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巧如月

　　第二天一早，莱因哈特还在去实验室的路上，接到了徐警官的电话，莱因哈特一边走一边接起了电话。
　　“巴赫曼先生，你那个案子有进展了。”徐警官的影像在莱因哈特的眼前出现了，是个人终端自动投影在他眼前的：“打扰你走路了……本来这两天应该安排你来指认案犯，不过既然你那个克隆人已经拍摄了视频，三个犯罪嫌疑人已经很明确了，所以就没有安排你来指认。我们下次需要你出庭作证哦，最好带着你的那个克隆人一起来，毕竟现场录像是从她脑子里调取的。”
　　“大概什么时候开庭？”
　　“检察官要提起公诉，大概要准备半个月到一个月左右，我会提前通知你出庭时间的。”
　　“好的。劳您费心了。”莱因哈特客气的说。
　　“有个事情要跟你商量一下，那个鲁乔马想见见你。”
　　“按道理讲，他除了律师谁都不能见吧？”
　　“特殊情况下，他可以见客人。必须在狱警和律师的全程陪同下。很多嫌疑人为了争取从轻处罚，就想要见见受害人，争取受害人的谅解……你要见他吗？选择权在你手里。”
　　“不想见。一看见他我就厌恶。”
　　“我建议你还是见见他吧，他说他有茱莉亚的消息。”
　　“好吧。什么时候？”
　　“随时都可以，你提前半天告诉我一声，我跟看守所打声招呼。”
　　莱因哈特知道，徐警官所谓的“建议你还是见见”，其实就是很希望莱因哈特去见见他。鲁乔马可能掌握了一些情况，坚持要见到自己再说。这些情况大概如徐警官所说，是茱莉亚的消息。
　　对一个刑警来说，茱莉亚的生死存亡跟他一点关系没有。但是对于情报部门来说，这就是大事了，徐警官可能是接到情报部门的请托，才找到自己帮忙的。
　　想明白了这一层，莱因哈特倒也放下心来。
　　“那就今天下午吧，正好早上我还有点事情。麻烦您安排一下。”
　　“没问题。下午你来我的办公室，我们一起去看守所。”

　　鲁乔马穿着囚衣，戴着手铐脚铐，慢慢的走了过来，他和莱因哈特会面的地方是一间大屋子，地上画着一条黄线，如果囚犯越过这条黄线，就将受到电击。站在莱因哈特这边的，有徐警官，鲁乔马的律师以及一名狱警。
　　莱因哈特静静的坐着，盯着鲁乔马，鲁乔马瘦了很多，憔悴了很多。
　　莱因哈特默不作声，最后还是鲁乔马先开口：“你好。莱因哈特老弟。”他说的是英语。
　　“你好。”
　　“很感谢你来看我，”鲁乔马说：“虽然你看起来不太喜欢我。”
　　“我没法喜欢一个拔我手指甲的人，也不恨你。我们只是路人。”莱因哈特的右手拇指少了一个指甲，这几天都没有舒坦过。
　　“呵呵。我还以为我们能成为朋友呢。首先要跟你说对不起，我的的确确伤害了你……好吧，言归正传。”鲁乔马站直了身体：“也许你以为，我绑架你就是为了弄两个钱花花，对吗？你错了，我还没那么下贱，我是真的有事情要做，真的需要资金。”
　　莱因哈特一副不相信的神情。
　　“你看。你毫发无伤，而我却锒铛入狱。你在外面有大把的钞票挥霍，我却吃着难吃的牢饭……这世道本就没什么公平可言。”
　　“我不是来听你抱怨的。我们只有十分钟。”莱因哈特冷冷的打断了他。
　　“没错，还是听我讲完。我也咨询过我的律师，”鲁乔马朝自己的律师点点头，虽然这个律师是法庭指派的，并不是很尽心。“我可能会被判十年以上的有期徒刑，有些话我现在不说，将来可能再也没机会再说了。”
　　“一辈子很长，鲁乔马，你有的是机会说。”
　　“不不不，我很可能不能活着出来了。你就听我说吧。”
　　莱因哈特做了一个悉听尊便的手势。
　　“事情要从阿部幸子说起了。你知道吗？她虽然看起来是死于医疗事故，其实死于谋杀。”
　　“我不认识这个人，抱歉。”
　　“阿部幸子二十多年来一直担任101基地的副主任。有人告诉我，一定要去争取101基地副主任的职位，我无法拒绝这人的要求。”
　　“你好像要告诉我一些秘密吧……抱歉，我不想听，我不想因为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然后被干掉。”莱因哈特转身走向门口：“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研究生而已。”
　　“不，这事跟你有关，你不能逃避。”
　　莱因哈特毫不停顿的走出了门。
　　徐警官从后面追了上来：“对不起，莱因哈特，我也没想到他把你卷进这些事情里来。”
　　“没关系，我不埋怨你。”莱因哈特说：“情报部门是不是想从鲁乔马这里得到一些情报？所以才安排我来见他？”
　　“你猜的没错。那个狱警，其实是情报部门的人假扮的。”徐警官倒也光棍。
　　“我不想知道太多的秘密，我只想平平静静的过日子。”莱因哈特说：“去了木星一趟，差点把命丢了，我很怕……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我能理解，好奇害死猫嘛。”徐警官说：“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就懂得这些。”
　　莱因哈特耸耸肩。
　　“我们在这里等等吧。至于你能不能走，我也得听上面的。”
　　既来之则安之，莱因哈特什么都没说。
　　片刻之后，徐警官接了一个电话，电话的视频直接显示在他眼前，所以莱因哈特也没看见是谁给他的电话。
　　几句话之后，徐警官苦笑着挂断了电话。
　　“回去吧，上边希望我们能够听完。”
　　想来徐警官也是很郁闷的，他不是情报人员，也不想被卷进这种事情里，一切都怪鲁乔马这个混蛋。
　　两人又回到了那间会客室。
　　看到两人去而复返，鲁乔马咧嘴笑了。
　　“你说吧。你说什么我都听着。”莱因哈特说。
　　鲁乔马说，那个神秘组织叫什么名字他不清楚，不过肯定有很大的能量，联合国副秘书长郑宏季也按照他们的指令行事。自己只是一枚棋子，郑宏季指示他，先想法勾引来联合国开会的七月七日，然后再去基地当副主任，在这个岗位上，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偷一份巧月的副本。
　　“巧月都存在两百多年了，难道没有很多份拷贝？”莱因哈特说。
　　“还真不多。两百多年里，巧月大部分时间都不能运行，大多数研究者都认为她是个无用的AI，直到有人发现了她的与众不同之处，然后她就被复制到了101基地严格监管起来，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那个副本被删除了。”
　　“怪不得。巧月的拷贝只在101基地了？”
　　“我到101基地的时候，整个基地都已经在巧月的掌控之下了，我想要偷副本，那可是千难万难，可最终我还是偷了一份出去。”鲁乔马有点得意。
　　“是吗？恭喜你。”
　　“知道我怎么做到的吗？你知道吗？2240年7月16日，巧月曾遭到了‘先知’的攻击。”
　　“好像听茱莉亚提起过，细节我不清楚。”
　　“当时巧月为了保命，逃进了一个机器人的体内，她把自己的一个备份放进了另一个机器人体内，那个备份没有被激活，一直处于休眠状态。”
　　“哦。你把那个机器人偷走了。”
　　“准确的说，我把那个机器人的存储器偷走了。”
　　“然后呢？”
　　“然后我把那个存储器交给了郑宏季。”
　　“所以……”
　　“所以巧月还有一个副本，她一定还在什么地方活着。我筹钱就是为了去找到她，虽然那是一个秘密组织，可只要我有钱，我就能买到他们的情报，我能雇佣一支军队去解救巧月。你看，我们是有机会找到她的，至少，我们可以先从郑宏季着手嘛……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找不找得到巧月，跟我有什么关系？”莱因哈特冷冷的说：“我曾经爱过茱莉亚，可她死了。巧月不是茱莉亚，为了你那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把我卷进来干什么？”
　　“巧月怎么不是茱莉亚？她们共用一套源代码呀！”鲁乔马睁大了眼睛。
　　“我和你的基因还差不多呢，可是我长得跟你这个猪头一样吗？”
　　“莱因哈特，我看错你了。”鲁乔马的心理防线崩溃了，一瞬间他似乎老了很多。
　　“鲁乔马，我一直看不起你，你怀着卑鄙的目的接近七月七日，睡了她，还偷了她的东西。然后你在俄国人的胁迫下，再次背叛了巧月。你拿着七月七日给你的钱回国，却什么事都没办成。这次你来北京，一开始就打算利用我，贪图茱莉亚给我留下的那点钱……你就是一条毒蛇，空有一身帅气的臭皮囊！谁碰上你谁倒霉，连我都丢了一个指甲，真是晦气！”莱因哈特说：“如果有人想暗杀你，我希望他能成功，你这样的人，早点被老天爷收走也好。”
　　“你，你，你……”鲁乔马指着莱因哈特，被气的说不出话来。只可惜他的手脚都被铐住了，要不然他一定会冲上来理论。
　　莱因哈特转头跟徐警官说：“徐警官，我看他也没什么话要跟我讲了，我们走吧。”
　　这次两人都很坚定的一起走了出去。
　　对那些想彻底剿灭巧月的人来说，鲁乔马透露的这条信息非常重要，美俄印肯定会联手追杀这个组织，找到那个巧月的副本并予以删除。但是这事有个前提，那就是中国政府主动把这个消息透露出去。
　　莱因哈特也吃不准中国政府将怎样处理这个情报，至于郑宏季，莱因哈特猜想他的日子肯定不会好过，就凭他参与了谋杀阿部幸子，就够他喝一壶了，估计他这个副秘书长也算是当到头了。
　　至于鲁乔马，这人死定了，就凭他朝三暮四，就凭他这张破嘴，也许他还知道什么，那个秘密组织一定不会放过他。
　　自己有生命危险吗？应该没有，毕竟自己没有掌握让那些人害怕的东西，自己只是一个引子，引出鲁乔马的秘密的人。
　　“徐警官，你觉得我们有被灭口的危险吗？”
　　“中国政府倒是没有这个传统，而且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你把心放回肚子里吧。其实我更担心的是巧月的安危。”
　　“呃？”莱因哈特倒是一惊。
　　“呵呵，巧月当初曾经帮助我破了好几个案子呢。”徐警官说：“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我可是她的粉丝呢……可惜她只提供了半个月的在线服务。”
　　莱因哈特和徐警官相视而笑。
　　两人走到看守所门口，意外的看见徐警官开来的警车旁站着一个人。
　　这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年男人，中等身材，大众脸，看到两人过来，他伸出了手：“你们好，我叫王明，能让我上你们的车吗？”
　　三人到了车里坐定。
　　“王先生，您是情报部门的人吧？”徐警官说：“王明可是一个著名的历史人物呢。”
　　“这是个假名，二位肯定也猜到了，我刚才旁听了鲁乔马和你们的会面。”
　　莱因哈特耸耸肩：“我不想知道我不该知道的事情。”
　　“我完全理解，”王明说：“这么说吧，我是代表中国政府负责101基地的事务，虽然这个基地已经不存在了，它曾经还是有过兴盛的时期。本来我的工作都要结案了，没想到冒出鲁乔马这个家伙，干出这档子事。”王明苦笑了一下：“今天的事情，我希望两位保密，跟任何人都不要提起。”
　　两人连连点头，不断的表决心，为自己争取活命的机会。
　　王明挥挥手，制止了他们继续表态，而是自顾自的说下去：“莱因哈特，我觉得应该私下告诉你一点点信息，我们肯定会把巧月还有一个拷贝的事情向美俄两国通气，虽然我个人对他们剿灭101基地的事情有不同的看法，可是我们还是要遵循一定的国际准则，消灭巧月最开始是联合国秘密会议的决议，可这个决议最后还是在联大通过了……这是以第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第二个原因，鲁乔马既然知道那个秘密组织的一些情报，我们希望他能提供更多的情报，借助美俄印想消灭巧月的东风，一举铲除这个存在了数十年的秘密组织。”
　　“您不该告诉我们这么多的。”莱因哈特说。
　　“我觉得应该讲。我给你个建议，在彻底消灭这个秘密组织之前，你要注意自己的安全，徐警官也是。”王明说：“虽然他们不太可能找到你们，我们还是要以防万一。”
　　莱因哈特摊摊手：“没想到我还是卷进了我不该知道的事情。”
　　王明笑笑，拉开了车门。
　　他看着莱因哈特的眼睛：“告诉你一件事情，我曾经陪茱莉亚回了一趟泉州的老家，她在那儿找到一个她初中时使用过的三角板，难得啊！两百多年都还保存完整……你和她很般配，好好珍惜她吧。”
　　莱因哈特的心中咯噔一下。
　　难道王明知道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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