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也掉毛

　　天幕静谧如昔。

　　沅离俯视着下方点点星光，说：“我在化形之前梦见过这里。虽然没来过几次，却对这儿分外的熟悉。”

　　“朱雀生于星辰之间，或许因为此，你才觉得特别亲切吧。”

　　沅离叹道：“难怪我第一次来就特别喜欢。”

　　她掌间升腾起火焰，依稀与星辰之间有了遥遥呼应。传承的记忆在她脑中飞速划过，让她的眼眸带上了些许怀念。

　　“感觉怎么样？”

　　“挺奇妙的，从来没有那么强大过。”沅离随意逗弄着火焰，“所幸我还是鸟儿，朱雀的话，飞起来应该更快更远吧。”

　　沐宸却神色认真地看着她：“沅离，你知道朱雀现世意味着什么吗？”

　　沅离脸上果然写满迷茫：“什么？”

　　“南明宫的回禄仙君虽然代掌南天事务，但毕竟名不正言不顺。炎君一脉尽数牺牲，南明宫终究要从属臣里选出新的炎君。”沐宸看着她，语气格外郑重，“你选了谁，谁就是炎君。”

　　沅离不明所以地说：“可我……我都不认识他们呀。”

　　沐宸微微勾起嘴角，带了点淡淡的嘲意：“所以，他们会主动让你认识，与你亲近。”

　　沅离想起南明宫的场面，抗拒地皱起了眉：“那我要是不想跟他们做朋友呢？”

　　沐宸忽然绽开笑容，温和道：“那便不做吧。”

　　沅离闻言也笑了起来，指尖火光一闪，拈了一根华美的火羽递过去：“这是我的羽毛，能够召唤我降临一次。我怕是不能留在九重天阙了，如果你以后闷了，就用这个喊我来陪你吧。”

　　温热的羽毛熏暖了他微凉的手指，沐宸珍而重之地收下，也送出一物：“只召唤一次太过浪费了，还是用我这个吧。这是风贝，成对使用，你在那头说话，我在这里就能听到。风贝虽然不能跨界使用，不过连通九重天阙和南明宫倒是够了。”

　　风贝是一片制成海贝式样的黑色玉石，沅离拿在手里端详，笑着说：“这东西真好，比昆仑的听音草方便多了。那以后，我就用这个找你。”

　　沐宸颔首笑道：“随时恭候。”

　　沅离拉着他，道：“不浪费时间了，我们来这里是喝酒的！”

　　“你伤势刚好，得少喝点。”

　　沅离振振有词地说：“酒能解忧，亦能解毒，我要多喝才是。”

　　沐宸便不再劝，唤出一桌酒席，浅浅地给她斟上半杯，笑道：“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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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沅离到底身体还虚弱，酒量不及平日一半，很快就栽倒在桌呼呼大睡。沐宸无奈地摇头，将她抱起准备送回皋余仙君的住所。

　　沅离身形长大，却依然轻盈如羽，酒后酡颜透着憨态可掬的天真。微凉云气拢来，让她不舒服地皱起眉，把脸转向内侧。

　　沐宸忽然顿足，低头看了她一会，脚步一转，将人抱回了长暝殿。

　　刚安顿好沅离，安歌来报，既凌找上门了。既凌进来，开门见山地问：“大哥，小离是不是在你这里？”

　　沐宸承认：“她不习惯那种场面，找我单独喝了一顿酒，不小心喝多了。她化形初成，伤势才愈，我怕送回去的路上见凉伤身，就让她在这儿睡下了。”

　　既凌着急起来：“可是她长辈还在，你不把人送回去，大长老会怎么想？”

　　“她身体尚虚，见不得凉。”沐宸温和却坚决地说，“纵容她喝酒是我不对，明日我自会向泊清长老当面告罪。”

　　他看着既凌一脸纠结不放心的表情，缓和地笑了下，问：“我今夜正好要去书房查些资料，你是想来帮我，还是先回去？”

　　既凌说不过他，委委屈屈地回道：“你要找什么，我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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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泊清并未怪罪任何人，诚如他所言，沅离一朝成了天界圣兽，他已不再适合插手管教。他不便在天界多留，最后叮嘱了沅离一番，在沅离眼泪汪汪的送别下，身影消失在天门外。

　　皋余耐心地等她难过了一会，才说：“沅离，你也该准备一下去南明宫了。”

　　刚送别长辈，又要告别朋友，沅离才止住的眼泪又泛滥起来。既凌忙好言劝道：“别哭呀小离，我们离得这么近，我会常来南明宫看你的。”

　　沅离泪眼朦胧地看他一眼，看得既凌立马改口：“今天，今天就来看你，行吗？”

　　“你那么忙，不用了。”沅离擦干净眼泪，勉强让自己变得平静，“我……我不是小孩子了，我会做好自己的事的，我也要像你这样，安善除恶，匡护天地。”

　　沐宸上前一步，温柔地笑道：“不管遇到什么问题，你都可以来找我们，闲来喝茶饮酒也悉听尊便。”

　　他又拿出一袋玉见花种子，托着朝赤乌送去：“这是给它的，恭喜它也蜕变长大了。”

　　沅离接过袋子，逗了逗赤乌又塞回袖中，终于破涕为笑：“时辰不早，我得走了。既凌说的对，大家都在天界，又不是见不着了，没什么好哭哭啼啼的。待我理顺了朱雀的事，我就回来找你们玩。”

　　依依惜别后，沅离化为朱雀，清啼一声，飞向南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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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雀归位，为南明宫注入了蓬勃的生气。朱雀星楼门庭若市，连赤乌暮暮都被夸得比百禽之王凤凰还要神威，吓得赤乌飞到角落藏起身，打死都不肯出来。

　　最后，回禄的一声冷哼终于止住这争相殷勤的态势。沅离感激地抱拳谢道：“仙君再晚来一刻，我怕是连自己的名字出身都得忘了。”

　　回禄沉着脸道：“尊使无须理会那些人。主上迟早会归来，就凭他们也配觊觎炎君之位！”

　　沅离奇怪地眨眨眼，斟酌一番，小心问道：“可炎君不是……”

　　“他们也以为朱雀被禁锢在大墟之地永不再现，可尊使不是临世了吗？”回禄眼神期盼地盯着她，“主上一脉命属不死之火，火无灭则仙灵不绝，主上一定会回来的！”

　　神农氏与守护圣兽朱雀同修南明离火，南明离火能蕴养神农氏族人重伤垂死的仙元，故而又名不死之火，这些沅离通过传承的记忆里都已知晓。但是她亲见大墟之地的封印，炎君已献祭仙元，如何重生？

　　只是迎上回禄信念坚定的眼神，沅离不忍打击他，附和道：“仙君说的有理。”

　　场面一度很冷，幸而外头及时传报说青瑞宫少君求见。沅离忙将人请进来，却见来的不止扬明一人，还跟着一个高大冷漠的年青仙人。

　　扬明先行了礼，笑着介绍说：“我今日还带了青龙来见尊使。尊使现世，青龙不知有多高兴。”

　　青龙神情冷淡地横了扬明一眼，似乎在嫌他多话，投向沅离的视线却带着隐隐的怜惜，笼住她看了会，才道：“为何过了这么久才孵出来？啄不开壳？”

　　扬明在边上噗的一声笑出声，把沅离笑得很是尴尬。青龙更加不悦地斜睨扬明，浑身冷意形同实质。

　　扬明忙对回禄说：“仙君，正好我有事向你请教，烦请借一步说话。”

　　赶走了碍眼的人，青龙才收起生人勿近的气势，努力拗出一个和蔼的姿态，说：“你初来天界，有什么不懂的问我便可。”

　　沅离正好有一堆问题，当下就虚心请教起来：“请问青龙尊使，我该如何行好守护圣兽的职责呢？”

　　“既然以守护为名，自然要尽到守护之责。南天诸多争端，未必都能和平解决，守护圣兽便是最后的武力震慑。”

　　沅离大惊：“什么，要打架？！”

　　青龙打量她一下，倒未流露出不屑：“我等圣兽天生呼应星辰之力，你只需学会如何使用力量便可。沉下心，朱雀传承会告诉你的。”

　　沅离还是有些惴惴不安。她当了七千年小妖，虽然嘴上功夫了得，真打起架来却是气短的很。青龙见状，抓起她的手，命道：“闭眼，想南天星斗布列。”

　　沅离依言闭目冥想。一阵翅膀的扑棱声传来，赤乌终于飞了回来，停在沅离肩上好奇地观望了一会，也学着她的样子闭上眼。

　　脑海中南天七宿依次亮起，星光流转，漫向沅离的躯骸。

　　随着青龙的灵力引导，星辰之力有序地在经脉中流淌，朱雀传承自然而然地浮现，这些新生的力量仿佛与生俱来一般，逐渐与灵躯融为一体。

　　“我感受到了！”沅离睁开眼，眼眸似蕴了漫天星光，格外明亮。

　　青龙放开她的手，又道：“圣兽的力量与天君相辅相成，天君有贤则圣兽力强，天君失德则圣兽式微，故而才有圣兽择君之说。”

　　他说到这，想起南明宫的复杂情况，止住了话头，只简单说：“你现在无需操心这个，专心提升自己就行。”

　　“我受教了，多谢青龙尊使。”

　　青龙依旧神色淡淡的，琥珀色的眼瞳在太曜光亮映照下泛着微微的金色。

　　沅离看着他的眼眸觉得有点眼熟，忽然灵机一动，问：“请问……你就是给我一大口龙息的那位龙大哥吗？”

　　青龙负手挺立，道：“按辈分，你该称呼我一声叔叔。”

　　沅离看着这位年华正茂却摆出老气横秋之态的青龙尊使，怔了下，才犹豫地唤了句：“哦，青龙……叔叔……”

　　青龙挺受用，取出一片龙鳞递给她：“仓促之下未备见面礼，此鳞能号令天龙一次，给你防身用吧。”

　　经历过死里逃生，沅离对一切保命灵物都特别渴望，立刻接到手里，欢喜地谢道：“多谢青龙叔叔！”

　　青龙不作声，眼瞳里却透出淡淡的笑意。

　　沅离礼物收得开心，便又问：“我还有其他叔伯长辈吗？”

　　“玄武在幽冥之下睡觉，白虎终日镇守西方，万千年的都见不上一面，留在天界的，惟有你我和太微宫那对麒麟。”青龙冷下脸，“你要去见可以，我是不会去的。”

　　没想到圣兽之间也有关系紧张的，沅离不敢说话了，却也不知该如何招待青龙。倒是青龙看出她的不自在，干脆利落地说：“你若是没有其他问题，那我便走了。”

　　沅离忙恭敬地送他出去，正巧遇上扬明。扬明眉眼弯弯地笑着，说：“每次见到尊使，都令我惊讶一回。”

　　“少君不必见外，还叫我沅离就是。”

　　边上青龙轻咳一声，扬明闻弦知意，依然客气道：“不成不成，朱雀尊使守护南天，当得起一声敬称。”

　　沅离悄悄瞥一眼青龙，也知道了扬明这番态度为何，跟着客套道：“少君过誉了。”

　　送走了青瑞宫的人，来到南明宫的第一天才算彻底清净下来。沅离抱着赤乌坐在高高的星楼屋顶，望着那一片巍峨宫殿，轻轻地说：“以后这就是我们的家了，小暮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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