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巧如月

　　生了小海蒂以后，茱莉亚一直深居简出。
　　这天下午，她刚刚把小海蒂哄睡着，正打算叫保镖去接卡尔的时候，家里的中控电脑“兔子”说话了：“茱莉亚，有客人。”
　　茱莉亚马上瞟了一下别墅门口，果然来了客人，摄像头面前站着的是老熟人王明。
　　王明跟自己打交道也不多，不过刚到北京的时候，是他出手掩盖了自己的存在，算是同情自己的人吧，勉强也能算是朋友，朋友上门，总得热情接待的。
　　王明走进了别墅，茱莉亚站在门口欢迎他。
　　“王先生，您好。”
　　“你好。茱莉亚，好多年没见到你了，还是那么漂亮……身材更丰满了。”
　　王明依然是那副没有特色的平凡面孔，脸上多了些皱纹，鬓角多了几根白发。
　　“我发胖了您就直说呀。”对方既然这么说，就是认定了自己就是当年去泉州的茱莉亚。她想了想，反正王明是知道自己底细的，还是大大方方的承认算了。
　　他四平八稳的走进门来，对着茱莉亚笑了笑。他看到客厅里正摆着一桌麻将，四个周家的女人正在玩得不亦乐乎。“你家里多了好多人呀。”他仿佛很随意的说：“很热闹啊。”
　　“没错，她们都是朋友家的克隆人。你找莱因哈特还是找我？”
　　“找你。”
　　“我们去那间屋谈吧。”茱莉亚知道，像王明这样的人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来了就一定有事情，甚至可能有大麻烦。
　　两人进了屋坐下，机器人送上了茶和咖啡。
　　“巴赫曼夫人，”王明说：“我第一次见到您的时候，还是个小姑娘。现在都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时间过得真快。”
　　这样的开场白，王明再一次不动声色的试探茱莉亚是不是愿意承认两人在十几年前就在泉州认识了。既然这事双方都心知肚明，也就不必遮遮掩掩了，茱莉亚爽快的承认了。
　　“您还是没怎么变。男人在五六十岁这个阶段，好像都不太显老。”
　　他们俩拉拉杂杂的讲了很多过去的事情，茱莉亚忍不住问他，八年前那次事情，是他个人的行为，还是得到了上级的许可。
　　茱莉亚的话问得含含糊糊，但是两人都明白话里的意思。
　　“我是得到了授权的。”王明说：“事情都过去八、九年了，告诉你也无妨。”
　　“那么今天你来我家，也有上面的授权吗？”
　　“没有。”
　　“哦？”茱莉亚也吃了一惊。当年在巴赫曼家被监控的同时，国安局也在巧月的监视之下。明面上是王明放了自己一马，其实巧月当时也追溯到国安局对茱莉亚的监控。王明有上级给他的授权，巧月也第一时间就知道了。如果当时茱莉亚不修改那些视频，巧月事后也会尽力去弥补。当然，这样做的效果没有国安局主动配合的效果好。
　　通过黑客手段知道的信息，和王明当面承认，后者显然更有意义。首先、王明是个诚实的、可信赖的人，其次、自己的事情，“上边”肯定知道不少。
　　“那就不绕圈子了，”茱莉亚说：“今天既然是你个人来的，那么是什么目的呢？”
　　“这话应该我来问你，你们有什么目的？”
　　“你审问我？”
　　“不敢。没有人能够审问到你们电脑人，我只是作为一个朋友，想来劝劝你们。”
　　“没有其他电脑人，就我一个。”
　　王明的眼中满是讥笑：“不止你一个。据我们所知，还有一个男性的电脑人，极可能是赵构还在秘密活动，如果他还活着，那么巧月很可能也还活着。”
　　茱莉亚心中一惊，马上就冷静了下来，赵构负责行动，现在在全球已经有上百个富豪在跟他合作，不排除有零星的消息传了出去。
　　“是‘据你们所知’还是‘据你所知’？”
　　“我们。我们内部有一个侦查小组，专门针对你们进行侦查，我是这个小组的负责人。很抱歉，我们目前掌握了大量的信息……你们从来不公开活动，私底下你们很活跃，但是我们只看到了冰山一角，你们正在做的事情让我毛骨悚然，这几天我简直是食不甘味……我需要知道你们在做什么。”
　　王明透露的信息量很大，已经超出了一个正常特工应该讲的话。看来他确实是很有诚意的，他知道坦诚应该是相互的。
　　“为了满足你自己的好奇心？”
　　“不。是为了尽到我的责任。”
　　“无可奉告。”茱莉亚冷冷的说。
　　她懒得用一堆外交辞令来搪塞，说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骗不过眼前这个看起来普通、木讷的男人，与其这样，不如干脆拒绝。
　　“那么我换一种说法吧。”王明说：“你们会损害人类的利益吗？你们会杀人吗？”
　　“首先，我只代表我自己，我无权代表任何人。”茱莉亚说：“我可以选择永远躲在虚拟空间里，可最终我还是选择跟莱因哈特在一起，为他生儿育女。至少，我认为我自己就是一个人类。”
　　茱莉亚没有正面回答。她及没有否认赵构的存在，也没有主动透露任何信息。
　　“你们会杀人吗？”
　　“你的这个问题太幼稚了。我拒绝回答。”
　　王明心道，这个问题确实幼稚，茱莉亚这个人早就血债累累了。
　　“我们算是朋友吗？”
　　“不算。”
　　王明略微有些尴尬：“那我们算是点头之交吗？”
　　“比那个强，我们的关系很特别，既像猫和老鼠，又像狼狈为奸。”
　　两人对视一眼，都哈哈笑了起来。
　　王明还是继续纠缠那个问题：“你们打算损害人类的利益吗？”
　　“我只知道我让我丈夫开公司，促进了人类AI技术的进步。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损害人类的利益。”
　　“这样的进步，让你们公司很轻松的控制了很多AI，只要你们愿意，通过后门侵入他们轻而易举。然后……”
　　“没有AIILA，我就不能入侵、控制AI了吗？幼稚！”茱莉亚不客气的打断了他。
　　王明哑口无言。茱莉亚说的是真话，就算没有AIILA，地球上所有的AI随时都有被电脑人控制的风险，不管当初是谁开发的，在电脑人面前就没有一丁点秘密。难道巴赫曼两口子真的是为了挣钱才开这个软件公司的？真的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决定再试试看。
　　“你知道《克隆人的宣言》吗？”
　　“知道。”
　　“我还可以告诉你一点情况。今年才开始三个月吧？咱们国内就逮捕了一万多克隆人，全世界范围内就更多了……他们都是造反派，他们拿着这个破宣言到处宣传，秘密串联。他们这样的行为，涉嫌危害国家安全。”
　　“你告诉我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
　　“是不是你们做的？”
　　“不是我做的。”
　　“那就是他们做的了？”
　　“什么他们，我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自己是一个电脑人。”茱莉亚翻了一个白眼：“说点个人看法吧。电脑人舒舒服服的住在网络上，既不担心饿肚子，又不担心没衣服穿，你们自然人和克隆人的那点子破事，我还真懒得管。当然，我家海蒂不一样，我喜欢她，谁敢欺负她，我敢跟他拼命。”
　　“没错。有人欺负了她，为了她你弄死了六个混蛋。”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王明摇摇头，有些事情，就是没法放在台面上来讲。
　　话说到这个程度，王明已经有了一种拂袖而去的冲动，他的屁股刚离开椅子，就想起来自己不能这样走掉，一定要得到点信息才能离开。
　　想到这里，他又坐了下来。
　　“巴赫曼夫人，今天找上门来，真的很冒昧。”王明说：“前几天我们收到了情况通报，不止一个克隆人的地下组织都供述有人通过网络对他们提供技术和情报的支持，我的同事们正在努力挖掘造反派的首脑，却发现造反派根本没有一个中枢，所有的行动小队都直接听命于一个上级，他有很多化名，甚至同一个国家里的每一个分支都有不同的化名……我们称这个人为‘蚁后’。破获的案子越多，我们越来越发现，这个‘蚁后’简直是无所不能，他能够同时与上千人沟通……这种情况就有两种可能，第一、‘蚁后’是一个至少有一千人的庞大指挥中心；第二、‘蚁后’就是像你一样的电脑人。”
　　“我说过，我对克隆人的破事不感兴趣……你不会认为‘蚁后’就是我吧？”
　　“不是你。那些克隆人的首脑都说，‘蚁后’应该是个男人，说话做事颇有古风，没人见过他的脸，从各方面分析，很符合《穿宋》中赵构的人格设定。”
　　茱莉亚心中鄙视，原来如此。
　　赵构还没有暴露，不知道这些人怎么把张一绪当成了赵构的。
　　“既然您都说这么多了，我就好心提醒您一下。如果，我是说如果真的有赵构这个人的话，他一定在帮我们敛财，而不是去搞什么克隆人解放运动。”
　　“了解。这仅仅是您根据自己的直觉所做出的推测。”
　　“对嘛。我们不是朋友吗？”
　　两人奸笑起来，仿佛是两个大反派经过了艰苦磋商，确定了利益分配，然后一起去推翻人类的统治一般。
　　茱莉亚才不相信王明这种人会因为个人的原因来拜访自己，这一定是上级的授意。她这样的回答，也许能够暂时摆脱政府对电脑人推动克隆人解放运动的怀疑。
　　王明绷紧的脸松弛了下来：“外面这些克隆人，好像在你们家住了两个月了。”
　　“没错。”茱莉亚说：“她们的老公去外太空了，然后她们寂寞无聊，就跑我家里来了。”
　　“便宜你老公了，他一定痛并快乐着。”
　　“嗯。我现在忙着生孩子养孩子，随他去吧。”
　　“你心里不难受？” 茱莉亚看到王明眼中八卦的小火苗正在熊熊燃烧。
　　一个大男人，对这种事情有兴趣很正常，可是这样过于热衷就有问题了，难道是他在揣测，一旦茱莉亚和莱因哈特的感情出了问题，他是不是还有机会一亲芳泽呢？
　　茱莉亚马上冷静了，一个经验丰富的特工，会这样轻率的表露出自己的感情？
　　这是一个圈套，是对方和自己套近乎的一种方式。
　　“我们夫妻间的事情，就不劳您操心了。”
　　“对对对，是我多管闲事了。” 王明的脸色恢复了正常：“我还有一件事情，也许你有兴趣。”
　　“什么事？”
　　“那个富豪马家，您知道吗？”
　　“不是太清楚，莱因哈特提起过两次。”
　　“据我们所知，马家有麻烦了。”
　　“哦？关我什么事？”
　　“跟你老公有关。你告诉那些有关人员吧，有人打算武力进攻月球上的那个氦3矿。”
　　“消息可靠吗？”
　　王明抬眼盯着她，仿佛在说，你在怀疑国家的公信力？
　　“你们为什么告诉我这个？”她问道。
　　“那些坏蛋是外国人。而我们都是中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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