓前静默无声。沐宸亦在祭拜队列之中，远远看到沅离与既凌并肩行来，一直走到队列的最前端，他那原本为了应景摆出的沉痛面色，这下当真沉了下来。

　　昆仑妖族皆长寿，沅离只见过新生，从未经历过祭奠，除了知道要保持肃穆，心里充满着不明情况的忐忑。

　　既凌早在那一路沉默里平静下来，见到她紧张，赶紧牵住她的手，轻轻安慰道：“一会有礼官引导，跟着照做就行了。”

　　“哦……”沅离稳定了下情绪，这才抬眼看先后的墓碑，赫然瞧见墓碑上刻着方方正正的“苓辛”二字。

　　她赶紧捂住嘴，才没让那声惊讶出口。

　　既凌见她神色异常，忙问：“怎么了？”

　　“你母后的名讳……叫苓辛？”

　　“对。”

　　“先后生前……也精通医术？”

　　“母后也是神农氏族人。”既凌眷恋地凝视着母亲的墓碑，“父君常说，母后温柔娴静，仁心大爱，是他见过最美好的女子。她若是还在，也一定会很喜欢你的。”

　　既凌偏头看她，眼里的深情几乎要满溢出来。可惜沅离只顾着回想那一笔清隽端秀的字，在脑中勾勒出优雅安娴的天后形象，丝毫没注意到他的目光。

　　本就肃穆的气氛倏地又凝重了几分，众仙噤声肃颜，拜迎帝君驾临。帝君行至沅离身边，忽然顿了一瞬，眼里飞快地掠过一抹阴晦不明的锐光，随即又恍若无事地继续登上高位。

　　祭文琅琅，礼歌渺渺。沅离跟着礼官的唱词依序行礼，总觉得有不少灵识影影绰绰地徘徊在身边。

　　她不禁想到瀛洲那边给自己这身毛都定上价了，难道连天界的仙人们，也怀着偷偷拔点朱雀毛去卖的念头？

　　这想法一出，她就觉得身上凉飕飕的，悄悄裹紧了衣服，靠既凌更近了些。

　　于是，有道灵识盯得她如芒在背，更难受了。

　　祭拜结束，百仙退场。帝君神情复杂地扫了既凌与沅离几眼，终究没说什么，摆驾离去。

　　沅离刚舒了口气，就听既凌说：“小离，我还要呆一会，你能……你能再陪陪我吗？”

　　“少君！祭拜用的东西我都准备好了，霜麒就等着你呢。”焰麟忽然挤进他们中间，热情地跟沅离打招呼，“朱雀妹妹，你也来啦！你是不是好奇仙人的祭拜呀？看，挺沉闷的吧，一点都不好玩。下次你找我玩，我带你看看更热闹的。”

　　既凌被她挤开，莫名其妙地说：“焰麟，你干吗？”

　　“少君，你怎么还在这里？霜麒在等你呢。”焰麟比他还不满，支使着霜麒说，“哎，那根木头，快跟少君过去。”

　　既凌简直被她气死了，上手就去拉沅离。焰麟眼疾手快地拦下他，使劲给霜麒打眼色。

　　霜麒无奈地挡在既凌面前，平声说：“少君，陵墓开启的时辰不多，你得抓紧。”

　　焰麟喜滋滋地挽住沅离，亲热地说：“朱雀妹妹，姐姐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沅离满头雾水地看了一场太微宫的日常闹剧，刚被焰麟拉着转过身，迎面就撞上了沐宸。

　　沐宸朝焰麟行了个平揖，缓声道：“焰麟尊使，我有要事寻朱雀尊使，还请你行个方便。”

　　“呃……你们有正事的话，沅离妹妹，姐姐下次带你去玩。”焰麟一反与既凌争抢的霸道，笑容满面地把沅离推过去。

　　“多谢尊使。”沐宸友好地对焰麟笑了笑，转向沅离问，“去我那可方便？”

　　沅离一激灵，想起两人之间的秘密，赶紧点头说：“行，现在就去吧。”

　　“哎……”

　　既凌眼睁睁看着情势急转而下，以沅离挥手告别，跟着大哥走了为终。他又气又恼，怒瞪焰麟，质问道：“你做什么呢？！”

　　“这话该我问少君才是。”焰麟抹去一脸不正经，端肃地反问，“少君想做什么？”

　　“我做什么了？”

　　“少君今日带朱雀过来祭拜，到底是怀着什么心思？”

　　“什么什么心思！”既凌脖子一梗，道，“我就是想让母后见见她！”

　　焰麟沉着脸，毫不留情地说：“以什么身份呢？神农氏新的守护圣兽，还是未来的儿媳妇？”

　　“我……”既凌羞得脸和脖子红成一片，末了一咬牙，干脆利落地承认了，“我就是喜欢她，这也错了吗？”

　　“当然错了。少君，你没注意帝君的神色吗？”焰麟冷笑着嘲道，“当然，你全副心思都放在朱雀身上，哪里瞧得见其他。”

　　既凌怒道：“焰麟，你只是太微宫的守护兽，未免管得太宽了吧！”

　　“少君现在热情上头，自然觉得忠言逆耳。”焰麟完全不在意他的口不择言，神闲气定地说，“少君不管喜欢哪家仙子，我都会不遗余力帮助你。只有朱雀不行。”

　　“为什么！”

　　“她是圣兽，你是仙人。”

　　既凌还当是什么理由，一听就气笑了：“就这个？你怎么也跟青龙一样，排挤起圣兽之外的种族了？”

　　“他们四圣兽，是承星辰之力生死接替，六合三界惟此一只。”

　　既凌气呼呼地瞪着她，等她说下文。

　　“就算朱雀嫁给你，少君的后代怎么繁衍？”

　　“繁……繁衍……”纯洁少年刚白回去的脸又涨得通红。

　　焰麟却一点都没调笑的意思，神情严肃极了：“少君莫要以为这是不正经的事，你没有后代，太微宫怎么办？帝君不会同意，我也不会同意。”

　　“我……”

　　“少君，你从小身居高位，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皆不能随心所欲。”焰麟抬眼看他，流露出些许心疼，说出的话却无比冷酷，“婚姻大事，更不能由着性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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