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也掉毛

　　既凌再一次无聊地守着沅离背完书后，揉了揉干涩的眼，说：“小离，我想过了，你就是再背几千年也是背不完的。九衍之术出自青瑞宫，是扬明的家传绝学，我们去找他，请他帮你补补课，让你学的更快些，早日通过山试。”

　　“扬明？可是上回帮我修镜子的恩人？”

　　“正是正是。”

　　“那太好了！我说过要好好感谢，却至今还未去拜见过他，我们什么时候去？”

　　“你若是不累，我们现在就去。”

　　沅离一马当先地冲出去，打个呼哨：“小暮暮快跟上！”

　　小方壶殿今日异常喧嚣，扬明忙着指挥侍卫们挥砍一块堵住正殿门的大石头，转头看到既凌，他喜出望外地喊道：“来的正好，快帮我把那块东西劈碎。”

　　既凌抽出长剑便冲上去，在大石表面画出几道炫目的剑光。巍然不动的大石头发出裂开的声响，随后轰然一散，炸成一大团浓厚的尘土，将殿门口躲闪不及的人全笼罩进去。

　　扬明这才瞥见跟在后面的沅离，千般惊奇化为一声：“姑娘？！”

　　“少君，又见面了。”沅离恭敬地行了一礼，“当日不知是少君亲自为我修复法宝，走得又太过匆忙，实在是失礼，今日特来向少君致谢。”

　　扬明有些懵，下意识问：“昆仑镜可有问题？”

　　“少君一早就知道那是昆仑镜？”沅离吃惊，“那少君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来自昆仑？”

　　扬明笑了笑：“昆仑镜乃上古神器，我自然一眼便看出来了。也就既凌这个小傻子，什么都不知道也敢打包票，要不是求上了我，他这牛皮可就包不圆了。”

　　沅离再度长揖到底，谢道：“多谢少君出手相助，没有你帮忙，我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扬明虚扶一下，笑道：“沅离姑娘不必多礼。若非姑娘来自昆仑，沐宸的毒也没那么容易祛除。要论谢，我也需感谢姑娘才是。”

　　“没什么没什么，我们昆仑就是树啊草啊的最多，不用客气的。”

　　“姑娘可知，昆仑隐世数万年，即便是一草一木，在三界也是无上至宝。”

　　沅离认真地说：“就算是天地至宝，那也是用来救人，不是供着看的。”

　　扬明默然，片刻后正容回了一礼：“姑娘大义，是我浅薄了。”

　　既凌一边呛着一边走回来，随手捏了个诀清理自己，问扬明：“你这是什么东西？这么呛人。”

　　“一些息壤，未控制好分量，炸炉了。”扬明答了一句，小声问他，“沅离姑娘不是回昆仑了吗？”

　　既凌得意地显摆：“老师把她从昆仑接出来教习，现在是我的师妹。”

　　“原来如此。”扬明这才注意到沅离佩着皋余的玉琚，起手将息壤尽数收回，向两人一迎，“都进去坐吧。”

　　沅离落座，开门见山地说要送谢礼，就开始往外掏东西：“这是地曰草，清明醒神，有守元固灵之效；这是无叶木，久燃不熄，温和绵长，适合用来炼器；这是九千年的拾栌，做辟邪法宝最好不过……哦，还有这上云帝台石，是真正的祛百秽避邪祟之物……”

　　饶是神闲气定如扬明，此时也禁不住眼神发直，见沅离还要继续掏，忙拦道：“沅离姑娘，你这些宝物随意拿一样出去都是有价无市，我受之不起。”

　　既凌大大咧咧地做主道：“扬明哥，你就收着吧。其实今天我们来，除了要谢你出手修法宝，小离还有一事相求。”

　　扬明语气殷切：“何事？但说无妨。”

　　沅离端坐，恭恭敬敬道：“请少君授我衍算之术。”

　　“衍算？”扬明颇有些意外，却不多问，点头道，“你既要学，我教你便是。”

　　他手一展，一张巨大的衍盘浮在三人面前。衍盘由白玉雕琢，表面隐约可见纵横五十五道线密布，线与线交错之处光点明灭，似新生似湮灭，轮回不休。

　　“九衍推算，以阴阳十数为体，奇数为阳，偶数为阴，九阳最甚，是为天数。道无阴阳，则无所显，阴阳无道，万物皆废。”

　　扬明手指一拂，衍盘上亮起黑白点各五：“天一、地二、天三、地四，此四象生数也，天五居中，主乎变化。天地之象数十有五，兼五行之成数四十，合而为五十有五，备天地之极数也，故能成变化而测天意。”

　　沅离瞅着光点随扬明的手指忽黑忽白地变，好看倒是好看，就是看不明白。她悄悄望了眼既凌，发现他眼里也布满了迷茫。

　　“……天五不用，非不用也，是用四象者也。天五所以斡四象生数而成七、九、六、八之四象，是故四象之中皆有五……”

　　扬明渐渐沉浸到他的衍算中。沅离被满脑子一、二、三、四、五绕得快不识数了，悄悄与既凌咬耳朵：“你听得懂吗？”

　　既凌一脸生无可恋，恨不得回溯到两个时辰前，莫要提出这糟糕至极的想法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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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熬完了扬明的讲课，神情呆滞地回到九重天阙。既凌恍惚地说：“不行，我得去太微宫看看公务醒醒神。小离，你自己先回去吧。”

　　沅离脑子里还盘旋着天一地二，等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走到了长暝殿。

　　她干脆走进去，一头栽倒在沐宸面前，伸出一只颤巍巍的手：“给我来杯最提神的茶……”

　　沐宸扶起她，忙起火沸水，扔进一把灵草，问：“这是怎么了？”

　　“我刚从青瑞宫出来，听扬明少君讲了三个时辰的衍算。”沅离呆呆地回答说，“我果然不是学这个的料，姑姑说的没错，还是得靠背的。”

　　沐宸被她的样子逗出一丝笑意：“为何忽然要学衍算？”

　　“山试考的就是这个。”沅离拿出九衍玉简搁在桌上，“昆仑妖族要下山，必须得通过山试，如果我过不了，在天界我就不能回去看姑姑他们，回昆仑我就不能再来见你们。”

　　沐宸奇道：“那你上次是如何出来的？”

　　“我……我偷用了昆仑镜。”沅离不好意思地埋脸到桌上，声音闷闷地传出来，“大爷爷罚我抄书十万遍，要不是皋余仙君带我出来，我现在还抄着呢。”

　　沐宸快要憋不住那丝笑容，正好灵草茶烹成，他满斟一杯放在沅离面前，又将灵识往玉简里一探，了然道：“你这玉简里的衍算只是基础，而扬明于此道已臻极致，所讲必然深奥，非是你愚笨，不用太灰心。”

　　沅离一口气喝完这杯清凉冲脑的茶，握拳道：“反正我已经背了四千年了，天长日久总能背完的。”

　　沐宸扬袖一拂，一张衍盘出现在桌上，这张衍盘只比扬明的要小上一些，其余几乎一致。

　　他轻轻一触，衍盘上再度浮现出黑白十点。

　　“衍盘之上有黑白点各五，表示天地自然十数，此乃象数，我们将之归成五组。这些象数相互关联，相互牵扯，变一则动万，所以你靠背，是决计背不完的。”

　　沅离看呆了，良久才回神问：“你也会衍算？”

　　“略通一二。”沐宸微微一笑，继续说，“万物阴阳相依，象数亦然，阳得一则阴负一，方为偶对平衡，阴阳合道。故而，推衍之道，在于平衡二字。你看……”

　　他又是一拂，衍盘上竖行出现五行之名，横列分作阴阳两边，光点随之变幻：“火阳生数二、金阳生数三，合之谓五；水阴生数一、木阴生数四，合之又为五，五五相守，阴阳比值相当，称为合道。若是阴阳有缺，事不可长，便为劫。”

　　沅离终于觉得自己有点懂了，提问道：“那我如何知道这象数是阴是阳呢？”

　　“刚才说了不变，现在就说变。衍算的算，根本是一个变字，阴变阳，阳变阴，所以才有了象数的变动。”沐宸将光点复原成十个黑色，让它们自行开始变幻阴阳，“你只需记住，万物伊始为阴，双阴生阳，双阳补阴，组数补全，合为五五之象。”

　　沅离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扬明少君讲了三个时辰的一二三四五，原来是这个道理。”

　　“当然，大衍之数五十有五，断无生搬硬套之理，不过你用来应付山试已是足够了。”

　　“沐宸，你简直太厉害了！”沅离热切地望着他，“你能教我衍算吗？我过了山试，一定重重谢你！”

　　沐宸却迟疑未应。沅离察觉到他的不愿，失落地问：“是不是你的老师不允许你随便教人？”

　　“不是……”沐宸收起衍盘，神色有点恹恹，“我只是不想让他人知晓。”

　　“那，那好吧……”沅离收起玉简，小声叹气道，“我自己回去再琢磨琢磨。”

　　沐宸抬眼看向重新变得黯淡的沅离，终于松口道：“我可以教你，但此事，只有你我二人知晓。”

　　沅离像一簇被点燃的小火苗，整个人倏然亮堂起来：“我保证！绝不告诉任何人，包括既凌！”

　　沐宸低头释出一个浅浅的笑，就见沅离往他面前摆了杯茶，朗朗道：“我以茶代酒，先谢过少君授业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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