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巧如月

　　“来，吃点东西。”
　　这是潋滟的房间。这是一间普通的白色房间，也是空无一物的风格。需要的时候，各种家具都会自己冒出来。
　　周人靖把一个大餐盘放在潋滟面前，里边都是色彩鲜艳的食物，荤素搭配，还有鲜榨的果汁，这些都是在太空船上吃不到的美味。
　　她漠然的看了一眼，拿起勺子开始吃起来。似乎吃饭对她来说只是一种本能。
　　她被送回来三天了。
　　这三天来，她就像个傻子一样，除了吃饭睡觉，其他时间都傻呆呆的坐着，目光迷茫，不知道在想什么。
　　站在边上的七月七日看到周人靖那关切的表情，微微一笑。
　　“你放心吧，我们对她坐了心理评估，每天都在做，她正在缓慢的恢复自我意识。她恢复的过程比我们预料的快得多，说明她是个心理很强大的人。”
　　周人靖苦笑了一下：“你们真厉害。”
　　“还有一个事情得告诉你，她的个人芯片我已经给她更换了一张，所以她的全部个人信息都被改写了，她的DNA信息，她的面孔都全部做了改变。我建议她回到地球上之后，一定要去做一次面部的微整形。从各个方面来讲，她已经是另一个人了。”
　　周人靖点点头，这是应有之义。
　　“她为什么对提尼翁家族忠心耿耿？”周人靖一直很好奇这个问题。
　　“她的身体里有一个自动释放毒液的装置，藏在她的胃里。如果提尼翁的人想干掉她，远程启动这个装置就行。毒液释放出来，一了百了。”七月七日说：“而且多年来，她一直被灌输自己被监视着的感觉，造成她下意识的服从上级，忠于组织。”
　　“听起来很可怕。”周人靖说：“那个自杀装置很厉害，更厉害的是他们对人心的控制。”
　　“你说得没错。这也是我们审讯如此艰难的原因。”
　　“那个自杀装置……她不会自己背着组织偷偷取出来吗？”
　　“不会。因为她是在麻醉状态下植入的这个东西，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个东西在哪里。偏偏这东西是高分子材料的，X光下没有显影……厉害吧。他们家族的每个间谍都不知道自己身体里究竟藏了几个这东西。”
　　“果然狠辣。你们是怎么发现她体内的□□位置的？”
　　“我们进入了他们家族的档案室，查到了她的资料。顺便拷贝了全部提尼翁家族的间谍档案。”
　　“这些间谍跟我有扯上关系的人吗？”
　　“除了潋滟，没有其他间谍。你身边是安全的。”
　　“好。那就没我什么事了。”周人靖也很干脆，他回头看着潋滟吃饭，仿佛在看着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
　　“你这样做，那十七个人会嫉妒的。”周人靖的这种表情让七月七日都感觉很不舒服。
　　“你错了，她们才不在乎我呢，她们跟我只是共同生活而已。”周人靖说：“这些天她们被困在这儿，就是天天玩牌、玩电子游戏来打发时间。没一个好学的，她们要是有潋滟一半的学习精神，将来都会有所成就的，不至于老了没钱被扔进养老院。”
　　“潋滟不是克隆人。”七月七日淡淡的说出了一个事实。
　　周人靖不理她。
　　七月七日也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周人靖对她视而不见，他知道自己跟一个电脑人较劲实在是没劲。人家可以随时离开这台机器人，自己却没办法灵魂出窍。
　　不一会儿，潋滟吃完了，周人靖把盘子往门口一递：“麻烦你，收拾一下。”
　　七月七日也不生气，她接过了盘子，顺手放在走廊里的一个机器人手里，机器人滴溜溜的捧着盘子跑了。
　　“提尼翁家族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他们家老头子发现孙子死了，飞船失踪了，潋滟也联系不上，火冒三丈……家族内部开会，喊打的声音响彻云霄。当然他们把你列为头号嫌疑目标啦。”七月七日的硅胶脸上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他们正在等你，老头子下达了死命令，广发英雄帖，让各个家族都注意周人靖先生和让娜……嗯，就是潋滟的法国名字。”
　　“让娜……潋滟的底细你查过了吗？”
　　“她出生在巴黎的一家孤儿院，从孤儿院的档案来看，她的血统应该是中国人。从四岁起就被提尼翁家族收养，接受了十二年的教育，学历相当于普通高中，除了接受义务教育，她的业余时间都在接受不间断的间谍训练。顺便说一句，跟她同一年进入家族的一百六十五个孩子，长大成人的是一百二十一人，她的同龄人还有很多还在大学里深造，她是提前结业送来做间谍的。”
　　“她的那些同班同学，将来都是有成就的人。她只能冒充克隆人，做一辈子卑微的间谍。”
　　“很可悲，对吧？其实这也是她对组织不满的重要因素。以前她是不敢不满，现在她已经想开了，比起死去的四十四个人，她已经算是幸运的了。”
　　“死了这么多孩子？怎么新闻里从来没有报导过？真是太黑暗了。”
　　“不是你想象的那种杀手训练营……只是他们的很多训练存在危险，尤其是对于不太懂事的孩子，比如高空跳伞……就摔死了好几个不认真准备的孩子。”
　　“潋滟自己应该记不住这么多事情吧。”
　　“那是当然，她自己的回忆，再加上我们查阅的档案，两者合并，就得到了她的完整身世。”
　　“如果她想杀了我，是不是轻而易举的？”
　　“是的。她在十三岁的暑假，在屠宰场打工一个月，杀牛如麻……当然还接受过完整的杀人培训啦……你的枕边人是个杀手，害怕不害怕？”
　　周人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不怕。她要杀我，早就杀了。现在她没有理由杀我。”
　　他陪着潋滟发呆，一呆就是几个钟头，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七月七日聊天。他相信七月七日肯定把99%以上的系统资源用于工作，只用一点点精力留在机器人体内，就足以应付跟自己聊天了。想想吧，巧月当年都能同时应付几百万人的在线咨询，现在的七月七日只需要应付一个周人靖而已。
　　“这些家族……每年训练一百多个孩子，几十年下来，得有多少人啊！”
　　“没错。他们家族的子弟也在训练营里受训，同样也有不少夭折的。到目前，他们有一支上千人的私人武装，几万名战斗机器人，还有在全球各地的庞大间谍网络。”
　　“真可怕。不知道这些大富豪在追求什么。”
　　“更多的钱呗。”七月七日大大咧咧的说：“资本就是逐利的。”
　　“跟他们比起来，我就是个纨绔，我没有成为一个富豪的思维方式……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周人靖很认可的说。
　　“你也算富二代了，怎么这么颓丧？”
　　“我算什么富二代，我就是一个太空黑车司机。”
　　两人相视而笑。
　　这是一个奇怪的场面，痴痴呆呆的潋滟，温柔的周人靖，面无表情的七月七日，三个人在潋滟的房间里，各自发呆，就这样待了一个下午。
　　这几天周人靖的心情也好多了，四天前自己跟七七他们通了一次电话，狠狠尅了她们，然后再让莱因哈特跟她睡了一晚上。之后七七安静了很多，也不吵着去养老院了，她和几个姐妹天天在莱因哈特家里待着，大部分时间在学习。
　　周人靖答应了她们，一旦年满二十岁，就给她们自由。
　　而自己呢，反正暂时回不去了，就干脆在这里安心住下来了。潋滟还没回来的时候，他在基地里转了转，发现这里有很多大型设备，自己可以研究、试用，等潋滟好了，自己就带着她去学习。也许能给自己的飞船改装点好玩的东西，比如等离子炮什么的。
　　这两天他终于想明白自己为什么喜欢潋滟了，他家里虽然有很多克隆人，但是克隆人总是跟自然人不一样，哪怕是周岚儿，都愿意顺着他的意思来做事情，而潋滟有很强的自我意识，她跟她们就是不一样。
　　男人就是贱，女人们哄着他，他不珍惜。反而是那种有个性的独立女性，更能让他们牵肠挂肚。
　　那些克隆女人倒也知情知趣，这几天基本不来打扰周人靖。
　　夜深了，周人靖拉着潋滟去浴室，给她洗了个澡，然后服侍她上床睡了。现在的潋滟木木呆呆的，做任何事情没人盯着就要出问题，连擦身子都是周人靖帮她的。
　　等潋滟睡着了，他关了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不想睡在这里，两个人挤一张小床，都睡不好。七月七日说，潋滟需要大量的睡眠，睡够了也许就能快点恢复。
　　他下午在潋滟房间里打过盹了，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就在个人终端上玩小游戏来。
　　一玩就是好几个小时，不知不觉，到了下半夜。
　　当他打了个呵欠，准备洗洗睡的时候，有人敲门了。
　　他估计又是七月七日这个讨厌鬼，他头也没抬，让电脑开了门。
　　门开了，没有听到机器人沉重的脚步声。
　　他抬起头来，看到了潋滟的一双泪眼。
　　他吓得赶紧跳起来，扔掉了个人终端。
　　“怎么了？”
　　潋滟扑上来紧紧抱住了他，她那温暖柔软的身体，融化了他的心。

　　激情过后，两人静静的躺在周人靖的大床上。
　　“我该叫你潋滟还是让娜？”
　　“潋滟。”
　　“潋滟，我爱你。”
　　“我也爱你，人靖。”她紧紧的抱着他。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人靖”，以前都是很卑微的称呼他为“主人”。
　　两人一时无语，不是找不到说什么，而是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想知道我的过去吗？”潋滟说：“我是个间谍。”
　　“想知道。”周人靖说：“我是个走私犯。还能配得上你。”
　　两人一起笑了起来。
　　“那你求我讲给你听，好不好？”
　　“不好。现在已经很晚了，我们都要睡觉。明天你再讲吧。”
　　“不需要睡觉，过去的二十年都在梦中，直到今天我才醒了过来。”潋滟说：“我现在清醒得很，这两天才想明白，做一个自由人是何等可贵！”
　　周人靖很困了，男人在事后都是很容易呼呼大睡的，他强忍着睡意，还得陪潋滟聊天。今天晚上很关键，难得她愿意敞开心扉，他就必须接着。
　　接下来就是潋滟的个人专场，她喋喋不休的说起自己记忆中的往事，她说自己第一次射击训练的时候，差点把教练给毙了；为了学习诱惑男人，几十个女人赤身裸体的集体□□；为了学会像克隆人一样装傻，自己被严格训练了一整年……
　　直到周人靖呼噜声响起，潋滟才闭上眼睛，满脸幸福的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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