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巧如月

　　2271年11月，经过一段时间的紧张忙碌和筹备，巴赫曼软件公司的AIILA人工智能编辑器终于上市发行了。
　　在正式发布前，有超过百万名全球用户对这款软件进行了试用，收到了如潮的好评。
　　“AI业划时代的产品！”
　　“革命性产品！”
　　“好得超出人类想象力的极限！”
　　人逢喜事精神爽，莱因哈特最近忙得脚不沾地，虽然每天只能睡三四个小时，他还是觉得自己神清气爽，有无穷的精力可以用来工作。他跟很多公司员工一样，脸上胡子拉碴，两只眼睛却闪耀着兴奋的光芒。他一连很多天都没有回家，饿了吃快餐，累了就在办公室躺一会儿……他们搬了新办公室，比原来的办公室大了无数倍，也气派了很多。
　　事情很多，AIILA要做很多种语言的版本，要根据试用者反馈做界面优化，要跟投资商沟通进度，要不断招聘新人……
　　公司上下唯一衣着光鲜的就是柴英洁领导的市场部了。作为公司的喉舌，柴英洁每天从早到晚都要接待媒体、接待客户……忙得不可开交。
　　不管忙成什么样子，绝大部分公司员工都处在一种持续的兴奋状态中，每个人见面都是兴奋的打招呼，大家都在忙忙碌碌，还不时偷偷看一眼自己的股票账户，呵呵傻笑。
　　没错，巴赫曼公司的股票已经在上海证交所挂牌交易了，按照现有的交易价格，莱因哈特个人持股占公司总股本的70%，他的身价也有了十多亿信用点。
　　莱因哈特办公桌上方，一个屏幕突然出现在空中。
　　茱莉亚抱着安娜出现在屏幕上：“安娜，看看你爸爸这个邋遢鬼。”
　　安娜在妈妈身前摇头晃脑：“爸爸脏，我不要爸爸啦。”
　　莱因哈特哭笑不得：“茱莉亚，你把安娜都教坏了。”
　　茱莉亚却说：“你都四天没回家了，换洗衣服都是海蒂来拿的，真受不了你啦……”
　　“这四天来，你可是天天陪着我呀，你的身体在家里，精神却在我公司的电脑上，我打盹的时候你都没休息……所以你不能这样挑唆安娜。”
　　茱莉亚笑了，这些天她也躲在莱因哈特的办公电脑里帮忙，软件本地化这种简单活，她干起来轻松自如。
　　“安娜，看到爸爸了吧？爸爸很忙，我们跟爸爸说再见吧……”
　　“爸爸带安娜出去玩！”安娜不依了，大叫起来，从汉语切换到德语，小姑娘流畅得很。
　　“好！等爸爸忙完了就带你出去。”
　　“哪一天呢？”这死妮子，居然这么较真！
　　“星期天吧。”
　　“好的。爸爸再见。”安娜主动挥手了：“我晚上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卡尔。”
　　电脑里的茱莉亚说话了：“莱因哈特，忙完这一这阵子，你也该休息休息了。”
　　莱因哈特感觉怪怪的：“你突然冒出来，感觉你跟电话那头的那个哄孩子的茱莉亚是人格分裂的。”
　　“家里和公司，我同时在线啊，”茱莉亚说：“以前我都不来公司，就是怕你搞糊涂，过了这段时间，我就不来公司帮忙了，你放心好了。”
　　“别别别，你还是天天来公司比较好。”莱因哈特说：“我都要离不开你了。”
　　“你是离不开海蒂吧？我可没法陪你睡觉。”
　　正在这时，内线电话响了。
　　“莱因哈特，有客人来，你最好见一见。”电话里传来海蒂的声音。
　　莱因哈特对海蒂是绝对信任，海蒂说他必须要见的人，多半是她应付不了，自己必须出来会面的客人。
　　“来的是什么人？”
　　“说是投资公司的，要跟你谈合作的事情，我初步了解过了情况，还是只有你才能跟他们沟通。”
　　莱因哈特推门进入会议室，里边已经坐了三个客人，正无聊的用个人终端打发时间。
　　看到莱因哈特进来，三人站了起来，伸出手来握手。
　　在握手的一瞬间，双方通过个人芯片交换了名片。
　　三人都是来自一个叫阗天的投资公司。
　　年长的那位名叫朱流桓，头衔是投资总监，他身材高大壮硕，花白的头发披散在脑后，有一点仙风道骨的味道。另一位是五十多岁的中年人，脸色愁苦，看起来仿佛跟谁有仇一般，他叫陈申基，头衔是财务经理，另一位是姓沈的一位小青年，显然是跟班之类的人物。
　　“巴赫曼先生，未经预约冒昧来访，我们很抱歉。”朱总说，可是他脸上看不出任何抱歉的表情：“是这样的，敝公司主要从事企业并购、收购业务。我们很看好贵公司的发展前景，想投资贵公司。”
　　莱因哈特猜想，对方应该跟那些投资人一样，看到了AIILA的市场前景，愿意跟自己来谈合作了。之前自己见过几十家投资人，好不容易才拉到了五千万投资，现在有人主动找上门来，总算是个好事情，说明自家的公司已经进入了投资人的视线了。
　　“好啊。欢迎欢迎。不过……我们刚刚融资才几个月，股票也上市了，手头并不缺资金，所以暂时没有进一步融资的意向。”莱因哈特知道了对方的来意，心头大定。融资是一件大事，自己当然需要更多的钱，只不过自己是金饽饽了，没有必要像以往那样低三下四的恳求投资人了。
　　“资金是一个公司的命脉，任何时候都是不会嫌钱多的，对吗？巴赫曼先生？”朱总说。
　　“当然。”莱因哈特笑了笑：“既然是您主动找上我们的，谈谈你们的设想吧。”
　　“不急，不急。”朱总呵呵笑着，满脸的肥肉油光闪闪：“巴总是第一次创业吧？”
　　“是的。”虽然莱因哈特对巴总这个称呼觉得有点奇怪，好在这不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叫他了，他也入乡随俗了。
　　“其实呢，创业是一件九死一生……不不不，应该是九千九百九十九死一生的游戏，绝大多数创业公司都无法走到最后……”朱总的双手举到眼前，做了一个爆裂的手势：“真正成功的创业公司可是凤毛麟角，不知道巴总对贵公司的前景有何规划，目前有什么困难？”
　　找了大半年投资人，莱因哈特早已驾轻就熟。他流畅的描述起公司的主营业务、未来的愿景，对市场前景的预估以及目前微不足道的一点点困难……朱总听得连连点头。
　　“看得出来，巴总是一个很能干的创业者啊！”朱总笑呵呵的总结到：“总体看来，巴赫曼公司运行一切正常，盈利指日可待啊！”
　　“所以说嘛，我对资金暂时没有渴求……”莱因哈特说。到现在，他已经有点不耐烦了，这几个人什么都不说，自己手头一大堆的事情，还真没功夫陪他们聊天呢。
　　“巴总啊，虽然你的公司不缺钱，您个人总还是缺钱的嘛，要不为什么创业啊？”朱总说：“听了您的介绍，我已经决定了，我要收购你们公司。”
　　莱因哈特一愣，对普通创业者来说，自己创业成功的标志，要么是公司赚钱了，要么公司被人以合理的价格收购，自己套现离场，可是，自己肩负着巧月的使命，怎么能拿钱就走呢？
　　“请问是怎么一个收购法？”
　　“来之前我们了解过了，贵公司刚刚出售了20%的股权，换取了五千万现金。”朱总掰着指头开始说道：“现在除了几个小股东，巴总自己持股有70%吧？”
　　“是的。”莱因哈特也没有隐瞒，工商局都登记着呢，上网都能查到。
　　“是这样的，我们打算出资一个亿，收购您手中持有的60%的股权，您保留10%的股权，是公司的第三大股东。”
　　“这个价格太低了，按照股市的估值，我手头的股票价值十几亿呢，我想我只能拒绝。”莱因哈特说。自己的公司未来一片光明，今后每年的分红都不会少于一个亿，现在就这样卖掉了，实在心有不甘。
　　哪怕是给十个亿现金都不愿意卖呢。
　　“呵呵。年轻人，不要对自己估计过高。”朱总笑了起来，他又掰起指头开始数：“从一个小小的创业公司成为一个行业巨头，中间要经历很多的艰难险阻，首先是资金、人才、技术等瓶颈，这些还算是技术层面，总能应付过去。其次就是公共关系、私人关系，您一个外国人，比起土生土长的中国人，怕是没那么多人脉吧。第三是竞争对手，您既然没有过硬的关系，那么在面对竞争对手的时候，您以为就凭技术上的先进就能击败他们？那些人为了打败你，无所不用其极！”
　　“这些我们都知道。”莱因哈特说：“没什么了不起。”
　　“什么？我举个例子说，您是做AI的吧，如果，我是说如果，一个用您的程序生成的AI在照顾人类的时候，因错误造成了人类的伤害，甚至死亡，你们有没有责任？”
　　“当然没有。我们只是软件提供商，设计这个AI的是用户。”
　　“怎么能没有责任？”朱总说：“法庭会采信吗？”
　　莱因哈特也有点懵。
　　“但是，如果巴赫曼公司有一个强硬的背景，那么就不一样了。”朱总说：“我们公司下属很多闻名遐迩的企业，比如ATVLC，也就是亚洲设计，已经是业内最大的AI设计公司之一呢，你听说过他们有什么类似的诉讼吗？”
　　听到这个名字，莱因哈特突然明白了对方的来意。
　　这个“亚洲设计”是一家总部在北京的AI设计公司，年营业额已经在百亿信用点以上，这几个人号称是亚洲设计的上级企业，那么就是对自己的敌意收购了。怪不得出价这么低，一旦自己被收购，丧失了对AIILA的主权，那么对方是雪藏AIILA，还是力推AIILA，就不是自己能做主的了，这样会对巧月的战略造成致命打击。
　　莱因哈特笑了：“我无法接受您的建议。”
　　朱总摊摊手：“您可能有误解，我们一旦收购巴赫曼软件公司，可以保留公司名字，保留AIILA，保留您的CEO职位，也会力推AIILA……”
　　“那我更不能出售了，AIILA的市场前景我们都知道，将来可能也会有上百亿的营业额呀。”
　　“一鸟在手胜过二鸟再林，你们西方人的智慧也说明了这一点。”朱总说：“开个价，您愿意多少钱出让？比如说两个亿？”
　　“不卖。”
　　朱总站了起来：“那可真遗憾，我们没什么好聊的了。”
　　转身走出了会议室。莱因哈特没有起身相送，而是一个人坐在会议室里，陷入了沉思。
　　“亲爱的！”会议室半空中，一个屏幕亮了起来，茱莉亚出现在里面：“刚才你们的谈话我都看过录像了。他们的背景不是那么简单，你有麻烦了。”
　　“哦？”
　　“这个阗天公司，其实是马家的下属企业。”
　　“哪个马家？”
　　“就是那个世袭家族马家。曾经出过一位总理，几十位副总理、部长的那个郑家。”
　　“我不太清楚你们中国人的这些什么家族。”
　　“嗯。本来我也是不清楚，刚刚我顺着朱流桓的线索去查了查，他的确是为马家工作的。跟很多世袭家族一样，这个阗天公司不显山不露水，其实通过简介控股的方式，掌握了至少三万亿以上的资产，在中国也算是隐形大富豪了。我查看了他们的发家史，是政商两界都齐头并进呢。这一两百年来基本上还是勤勤恳恳的经营为主，直到十九年前前任家长去世，现任家长马昕隆就不是那么规矩了，经常干些巧取豪夺的勾当，今天他们想低价收购咱们公司，欺负外国人，一点都不奇怪。”
　　“呵呵，他们倒是有眼光，咱们产品刚上市就看出市场前景来了。”
　　“你不担心？”
　　“有什么好担心的，那个亚洲设计将来一定会被我们击败，他们说什么都没用。”
　　“你呀你呀，这里是中国，大多数情况下，市场说了算，可是在某些时候，对方要是使阴招，咱们就得吃亏。”
　　“不至于吧！”莱因哈特说。
　　“走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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