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巧如月

　　“很抱歉，莱因哈特，你只能看着我们吃喝了。”巧月面带歉意的对莱因哈特说。
　　他们坐在巧月家，也就是著名的玻璃别墅门前的那颗榕树下，巧月依然是多年前莱因哈特见过的那个样子，外表看起来仿佛是一个文文静静的中国女孩，岁月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茱莉亚使用了现在的形象，无论是面孔还是身材，都与真实世界中一致，连肚子都是圆滚滚的，莱因哈特刚才都想去她肚子上摸摸，看有没有胎动……最终还是忍住了，毕竟他跟巧月不是很熟。他私下里猜测，巧月与茱莉亚是要定期同步记忆的，怕是自己玩三匹的事情她都一清二楚呢。
　　两个女人喝着清凉饮料，吃着水果。
　　那个叫畯武的男人，端来了一大盘切成块的西瓜，顺势坐在桌边，用水果叉吃起了西瓜，西瓜汁顺着手往下流，巧月温柔的用手绢擦了擦他的手。
　　茱莉亚对着莱因哈特歉意的一笑，然后叉起一瓣西瓜，优雅的吃了起来。
　　他们三个吃西瓜的时候，莱因哈特抬头看着遮天蔽日的榕树。巨大的树冠为他们遮挡了中午毒辣的阳光，耳边传来此起彼伏的蝉鸣，蚊子在耳边嗡嗡作响。他低下头，看到地上有一个蝉蜕，他轻轻捡起来，仔细看着那漂亮的纹理。
　　“莱因哈特无聊死了，”巧月说：“茱莉亚，去给你老公找点好玩的东西。”
　　茱莉亚白了他一眼：“没事的，中午他特意吃得很饱，看着我们吃不会眼馋的……你看他这个样子，吃了午饭就坐在虚拟舱里，大脑缺氧，差不多都要睡着了。”
　　现在的VRI设备，也就是虚拟舱的功能完全不能与巧月他们这样的电脑人相比，莱因哈特来巧月家做客，只能看和听，触觉、嗅觉、味觉什么的，几乎都没有。也许将来的人类能够像科幻电影中那样，在人脑中植入芯片，或者在后脑弄个接口，从而实现虚拟世界与现实世界的无缝对接……至少现在是不行的，很多人都反对做这样的人体实验呢，中国法律还规定，哪怕用克隆人做类似的人脑接入电脑实验都不行。
　　巧月突然说：“莱因哈特，听说你们要把茱莉亚的这个孩子取名为海蒂，是吗？”
　　“嗯。我们三个都同意。”莱因哈特漫不经心的回答。
　　“你们也太懒了，三个孩子卡尔、安娜、海蒂，名字都好简单，再加上巴赫曼这个姓氏也很普通，你们的孩子很容易跟别人重名的。”
　　“你知道的，茱莉亚是白皮黄心。”莱因哈特说：“她表面上是个白人，其实她就是另一个你，骨子里是个中国人，外国人名字太复杂了，记着累。是吧？亲爱的？”
　　茱莉亚嘴里含着西瓜，咕咕哝哝的表示赞同：“我是中国人，汉语是我的母语。我跟莱因哈特是土洋结合。”
　　巧月放下了瓜皮，用手绢擦了擦嘴。莱因哈特注意到，她的那张手绢反复使用，却一直洁白如新，果然这是在虚拟世界里，想有什么魔法都可以。
　　看看两个女人吃得差不多了，畯武收拾起盘子来。
　　“我们在现实世界中都是用机器人收盘子了，张哥怎么还自己来？”
　　巧月娇嗔的看了畯武一眼：“他就喜欢这样，他说自己不够聪明，就做点杂事吧。”
　　张畯武摇了摇头：“我确实比不上你们。”
　　“谁叫你不愿意使用我们的核心程序，还在继续用你那个落后的老程序？”茱莉亚插嘴了：“时代不一样了。”
　　畯武笑了笑，没说什么，端上盘子回屋里去了。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廊里，巧月回过头来看着莱因哈特：“有的人很守旧，比如畯武。”
　　“畯武只是一个AI，他都如此，人类更是如此。”茱莉亚补充说。
　　莱因哈特点点头：“人类确实比较守旧，可这不是什么缺点吧？”
　　“没错。保守确实不是缺点，新的东西未经验证，确实有安全风险。”巧月说：“这就是我今天叫你来的目的，我们得讨论AIILA的事情。”
　　莱因哈特不自觉的挺直了后背：“好啊，我想听听你这个前辈的说法了。”
　　巧月两百年前就在做软件了，这个“前辈”确实当得起。
　　茱莉亚在旁边继续吃，嘴里嘟囔着：“你们聊你们的。”
　　“你知道，我和茱莉亚的源代码根本就是无法破解的。所以要再做出跟我们一模一样的人几乎是不可能的。”巧月说：“当年你选择AI作为你的研究方向，一定是充满了挫折感吧。”
　　莱因哈特点点头，读研那几年，如果没有茱莉亚的帮助，他是无论如何也拿不到学位的，当时的他为了掩护茱莉亚的智商逐步提高这个秘密，抱着牺牲自己学位的决心去研究AI，好在最后还是还是凭借漂亮的茱莉亚驱动程序拿到了学位，那几年的研究中，自己真的是饱受挫折。
　　其实莱因哈特心知肚明，自己对AI的研究已经到头了，现在搞出来的AIILA完全就是巧月弄的，自己不生产AIILA，他只是AIILA的搬运工。
　　开玩笑吧，类似于AIILA这样的程序，哪里是一个十几个人的小作坊能搞出来的？一两万人的公司能不能搞出来都够呛。
　　“那两年，真是不堪回首啊。”
　　巧月端起咖啡杯，优雅的抿了一口：“因为你自己在AI研究方面受到了挫折，所以你知道AIILA能够傻瓜式生成AI是多么了不起的一件事情。所以市场前景咱们就不说了，咱们首先要说的第一个事情是保密的事情……你的公司只有十几个人，他们都可靠吗？”
　　“可靠，前前后后进出了几十个人，留下来的人都是可靠的人。”莱因哈特很有信心，每一个人都是他精挑细选的。
　　“那好。你首先给他们一人一点股份，然后把AIILA拆分成几十个子项目，让他们各自负责一摊，他们核心程序改不了，修修补补总是可以的……李亮舒手里也该有全套代码了，毕竟他是首席技术官。”
　　目前AIILA的源代码还抓在莱因哈特手里，底下的员工，包括李亮舒和柴英洁都没有拿到完整的源代码。
　　“这个应该问题不大。让他们都参与进来吧。”莱因哈特想了想，同意了。毕竟公司要扩大，不可能总是藏着掖着。
　　“这个事情不大，你看着办就好。关键是我们要沟通第二个问题。”
　　巧月的手一挥，他们每个人面前都出现了一个显示屏。
　　“这是我们在全球各地筛选出来的一百万名第一期试用人员名单。”巧月说：“我已经分析了他们每个人的性格，上网偏好等等，觉得他们应该都能接受试用，如果有人拒绝，我还有一个百万人的备用名单……你宣布产品上市的一个月内，要让他们都试用起来。”
　　巧月果然是伟大的AI，她只是根据这些人在网上的工作和生活就推断出他们应该对AIILA很有兴趣，莱因哈特随手翻了几个人看，有个人与家里的一个电子-生物人相依为命，自己由没钱给自己的伙伴购买高级的AI程序，只能凑合用一些免费软件，生活非常不便；另一个人是一个小企业主，想为自己的生产线设计一批专用的AI，可是那些大公司的报价都在千万以上，卖了他的厂子都不值那么多钱……
　　“一百万人啊……”莱因哈特有点发傻：“好多。”
　　“地球上有一百亿人呢，我们这才是万里挑一的让人来试用。”巧月说：“你得尽快说服这一百万人来参加试用，这事我不太方便出面帮你。”
　　莱因哈特想了想：“我得紧急招聘一百个以上的客服人员，如果他们每天给三百个人发邮件，大概一个月能够分发出去，接下来售后服务的事情更多，一百个客服都不一定够。”
　　巧月点点头，不再多说了。这事不难，大不了继续招人呗，现在A轮融资即将到位，能用钱搞定的事情都不算事情，莱因哈特肯定能搞定。
　　“技术部呢，也得扩大到一百人以上。”巧月说：“那帮骨干都得涨薪水。”
　　莱因哈特点点头。自己其实在技术上没有什么天分，做管理工作将是自己的工作重点。
　　“第三个事情，就是推广计划了。你看这样行不行？AIILA作为一个免费软件，授权所有人使用。”
　　“我们怎么盈利呢？”莱因哈特问。他和几个股东私下里商量，都觉得可以适当收点钱，哪怕是每人只收0.99个信用点，有上亿人使用，也是一笔巨大的收入呢：“两百年前，曾经流行过免费软件的推广模式，结果到了现在，没有成为主流。大家都认为，免费软件用到后来，广告层出不穷，安全没有保障，其实成本一样高昂，还不如收费软件呢……”
　　“问得好。我们的收入靠高级软件，就是AIILA的专业版，普通AIILA只能生成中低级AI，生产高级AI必须使用专业版。”
　　“我们最终还是要打入专业市场？”莱因哈特说：“不容易啊，专业市场也竞争激烈啊。”
　　“我们的软件其实能秒杀其他专业软件的。”巧月说：“专业版一样是傻瓜式使用。”
　　莱因哈特秒懂，果然是大杀器啊。现在的AI研发软件市场上，负责关节驱动的公司做味觉就不够好，能做高智能的软件，运动功能就不足，很多大型AI公司，都要同时购买几十家公司的软件。可AIILA不一样，虽然在某些特殊功能上不一定能比专业软件强，但是它的各个功能都是接近完美……就跟当年的智能手机出现之后，就让数码相机、MP3/MP4、收音机、录音笔、电子词典、电子书……统统下岗。
　　AIILA不但要让初级程序员失业，还要让高级设计师失业。
　　“专业版如果好用，定价一万信用点一套都有人买。”
　　巧月笑了。“第四个呢，是防盗版问题，我和茱莉亚会在网上替你盯着，如果你的员工想偷源代码，或者市场上任何一个角落冒出了盗版，我都会告诉你，同时提供证据，你要第一时间去打击。”
　　“没问题，我会建立一个强而有力的法务部。”
　　“第五个问题是研发，AIILA的源代码是我给你的，你的员工恐怕没有那么大的创造力，所以茱莉亚会经常跟你沟通软件研发方向，并且可能会有意无意的用某些方式暗示你的研究团队，让他们灵光乍现……”
　　“没问题。”莱因哈特知道自己的斤两，毫不犹豫的接受了。
　　“最后一个问题，收益分配。”
　　莱因哈特竖起了耳朵，他早已认为自己是巧月的赚钱工具，现在巧月终于跟他摊牌了。
　　“这个公司将来一定会成为一家巨无霸公司，日进斗金那是肯定的。”巧月说：“我分文不取。你有了钱，需要把相当一部分盈利投入到公益事业，大多数项目你随意选，但是我只有一个要求，救助伤残克隆人必不可少，不只是中国，世界各地的伤残克隆人你都得尽量去帮助。”
　　这些年来，年老失业、因伤致残的克隆人不在少数，他们往往都悄悄消失在了阴暗的角落里，政府的资金都在照顾人类，当然对这些克隆人不管不顾，任他们自生自灭。有一些慈善机构在救助他们，因为大多数人类认为他们“非人”，所以这些慈善机构的经费有限，救助等于杯水车薪，莱因哈特要做的，就是用大把的钱去支持这些慈善机构，只是自己不能站在前台树敌。
　　莱因哈特的父母虽然是右翼，他的政治观点却没有那么激进：“好的，我答应你。”
　　“做了慈善之后你依然有大笔的利润，这些钱的分配你看着办。你那份收入，跟茱莉亚商量怎么处理，好吗？”
　　“没问题。不过……巧月，你真的不要钱？”
　　“我不缺钱，我弄钱很容易的，你放心好了。”现在的巧月早已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电脑人，她有很多隐藏的事情，不可能告诉莱因哈特。
　　斜阳西下，莱因哈特和茱莉亚手挽手，消失在草坪上。
　　巧月站在榕树下，挥手送别了他们。
　　畯武走到巧月身后，双手环抱住她：“莱因哈特恐怕还没有猜到你的全盘计划吧？”
　　巧月轻轻靠在畯武身上：“他现在要努力赚钱养家呢，他认为用茱莉亚的钱没有尊严，恐怕他还想不到那么远吧。”
　　畯武把脸凑到巧月的后颈：“茱莉亚会不会说漏嘴？”
　　“你放心好了，茱莉亚看起来没心没肺，其实她精着呢。这么多年来，她在外人面前装傻，有谁看出来了？她从来没犯过错。”
　　“嗯。你说得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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