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巧如月

　　摊牌的这一天来得很快。
　　就在刘晓凭和张畯武来拜访她的第二天，早上九点刚过，赵巧玥正准备开始一天的力量训练，这时候，有一位海军上尉来拜访她。这位上尉名叫亨利.哈罗德，是一位金发碧眼的年轻帅哥。他彬彬有礼地把她从医院带出来，在两名海军宪兵的陪同下，乘上了一辆JLTV海军版军车。出了医院，看到外面的蓝天、感受到拂面的微风，巧玥不由得放下了忐忑的心情，专心欣赏起圣迭戈的风景。
　　一路上车上人都保持了沉默，二十分钟后来到了圣迭戈海军基地，车直接开到了一栋六层办公楼门前，上尉把巧玥带到顶楼的一间会议室的门口，做了一个女士先请的手势，请她进会议室。
　　巧玥站在会议室门口，愣了一下，这是一间非常明亮的会议室。落地窗外就是蔚蓝的太平洋。夏日阳光从背后照过去，海天一色，美不胜收。看着这样的美景，赵巧玥不禁一阵失神，大海的那一头，就是祖国啊。
　　会议室里已经有五个人，围坐在一圈沙发的中间。见她进来，五个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她。刘晓凭和张畯武坐在背对门这一面，看到她，都扭过头来咧嘴笑了，算是打了招呼。会议桌的对面，也就是正对着门这边坐着三个人，这三人都身着美国空军制服。其中两人是空军军官，白人。另一人是一名黑人女军士，女军士面前打开了一台小型军用电脑，有一整面墙的屏幕，将她电脑上的内容投影在上边，现在只是一副风景照片，什么都没有。
　　看到她之后，三位军人都站了起来。几乎同时敬了个美式军礼，然后逐一跟她握手，并通报了自己的姓氏和军衔。头发已经花白的、职位最高的军官是提尔.威廉姆斯空军中将，另外那位是空军某基地的负责人托马斯.菲茨杰拉德上校。操作电脑的是海伦.沃尔夫中士。
　　巧玥挨着刘晓凭坐下来。静候对方开口。
　　首先开口的是菲茨杰拉德上校，这人四十多岁，瘦瘦的，戴着眼镜，看起来就像是搞技术的。开场当然先是客套。
　　菲茨杰拉德先开口：“今天天气不错，能够在太平洋的美景陪伴下与你们见面，非常愉快。”
　　张畯武一点也不客气：“看到太平洋，我只想到我们离中国有万里之遥。”
　　巧玥和晓凭一起点点头，真是心意相通。
　　菲茨杰拉德视而不见。继续照本宣科似地对三人表示歉意，未经他们允许便把他们绑来美国，确实需要郑重其事的道歉一番。也问候了赵巧玥的恢复情况，当他得知赵巧玥的手恢复得很好，他也露出了真心的笑容，开玩笑说不但医疗费由美国政府承担，赵小姐可以申请伤残军人的终身年金，前提是入籍美国。诸如此类的闲话聊了一会儿，基本是他讲，几个中国人在听。
　　之后逐渐开始聊到正题。
　　“三位有没有觉得，我们是空军军官，出现在海军基地里，非常奇怪？”
　　“……”回答他的是三双疑惑的眼睛。
　　上校笑了，“我来解释一下，真正需要你们的是美国政府，到森林里请你们的是海豹突击队，属于海军。此外，海军水面舰艇部队也参与了行动，还有诸如负责拉美地区的缉毒工作的美国情报部门也参与了。这是一次联合行动。至于我们空军，只是其中的一环。”
　　“你们的协作，是我们的灾难。”赵巧玥忍不住反唇相讥。
　　“那么你们在原始森林里，试图通过电子设备监听我们的海空军活动，算什么性质的事情呢？”
　　“你瞎说什么？怎可可能！”巧玥气鼓鼓的说。
　　上校露出了诡异的笑容，似乎是猎人看到了一头鹿从树林中露出头来：“现在你们当然可以，嗯，用法律术语讲，保持沉默。不过你们现在说的什么都没用，早在三个月前，你们就已经开过口，承认错误，并且谴责了中国政府对你们的利用。”
　　“你胡说”、“瞎扯”、“不可能”三个中国人几乎一起开口。
　　上校偏了偏头，笑得更灿烂了。三个中国人注意到，中将、上尉和军士都笑了。
　　上校转头向黑人女中士说：“沃尔夫中士，请播放视频。”然后回过头来，笑容从他脸上消失了，他非常严肃地对三个中国人说：“接下来请保持安静。”
　　接下来的十分钟，是非常震撼的十分钟。他们看到了连续好几段视频。
　　第一段视频，是赵巧玥、刘晓凭和张畯武三人一起召开记者招待会的场景。他们并排站在星条旗的前面，由刘晓凭用汉语发言，发表了一份简短的声明，表明自己在巴西境内从事的情报活动，损害了美国、巴西及拉丁美洲各国的利益，表明诚挚的道歉，最后三人一起向在场的记者鞠了一躬，但是没有接受提问。
　　巧玥和畯武交换了一下眼神，从刘晓凭的表情、声音来看，那就是他本人，别人再怎么装扮，都不像。另外，看起来自己也在现场，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第二段视频是汉语的，在中国外交部的记者会上，有一位智利记者提问，最近国际上闹得沸沸扬扬的巴西逮捕了三名中国间谍的事件，中国政府有什么评论。外交部的新闻发言人回应说，这件事情完全是无中生有，并出具了相关证据，证明刘晓凭、张畯武是中国国有企业ITCM公司的职工，在亚马逊雨林中进行通讯基站建设，不幸被当地反政府武装扣押，中国政府一直在设法通过外交渠道营救；而巴西人奥利维拉.里卡多.福恩斯特不是中国公民，发言人强烈抗议美国政府利用这三人的身份，试图诬告中国政府。
　　第三段视频比较长，是刘晓凭等三人接受美国CNN专访的一段视频剪辑。在这段视频中，三人英语流利，神情自若，分别表示了自己对皿煮自由的向往，表达了对中国人缺乏基本人权、阶级分化、贫富悬殊等问题的不满。尤其是赵巧玥，举了好些例子表明中国军队的腐败，甚至提到自己多次遭到高级军官们的性侵害。
　　最后一段视频，是三人的老熟人，费尔南德斯“上校”。这个矮胖的老滑头在电视上表现出来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形象，用葡语表明，说三个中国人凭借自己的武力，以科研的名义，强迫自己租借给他们一片紧挨原始森林的土地建基地，胁迫十多个巴西农民给他们无偿劳动，并且当有人想报警的时候，残酷地杀害了一个名叫安德烈.冈萨雷斯的农民。之后的视频也展示了冈萨雷斯无头的尸体，画外音解释说，是被那个中国女人残忍割头而死的。
　　看完了这四段视频，三个中国人都沉默了。赵巧玥失神地望着窗外的太平洋，虽然外面阳光灿烂，她却感觉如坠冰窟。整个世界都坍塌了。
　　过了好一会儿，还是年龄稍长的刘晓凭最先开口：“这些都是你们伪造的，对吗？”
　　菲茨杰拉德上校脸色严肃：“从技术上讲，这些都是AI和机器人技术的杰作。不过，从真实性上来讲，我愿意相信这些视频，你们三个是一群残忍、卑鄙的坏蛋。”
　　巧玥猛地跃起，扑向上校。沃尔夫中士下意识伸腿绊过来，哪知巧玥轻轻跃起，左脚正好踩在她腿上，众人都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沃尔夫一下子蜷缩在地上。巧玥毫不停顿地扑向上校，上校已觉得不妙，刚微微抬起身子，还没离开座位，就被巧玥扑在身上，两人一起从沙发靠背翻到了地毯上，巧玥施展出擒拿工夫，三两下就把上校压在倒在地上，还抽空把他的佩枪拔了出来。这时，反应过来的将军和上尉都向她扑过来，她跪在上校身上，用他的佩枪指向中将，大声吼道：“这些视频都是谎言！”
　　屋里人都安静了下来。威廉姆斯中将双手下压，示意大家不要乱动。
　　这时候巧玥身下的上校瓮声瓮气地说：“不错，确实是谎言，不过这些谎言的精细程度，完全可以以假乱真。不过我记得戈培尔博士说过，谎言重复一千遍，就成了真理。”哪怕他的双手被巧玥反剪在身后，他依然忍痛扭头回来，朝播放投影的电脑努努嘴：“这台电脑可以连互联网，我建议你们在这里上一会儿网，到网上去搜索一下相关消息，尤其是要查到中国国内的反应。”
　　巧玥满脸怒容，大声喝道：“你信不信我杀了你们几个？”
　　上校咧嘴笑了，他漫不经心地把头放在地上。缓缓地说：“我相信你宰掉我们四个人毫无问题，哪怕我枪里没装子弹，你徒手就够了。”他的笑容更灿烂了：“不过，你无法走出这个基地，哪怕你把将军劫为人质。”
　　威廉姆斯中将开口了：“没错，进这间会议室之前，就已经有命令发布下去，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会放你们离开基地。”
　　中将顿了一顿，“请放开上校好吗？给你们一个小时吧吧，你们需要静一静，我们有两个人需要紧急治疗。”他看着巧玥，做了祈求的手势。
　　刘晓凭站起来：“巧玥，松手吧，现在靠枪解决不了问题。”
　　巧玥慢慢松开了上校，她站起来，离开窗边，站在了角落里，上校的枪依然在她手中。她的脸上一副无奈的表情：“好吧。”
　　于是将军扶着中士，上尉扶着上校，四个美国人再也没回头看她，慢慢走出了会议室。
　　不等美国人走出去。畯武首先扑向电脑，嘴里还喃喃的说：“早知道美国人不让我们上网，就没安好心”bla，bla。赵巧玥和刘晓凭也把头凑过来，当他输入中文关键词张畯武的时候，搜索引擎提示有上千万的搜索结果，都是三人心中一凉。他们随机进了几条新闻，也有论坛，进去以后只看见一边倒的骂声，甚至搜索到了以三人投降做的各种表情包，都是以挖苦丑化为能事。真是越看越心惊。
　　为了防止是美国人特意给他们做的假新闻，他们三人分别打开了自己的社交工具，试图联系自己的朋友，结果首先都是弹出了一大堆的谩骂和挖苦的留言，并且发现自己被好多老朋友拉黑了。张畯武最后总结：“这些，没法伪造。”
　　刘晓凭正在帮巧玥按摩她的手臂，巧玥的眼睛一直关注着墙上显示屏，她突然注意到一个链接，赶紧让畯武打开看，这是她母亲的一段新闻视频，从新闻上看，这段时间，天天都有人到他们小区，拉着横幅示威，要求惩办卖国贼赵巧玥。她父母一起在楼下，面对镜头发表了一段申明，她离开父母一年多了，看起来父母一下子老了很多，憔悴了很多。她父亲用带泉州口音的普通话说，他为有这样一个不孝的女儿很心痛，这段时间，他们用尽了各种联络手段试图联系她，她却一直没有任何回应。经过慎重考虑，他们宣布断绝与女儿的父女、母女关系，也希望赵巧玥不要再找他们。最后，他们为自己养了这样一个叛国的女儿，向国民、向邻居们道歉，并表示将搬出小区……看到这里，巧玥泪如雨下，自己看时间，这是在一个多月前发生的事情，那时候她昏迷未醒，美国人却把她的父母逼到了这样的地步！畯武无声地将她揽过来，让她靠在自己肩上，默默的流泪。
　　晓凭还在电脑前，依次看了自己和畯武家里的消息，结果也大同小异，他还在自己的邮箱看到了自己父亲发给他的一封邮件，上面也写到了“忠孝不能两全”，让他好自为之吧。
　　一个小时到了，威廉姆斯、菲茨杰拉德、哈罗德走了进来，满脸笑容。看到他们男默女泪的样子，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有趣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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