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巧如月

　　秋日的朝阳透过薄薄的黄色纱窗，照进了二楼的卧室里。这是一间美式卧室，一张白色美式大床，以及一个大衣柜就是卧室的全部家当，墙上贴着素雅的壁纸。床上两人紧紧搂在一起，巧玥躺在畯武的怀中，静静的睡着。
　　听到楼下厨房出来轻轻的瓷器和金属的碰击声，巧玥睁开了眼睛。又是新的一天，巧玥有一种想伸懒腰的冲动，她刚动了动，想稍微挪开一下，畯武一下子就惊醒了，巧玥转过头来：“早上好。”两人轻轻吻了吻。
　　巧玥打着呵欠说：“威廉他们应该在弄早餐，我也该去做早餐了。”
　　畯武扭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不急，再躺会。待会儿我随便吃点，让他们先吃，这样他们就好安排一个人跟着我去上班。”
　　巧玥笑了，往畯武胸前蹭了蹭。
　　半个小时后，巧玥穿着睡衣到楼下的厨房。这是一栋全木质结构的美式房子，因此她下楼梯的脚步声早就被楼下的人听到了。今天值班的威廉和乔纳森一边用餐巾插嘴，一边站起来，几乎同时说：“早安，奥利维亚。”巧玥走过去，用自己的脸挨个碰了一下他们的腮帮子，挨个在他们耳边说：“早安”。然后她收拾了用过的餐具，开始做自己和畯武的早餐，至于晓凭，暂时不用考虑早餐，这会儿还没起床呢。
　　等到畯武上班去了，威廉就跟着他出去了。巧玥一直在忙活洗衣服、打扫卫生、收拾庭院等家务活。等到早上十点过，晓凭起床吃过早餐之后，才和晓凭一起开车出去。本来她自己早就可以走，可现在只有乔纳森一个特工，他们无法分身，三个人只好凑在一起，才能勉强保证安全。
　　巧玥和晓凭开一个车，乔纳森开另一个车在后面跟着。他们就这样进入了旧金山市区。巧玥熟门熟路的开进了唐人街，把车停在车位上，然后三人一起走进了一家名叫“福记”的小超市。
　　福记的老板刘叔，是个干瘦的广东老头，正戴着老花镜在收银台前忙碌，看到巧玥，微笑着点了点头，就继续忙自己的去了。
　　巧玥进去之后，按照自己早上拟定的清单开始采购了，她看着清单，念念有词的到货架上去挑选东西了。晓凭依然和往常一样，无所事事的到处看看，今天拿起几本色情杂志，随意翻看，而乔纳森就要了一瓶可乐，付了钱，站到门口去喝了。
　　不一会儿，巧玥推着购物车来付钱。她笑着和老板打招呼，等前面两个人结完帐之后，她把东西一件件的拿出购物车扫码，再装进购物袋，最后她核对好了自己带来的购物清单无误，随手把清单扔在收银台旁边的垃圾桶里。
　　当她和晓凭抱着大包小包出门的，乔纳森瞧着他们嘿嘿笑了，用无奈的口气说，现在大多数家庭主妇都是在个人终端的虚拟购物商店购物，由商家负责送货上门，根本无须跑到这种老式超市来购物，既不省钱，又浪费时间。巧玥笑笑，虽然这个问题她已经和好几批特工沟通了很多次，还是不厌其烦的说：“自己来挑选东西，能买到新鲜的。”等等，然后他们各自去自己的汽车，开往一个健身会所。
　　刘叔等巧玥等人走了之后，继续忙碌着。直到十分钟后，店里暂时没客人了。他环顾四周，确定超市内外没人注意到他，他慢慢地弯腰，把垃圾桶里那张巧玥扔的购物清单拾起来，仿佛是无意的瞄了一眼，然后随手塞到了自己的外衣口袋里。
　　上午十一点，巧玥驱车来到一个位于城市郊区，名叫“HADISEN CLUB”的健身会所，跟大多数商家一样，这里也没有真人的前台接待。她径直穿过接待室，没有理会那个接待机器人，用自己手腕上戴的便携式终端扫描了一下后面玻璃门上门禁系统，门开了，她和晓凭就一起进去了。
　　晓凭是个中年宅男，来这里都是被巧玥拖来的。他每次来也就是在慢跑机上跑跑步，再加一些轻微的运动，哪怕是教练建议他加大运动量，他也不愿意。巧玥则不然，她每周来三次，每次都很认真，训练量逐步在加大。当她换好露脐的紧身运动衣出现在健身房里的时候，所有人都向她行注目礼。没法不关注，她的身材是在是太好了，身材颀长，非常标准的前凸后翘，她肌肉发达，全身上下没有赘肉，她偏黑的肤色，更是给了大家一种健康、有活力的暗示，很符合美国人对健美的定义。
　　每次来健身房，她的训练项目主要是力量训练，卧推、屈臂撑、蝴蝶机等等。等她的力量练习结束后，就上跑步机跑十公里。每次来都差不多是这样。
　　中午他们开车到了一家快餐店，吃了快餐。下午巧玥又去了一个美容店，做了个皮肤护理。虽说她是丢在人群中根本不引人注目的那一种，但只要身为女人，总不能免俗。晓凭就在外面百无聊赖的等着，好在有个人终端，他也能自得其乐。
　　下午他们回到家中。
　　接下来就是巧玥准备晚餐的时间。
　　今天畯武是按时下班的。他的雇主不太提倡加班，毕竟现在的编程速度远比过去手敲键盘要快得多，程序员必须时时刻刻集中精力，劳动强度很大，没有充足的休息，就没有优秀的创意。
　　畯武回家的时候，巧玥照例在厨房忙碌，他先进厨房，看见巧玥正在炒菜，于是轻轻走过去，从身后环抱住巧玥。巧玥早注意到他，只是眼睛仍然盯着锅里，这时扭头一笑：“别闹。”畯武放开了手，巧玥又回头盯着锅里说：“刚回来吧？去收拾一下自己，大概二十分钟后开饭。”
　　晚餐是七点开始的。威廉和他们一起吃，乔纳森有点事情，先回自己的办公室了。威廉是一个德裔美国人，称赞巧玥做的中国菜比唐人街那些馆子更好吃，边吃边说将来一定要去中国旅游。晓凭挤兑他，说他可以去中国泉州设立一个新的情报站，到时候报上巧玥的名号，一定无往不利。威廉一本正经的点头称是。
　　晚餐后威廉待在楼下客厅里，关闭了所有的灯光。巧玥等三人也不管他，一起来到楼上的书房里。
　　所谓“书房”，其实没几本书。有张大书桌是真的，这张橡木书桌看起来至少得有一百岁了，是屋子的前主人留下的，不知道是不是祖传下来的。书桌对面，原来有个沙发的地方立着三个大冰箱似的东西。这就是游戏玩家们俗称“活棺材”的VRI虚拟游戏装备，是这几年兴起的MCC公司的产品。这三套装备，花了畯武差不多两个月的薪水，而这只是最低配的VRI。高级货色功能多得多，那些买高级货色的家伙，都是赤身裸体待在里边，吃喝拉撒全在里边解决，最高纪录是30天都没有从里边走出来。那些人都已经完全混淆了虚拟世界和现实世界，需要接受心理治疗。
　　巧玥脱下外套，身着内衣裤踏进了自己的VRI。进去之后，柜门自动合上，小型空调机启动了，发出轻微的嗡嗡声。一具头盔轻轻的戴起来，她的全身都被柔软的东西包裹了起来，虽然看不见，她也知道是各种模拟器和传感器。VRI设备能够模拟游戏中的各种感觉，包括冷、热、痛、失重等等，有的游戏甚至还能有更细腻的触感，高级货色甚至还能模拟气味，比如花园中的花草香，或者战场上的各种臭味。当然，各种模拟都是适可而止的，至少现在技术，也做不到完全模拟，玩家能够轻易识别出各种与现实的不同。
　　VRI比起传统的游戏设备，已经是巨大的进步。为了玩家的安全，不管多低档的VRI，都必须有人体生理指标的监测设备及简单急救设备，硬件公司的售后人员会定期上门检查药品是否过期损坏，硬件和软件供应商也必须在VRI报警的时候，及时通知警方或者医院，以保证玩家不会因突发疾病而身亡。
　　今天他们三个人玩的是一个驾驶宇宙战舰的战斗类游戏。这个游戏最好五人一组，他们三个人组队也凑合，晓凭负责导航，巧玥负责驾驶，畯武负责开火，因为开火需要三个人，在没有新队友的情况下，AI接管了另外两个真人玩家的位置。他们登录游戏后，在任务中心领到了今天的任务，是护送一批货运飞船从火星到木星，全程四小时。
　　他们的战舰取名为“清风号”。然后他们身临其境地在战舰内开始工作。
　　晓凭在AI的帮助下规划航线，他待在黑暗的指挥舱里，空气中悬浮着星图，数十个显示屏在他面前点亮，不断有参谋来向他汇报工作，接受指令。他还负责与其他玩家的飞船联络，虚拟会议一直在开，首先是推选队长，然后要商量如何排兵布阵。
　　巧玥负责在驾驶舱中工作，她的座椅在驾驶舱正中，面前巨大的玻璃外，就是壮丽的火星，巧玥可以看到自己的飞船正在火星同步轨道上调整姿态。驾驶舱内的几十个船员，各司其职，不断通过语音和数字汇报各方面的情况，将飞船的姿态按照巧玥的指令进行调整。
　　畯武的工作就简单多了，他待在一号炮塔，周围除了几个炮手，就是计算机。他的工作在整个航程中最简单，但是最重要，毕竟游戏的胜负就要靠他了。
　　三十六个玩家的战舰以及九十九艘货运飞船在寂静的太空港中起飞了，按照商定的队形进行整队。他们很清楚，十二艘负责袭击的玩家战舰也在同一时间出发了。大家都绷紧了神经，等待这开战那一刻的到来。护航舰队的这边游戏的规则是，无论分几次，在四小时战斗结束前，货运飞船被劫走或者被摧毁五十艘以上就算输，今天的战斗不但没有收益，所有的航行费用还得用游戏币自付。幸好，根据不同的表现，所有玩家的经验值都会有所增长。
　　晓凭与各个飞船沟通，发现自己这边基本没有五人满员的飞船，有好几条飞船都只有一个玩家在操作，不由得忧心忡忡。巧玥安慰他：“没关系，对面的情况也不见得比我们好，而且，很多真人玩家的水平还不如AI呢。”畯武一直在模拟射击，没有插话，听到这话，他更认真了。
　　因为巧玥他们的游戏中的虚拟信用点赚得还不够，清风号目前只是一艘轻型飞船，火力贫弱，装甲稀烂，只能安排在船队的外围执行警戒任务。不过轻型飞船也有好处，就是速度快，机动性强，能够及时逃跑。因此，三人中反应最快的巧玥来指挥驾驶是最合适的。
　　一般来说，游戏开始后二十分钟左右开始接敌。果不其然，在游戏倒计时显示到3小时41分的时候，晓凭就在公共频道中，看到了一个光头黑人男子出现在屏幕上，那黑人嘲笑他们：“听说你们是清风？看你们是不是跑得跟风一样快！”
　　几乎同时，全船拉响了警报，飞船的探测器在大约0.04光秒，也就是大约一万两千公里的右后方，发现了一艘海盗飞船。那是一艘中型飞船，船名拉美西斯号。估计引擎改装过，正加速向船队冲过来，首当其冲的就是清风号。
　　清风号立即调转船头，迎了上去。双方激光炮的射程一般在一万公里之内，高命中的射程必须要接近到两千公里之内，有的时候，对手甚至利用星球或者小行星的掩护，在数十公里之内发动突然袭击的。毕竟靠得越近，精度越高，能量损耗越小。而且激光炮一旦开炮，就需要一段时间的重新蓄能，会出现一段时间的火力空白，因此最好一击致命，所以开火的时机非常关键。这次对峙的双方都不是新手，没有一进入射程就开火，而是在静静地接近。
　　大约在双方相距五千公里的时候，对方突然掉头，驶离了船队。
　　晓凭立即收到了队长的指令，叫他们返回船队。
　　这只是第一次试探。对方看到船队对小规模的骚扰没有做过度反应，队形完整，没有机会，就果断放弃了进攻。继续在外围窥探。
　　游戏继续。攻防双方都在不断试探，低烈度交火。清风号被命中了两次，都是小伤。
　　在游戏进行了两个小时的时候，护航方的战船还没有损失，但已经损失了十六艘运输船。对方的战术规则是不变的：一部分战船利用交火扯开防线，另一部分战船就偷袭运输船。照这样下去，对方必输无疑。
　　半个小时后，对方发起利用隐蔽技能，发起了迄今为止最大的一波进攻：大约六艘战舰，从船队下方发起了进攻。因为护航舰队的三十六艘战舰要保护前后左右上下六个方向，平均每个方向也是六艘战舰，不幸的是，刚才对方一直在船队上方发动佯攻，现在下方只有四艘战舰防守。本来清风号在右边警戒的，刚才队长判断对方主攻在前方，所以把大船都抽走，把清风号调下来作为下方的外围警戒舰，结果一下子就被对方六艘中重型战舰集火，短短数十秒就被击毁。
　　巧玥所在的驾驶舱瞬间燃起了熊熊大火，好几个来不及逃走的船员被烧成了火人。大部分船员都被抛到了真空之中，她自己也跟空气一起，从船体上的大洞中飞了出去，暴露在真空之中。有那么一小段时间，她感受到了自己身体失重，毫无借力，缺氧的感觉异常难受，尽力呼吸却什么都吸不进来，想喊也喊不出声音，寂静的真空中，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脏和血管在砰砰跳动，感觉到自己在不停膨胀。这种濒死的感觉极不好受，还好只是短短的一瞬，VRI迅速恢复了正常环境。
　　她发现自己又回到了火星空港中，和晓凭、畯武面面相觑。
　　“不用等战斗结果了，我们下线吧。”晓凭建议道。另外两人点点头。
　　不一会儿他们又回到了书房中，VRI舱门打开，他们从里边出来，看看墙上的时钟已经快十一点了，彼此看看，都觉得惊魂未定。感觉都没什么好聊的了，于是互道晚安，各自回房休息了。
　　洗过澡之后，巧玥吹干了头发，发现畯武已经睡着了。她轻轻爬上床，拉上被子，畯武迷迷糊糊的将她搂在怀中。
　　她心想又一天过去了，这种笼中鸟的生活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想着想着，慢慢地闭上了眼睛，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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