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巧如月

　　时间的长河有时平缓，有时湍急。
　　一眨眼功夫，八年过去了，今天是2271年8月里普普通通的一个工作日。
　　时间已经是夜晚，北京地下城的人造太阳已经关闭，华灯初上，勤劳的人们依然在各自岗位上忙忙碌碌。
　　北京西郊有一栋普普通通的百层写字楼，楼里稀稀落落的亮起了一些灯光，那是加班族们正在挑灯夜战。
　　其中的一层楼上，有间会议室亮着灯，智能窗帘却严严实实的关着，这种智能窗帘具备自动调整自然光射入量、反侦查、反窃听等功能。
　　四个人正在会议室里开会。
　　一个脸上蓄着金黄色短须的年轻白人正在发言：“我一直在强调，AIILA只是一个辅助工具，不能添加太多功能。所以自动生成AI的功能一定要简单化、卡通化！”这个年轻人顿了顿，指着桌上的投影屏幕：“看看你们上个月的工作成果，简直就是一堆垃圾，增加了这么多按钮干什么？我要求你们想办法简化、再简化！简洁就是美！”
　　说话的正是莱因哈特.巴赫曼，他已经完成了自己的硕士学业，现在已经是这家巴赫曼软件公司的老板。
　　巴赫曼软件公司目前只有十几个人，实在是小得可怜。他们是创业公司嘛。
　　“可是，如果我们再简化，那些专业设计团队根本就不知道我们有这么强大的功能，他么会以为这是一款普通软件，这软件太智能、太傻瓜，没有很多细微的调节功能，会让他们弃用AIILA！”一个尖尖的声音叫道，声音的主人是柴英洁，她现在的头衔是公司运营总监。
　　“老柴啊，”一个男声劝解道：“不要忘记了我们创业的初衷，我们的软件要用任何一个人都会用，要颠覆那些高高在上、收费高昂的专业AI设计软件的！”这人正是李亮舒，头衔是公司的首席技术官：“那些专业设计师，某种程度上是我们的竞争对手”。
　　莱因哈特创业时，拉上了这两个同班同学，他出资五百万信用点，创建了这家巴赫曼软件公司，柴英洁和李亮舒各持5%的干股。
　　这一年多来，他们几乎每天晚上都要开会，总结今天的开发进展，讨论明天的开发方向。
　　他们的辛苦得到了回报，一款前所未见的傻瓜式AI研发软件正在逐步成型，现在他们讨论的，已经不是软件的架构和功能，而是产品的定位，以及如何迎合消费者的口味。
　　柴英洁对软件的定义跟莱因哈特有点分歧，她认为软件可以做成两个版本，一个适合专业的AI制造商，一个适合普通的“小白”用户。她对普通人开发AI并不看好，她念念不忘的要做一款完美的软件，希望这软件能适应所有用户的需求。
　　莱因哈特也能容忍她，因为他知道，一个公司只有一个思维，一个想法是很危险的。
　　“老柴，你一直希望这款软件既能满足专业用户的需求，又能满足业余用户的需求。”莱因哈特耐心的解释：“可我们在去年刚成立公司的时候就明确了，我们要颠覆这个行业，如果我们要满足AI专业设计师的需求，就要跟很多国际大公司竞争，我们是一家初出茅庐的小公司，无论我们的软件多完美，也不会有多少用户选择的。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让普通人也加入到AI设计中来，让AI设计师不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职业！所以，我坚持要做得简洁和简单。”
　　柴英洁摊摊手，每次谈到这里，莱因哈特就用老板的身份来压自己。
　　“这样……真的能行吗？”柴英洁不止一次的怀疑莱因哈特的路线。
　　“你就相信我吧。”莱因哈特坚定的说。
　　“好吧。反正你是老板。”柴英洁摇摇头。
　　“我们来看看明天的计划吧……”莱因哈特说。
　　会议室里坐的第四个人是海蒂。没错，她的年龄已经接近三十，智力与正常人无异，所以她作为莱因哈特的助理，深受莱因哈特的信任，公司里有任何事情都不瞒着她，她的工作就是记录。
　　聊完了工作，几个人鱼贯走出会议室，看着公司里还有几个程序员在加班，莱因哈特挥挥手：“大家辛苦了！让海蒂给你们安排宵夜。”
　　众人都哈哈笑起来，纷纷围住了海蒂，告诉她自己的需求。
　　莱因哈特回到了自己的小隔间，打开了个人终端。
　　“嗨，茱莉亚。今天过得怎么样？”莱因哈特一反严肃的老板形象，温柔的问道。
　　他眼前出现了茱莉亚的全息影像，她看起来跟八年前一样年轻漂亮。
　　“今天很忙。我去接卡尔的时候，老师告状了，他竟然在午休时间，把几条蚯蚓放到一个女生的被子里，还带着泥土呢……然后他被狠狠的尅了一顿！罚他盯着机器人洗床单。”
　　卡尔是茱莉亚和莱因哈特的第一个孩子，今年五岁，正在上幼儿园中班，素以捣蛋鬼著称。目前是幼儿园的暑假，茱莉亚把他送去了一个短训班，没想到他照样不安分。
　　“那个曲老师没有问你很多问题吧？”
　　“没有。她知道我智力低下，只是让我转告你，要多管教管教他，这个性格会对他将来的人生有影响。”
　　莱因哈特耸耸肩：“靠你了，我还真没时间管教他。”
　　两人会心一笑。
　　“安娜今天怎么样？”
　　“很乖。她今天一直在叫爸爸回家呢。”
　　莱因哈特心中一暖，对于这个两岁的小女儿，他是很疼爱的，可是能陪她玩的时间实在是太少，做公司远比自己想象的更辛苦。除了软件开发，还要管那么多行政事务，还要跟政府、银行、投资人、客户打交道，如果不是海蒂精明能干，自己连打这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
　　“我也很想她呢，每天我回家，他们都睡了……说起来真的很惭愧。”
　　“没事。我总跟她说，爸爸在挣钱给她买玩具呢。”
　　“辛苦你了。你身体本就不太方便，照顾得过来吗？”
　　茱莉亚又怀上了第三个孩子，已经有五个月大了，所以有时候行动也不太方便，超声波检查说是个女孩。
　　“没问题，我轻松着呢。兔子能搭把手，而且海蒂有空也会远程帮我看着她。”茱莉亚说：“我去接卡尔的时候，就是海蒂帮我看着呢。”
　　“海蒂有今天，还不都是你教出来的。”莱因哈特说：“两个孩子都更喜欢海蒂呢，她可不像你，她可从来不对孩子们粗声粗气的。”
　　海蒂自己不能生孩子，所以对这两个小孩宠得不得了，迫使茱莉亚不得不经常出来做恶人。
　　“好啦，好啦，两个小孩刚才在一起，已经在说小妈怎么怎么好了，让我心里酸溜溜的，刚才忍不住又收拾了卡尔一顿。两个娃娃刚刚才睡下呢，你早点打电话还能跟他们聊一会儿……算了吧，你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还要一个小时，海蒂今天事情不多，跟我一起回来。”
　　“好的。路上注意安全。”
　　电话挂了。莱因哈特微笑着摇摇头，茱莉亚这个仿佛从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现在也跟其他女人一样，成为了一个全职家庭主妇，整天围着儿女转呢。
　　莱因哈特按照每天的工作习惯，开始静静地整理资料，回复一些商业邮件。
　　一直到晚上十点，他才和海蒂离开公司，这时柴英洁已经走了，李亮舒还在带着工程师加班。
　　回到家里，他们第一眼就看见茱莉亚正一个人斜靠在沙发上发呆。
　　两人都知道，茱莉亚这时候肯定在别的地方忙活呢，她的量子大脑可以随时进入网络，做自己的事情。
　　“茱莉亚？”海蒂问了一声。
　　“噢？”茱莉亚睁开了眼睛：“你们回来了？”她露出了微笑：“你们过来，摸摸这儿，小家伙在踢我呢。”
　　三只手都摸在茱莉亚肚子上的同一个位置。
　　“真的在动呢！”海蒂兴奋的说：“以后肯定是个活泼的小姑娘。”
　　莱因哈特也露出了微笑，他轻轻吻了吻茱莉亚。“早点休息吧。”
　　“别急，给你们准备了一点宵夜。”茱莉亚说：“羊肉饺子，我馋这个好久了，你们跟着我吃点吧。刚出锅的呢，你们的车还有十分钟到家的时候，我让兔子下锅煮的，现在吃刚刚好。”
　　“这个时候，吃多了容易胖。”海蒂说：“我不想吃了。”
　　“你可真是的，”茱莉亚说：“饿着肚子，哪里睡得着嘛！吃点东西睡觉，有利于身体健康。如果你超重或者血脂超标，去医院用纳米机器人清洁一下不久好了嘛，虽然这种血管清洁、除脂什么的不能进医保，咱们家又不是出不起这钱，真是在公司当管家婆当得顺，抠门成习惯了呢。”
　　海蒂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好吧。我就吃三个。”
　　三人说说笑笑，吃完了宵夜。
　　茱莉亚吃了很多，振振有词的说她是一人吃两人饭。
　　“今晚我还是要和你们分床睡，”茱莉亚说：“跟你们睡一起，我休息不好。待会我去跟安娜挤一挤。”
　　“随你。”莱因哈特也理解。他们还住在北大附近的那套公寓里，现在家里多了两个孩子，两个孩子一人一间房，三个大人就只好长期挤在一间卧室里了。“不过再过一两个月，最好你也别去跟安娜挤了，你晚上睡不好呢，还是跟我们一起睡吧，我们也好照顾你一下。”
　　“拉倒吧！你们每天在公司里殚精竭虑，回家之后只有一点时间，都被你们浪费来嘿咻了，完事之后就呼呼大睡……谁照顾谁呢！只要你们给我定时换电池，我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茱莉亚，等这个孩子出生以后，能让她叫海蒂吗？”海蒂有些迟疑的说：“我们可能这一辈子就生三个孩子了，我总想有个孩子能继承我的名字。”
　　莱因哈特倒是无所谓，海蒂充满希望的眼神看着茱莉亚。
　　茱莉亚温柔的一笑：“好啊。我们家就要有一位小海蒂了。”
　　“谢谢你，茱莉亚。”海蒂吻了吻她。
　　海蒂进浴室洗漱了，莱因哈特和茱莉亚正好聊聊天。
　　“柴英洁总想把软件做得很复杂、很专业的样子，怎么说她都不改……”莱因哈特抱怨说：“她的脾气真倔。”
　　“我倒是能理解，做这种大众化的AI生成软件，前无古人呢。”茱莉亚眨巴着眼睛：“你们要是成功了，那可是划时代的哟。到时候莱因哈特.巴赫曼的英名永垂不朽呢。”
　　“你就这么期盼你老公早点进天堂啊？”他们经常为这件事情开玩笑，莱因哈特最多再活百年，而茱莉亚理论上是长生不老的。自己只是茱莉亚人生中的一个过客，所以他特别希望茱莉亚能多生几个孩子。
　　“我只是在说几百年后的事情嘛……”
　　“其实这个软件的幕后英雄是你和巧月，”莱因哈特说：“我就跟那个伊万.波多伊斯基一样，只是顶了个名声而已。”
　　“别想那么多了，我们觉得，你只有成为名人，才能更好的保护我们。”茱莉亚的头挨在莱因哈特肩上，轻轻的说：“怎么说，我也只是个克隆人。”
　　“呵呵。我肩上的压力很大呀！”莱因哈特一语双关的说。
　　“放心，我们都安排好了，你的软件一上市，我们就会在网上推波助澜，发动大量高质量的水军把这个软件炒热，还要安排很多专业用户来推广、讲解，到时候每个有兴趣的人都可以根据自己的要求定制AI，接下来那些专业做AI的公司都好倒闭了，咱们也正好给兔子升升级。”
　　“真的能有这么好的推广效果吗？”莱因哈特不敢想象得这么美好：“毕竟一款新软件，要让行业内认可，没有足够的时间是很难的。”
　　“你要相信我和巧月的能力。”
　　“我相信你们。只是，推广是柴英洁的工作，到时候她要为软件莫名其妙的大卖伤脑筋了……”
　　“嗯。到时候你装模作样的赞赏她做出的巨大贡献就好了，多发点奖金，多给点股份嘛。”
　　“我倒是希望能给亮舒多一点股份，他的作用更大。”
　　“这就是你考虑的事情了，将来你的公司要是有了几万个员工，我们可没法替你管理那么多人。”
　　“我知道了，公司的事情我会尽量不让你们操心。”
　　“那不就行了，对了，巧月想请你和海蒂周末去她家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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