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巧如月

　　巧玥他们在这座不知道具体地点的别墅安顿好之后，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
　　他们是通缉犯，哪里也不能去。
　　与之前充满期待的几个月不一样，逃亡真正开始之后，秘密行动的兴奋劲在一两天之后就开始冷淡了下来，接下来是漫长的、无聊的等待。巧玥还好，毕竟当过兵，体验过荒岛求生，武装潜伏，忍耐力已经练出来了，她的娱乐也完全可以离开个人终端，一本书就能看很久。一天中至少有三个钟头在健身，再花上几个小时，把自己打扮地漂漂亮亮的，看着畯武欣赏的眼神，她无比自豪：“女为悦己者容”嘛，所以日子并不难熬。
　　畯武是最耐不住寂寞的了，离开了联网的个人终端，他都不知道怎么玩了。而未来的一个多月都将这么度过，哪怕他离开了美国，在大海上可以通过卫星上网，他也不能使用网络，否则马上就会被美国人发现。
　　这可就把他难住了。他一直在琢磨，怎么打发无聊的时光，最终他发现学着巧玥看小说、看电影是个不错的法子，于是他准备了好些电子书和视频，用这栋房子的匿名账户登录互联网，脱机下载在自己的个人终端上，打算在船上慢慢看。
　　另外的时间，她就和巧玥腻在一起。用他的话说：“女人穿衣的最大艺术，就是叫男人看一眼就想剥掉她的衣服。”
　　所以巧玥要一天多次洗澡、更衣、化妆。——怪不得巧玥每天都要花几个小时来打扮呢。
　　晓凭则摆出一副佛性青年的样子，对另外两个□□中烧同伴的折腾熟视无睹。有时候他还在那两人的卧室外大声嚷嚷：“活塞运动停一停，出来吃饭，享受精神生活！”。他把一副国际象棋拿出来，教他们两人下棋，他们三人下棋打发了不少的时间。就算另外两人没兴趣陪他玩，他也一个人在那里打谱，他决定充分利用这段时间，让自己的国际象棋技艺得到提高，回国之后还要去找自己的老师讨教讨教棋艺。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三人也通过电视和广播系统了解到，完全没有关于他们几个人失踪的新闻，这说明美国人在掩饰这一切。越是这样，对手可能追得越紧。
　　待在这栋房子里，基本生活一点问题没有。屋里除了中控电脑，还有四台服务机器人，虽然功能及其简单，不过应付基本的家务活一点问题没有。
　　如果主人不愿亲自下厨，中控电脑会指挥机器人，按照他们的要求，给他们采购并烹饪好食物，全程完全不需要人动手，最后由一个机器人把食物端上桌。至于洗衣之类的活计就更简单了，反正他们每天换下的衣服，都会在当天晚上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在他们的衣橱里，床单也是天天换。这栋屋子的中控电脑比他们在旧金山的家还要舒服得多，服务无可挑剔。
　　最重要的是，除非必要的事情，这间屋子的信息保密程度很高，完全不用担心泄密的问题，各种采购、上网都用了非法的匿名账户。用晓凭的话说：“美国蛇头就是好，美国的生活水平就是高，他们把我们像猪一样养起来了。”
　　当巧玥他们无聊到要死的时候，汤普森却茶不思饭不香地在会议室里煎熬，高大的身子有些佝偻，头发一天天少下去，眉头的皱纹也越来越深了。最近他睡得很少，只是在困得不行的时候，打一会儿盹，然后很快就醒来，继续和各地保持联络。
　　努力总归是有回报的。他逐渐掌握了一部分情报。唐人街里有不止一个人传说，有个叫阿超的掮客做了一笔偷渡生意，除去付给蛇头的钱以外，还收入了十万美金，引起了不少人羡慕。虽然这个传说和汤普森调查的情况有所不符，他知道巧玥的五十万美元在转入那个匿名账户之后，很短时间内就被拆分为数十笔，分散转账了出去，因此十万美金的说法未必可靠。
　　尽管如此，汤普森还是很想抓住这个阿超，可这个家伙像泥鳅一样滑，根本抓不住，有好几次兰利的人都在唐人街得到了他的确切行踪，然后过去都扑了个空。
　　从各个渠道汇总过来的种种情况分析，唐人街应该已经被翻了个底朝天，能想到的藏身地点都已经被搜查过了。巧玥是个军人，也许还有藏身能力，那两个技术人员，根本不具备藏身和反侦察能力，因此，既然查不到，那么他们三个很可能已经不在唐人街。说不定已经出现在墨西哥或者加拿大了，所以汤普森已经把大半的精力用在了收集、协调整个美国西海岸的搜捕工作，甚至遥远的阿拉斯加和夏威夷都有特工在为这事忙活。
　　最近他养成了一个习惯，一有空凝视着美国西海岸的地图，琢磨着他们会从哪个港口偷渡。
　　他们会从加拿大或者墨西哥偷渡吗？有可能，但是可能性不大，毕竟穿越国境比穿越州界要危险多了。他在地图上圈起了好几个港口，不断发出指令，要求各地配合，将所有在各个港口中的异常情况汇报过来。甚至于侦察卫星他都动用了好几颗，对他怀疑的重点港口，一直都有人在对卫星影像进行判读。
　　最近他收到了好几个港口的异常报告，甚至还抓到了几个毒贩之类的人物，可惜都不是他要找的人，就把这几个毒贩交给加州警方了。
　　随着时间一天天逝去，汤普森的心里越来越紧张，这几个家伙千万别偷偷回中国了，回去可就出大麻烦了。想到这里，他就对菲茨杰拉德上校颇有腹诽，早知今日，就该给这三个混蛋一人赏一颗枪子，伪装成中国人干的，那可简单多了。
　　本来他是没有关注洛杉矶港的，他的经验告诉他，一般的偷渡客都选择中小型港口偷渡，甚至先上短途货船，出海后再转到远洋货船上。几年前有个案子，偷渡客甚至是被直升机，超低空飞行避开了雷达，然后把人送到船上的。至于用私人游艇去偷渡，那更是大有人在。
　　至于他的圣诞和新年假期，当然是泡汤了，连累到数十位特工的假期一起报废。刚过了新年，2040年1月2日，有一条洛杉矶圣佩德罗港信息显示，计划于1月8日出港的中国籍货船中远625号在当天采购了比以往多一点的副食品。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是一条线索。于是他核对了多出来的这部分副食品的数量，正好够三至四人一个月的用量。
　　汤普森跳了起来，立即通知他的副手，一起去一趟洛杉矶。
　　1月3日凌晨2点，一辆小货车停在了巧玥他们暂住的别墅之外，看到了车灯，屋里的三个人鱼贯而出，悄无声息地上了车的货厢，这是一个冷藏车，他们穿着冬天的衣服，倒也不算难熬。人躲在货厢的最里边，货厢外层堆满了一箱箱的牛奶、面粉等食品。小货车直接开向圣佩德罗港，途中经历了几次检查，不过检查的人都没有认真查验，毕竟这车天天进港口，还是冷藏车，查起来太麻烦，也没有必要严查。
　　他们顺利过关了。
　　进了港口之后，天已经快亮了。小货车停在了一艘大船的旁边，司机让巧玥等人下来，借着小货车的掩护，走到了大船边。这时从舷梯上悄悄下来一个穿水手服的中国人，司机也没多说，只是说这人是船上的大厨，让他们跟他走。然后自己开着车，送货去了。
　　船上的大厨姓金，是个瘦小的中国人。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让巧玥等人跟着他，上了船。这时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港口里除了正在装卸的码头，其它码头都静悄悄的。
　　这艘船上除了少数灯亮着，大多数地方都隐藏在黑暗中，即使这样，在巧玥看来，这艘八万吨级的货轮就像一个巨大的城市，他们藏在哪里都可以。接下来他们跟着金大厨，走到了一个小舱房，金大厨打开了灯，只见这是一个十平米左右的舱房，非常简陋，只有两张上下床，铺着简陋的被褥。
　　金大厨说，这就是他们的舱室，在抵达中国前就老实待在这里。早上十点开船。金大厨还说，他们这住宿条件，可比那些偷渡来美国的好多了，让晓凭很不好意思，连连道谢。
　　看到他们都安顿下来，金大厨宣布了几条重要的纪律：“第一、他们在这条船上待三天，三天后回转到一条匿名的船上。这三天他们可以在甲板溜达，但是不要抬头看天，避免被卫星拍到照片。不要跟任何人搭讪，不要去船内部的任何地方；第二、吃饭在厨房，要避开船员的吃饭时间；第三，不要自作聪明，不要找麻烦。”
　　说完，他很有气势的环顾三人，看到他们都点头了，这才放心地离开了。
　　巧玥选了一个上铺，晓凭和畯武都选了下铺。三人也是一夜未睡，看到床就倒了上去。躺在床上，巧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终于在回家的路上了。
　　渐渐地，睡意袭来，他们熄了灯，沉沉睡去。
　　汤普森从旧金山赶到了圣佩德罗港之后，为了防止打草惊蛇，他没有直接去这艘中远625号货轮上盘问。而是派人设点，多角度地二十四小时监控这艘货轮。他判断，这条船1月8日才出港，因此巧玥等人很可能在1月7日上船。
　　1月3日早上，正蜷缩在车里睡觉的汤普森突然被个人终端的来电声吵醒。2号监控哨告诉他，中远625轮没有任何动静，但是有一个情报员在无意中发现，今天凌晨有个送货车停靠在巴拿马籍货轮巴达礼思号的旁边，车上有几个人，搬了东西上船，但是没有下来。如果是平时，绝不可能发现这事的，正巧是因为加强监视的原因，有个特工看到有辆小货车进港，无意中用微光夜视仪观察，正好看到这一幕，当时向值班组长汇报，值班组长直到今天早上才了解到，巴达礼思号今天就出港，于是判断这几个人很可能是偷渡客，这才赶紧向汤普森报告。
　　汤普森跳了起来，头撞到了车顶，疼得他呲牙咧嘴。不过他不在乎，他连连感叹自己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如果没这点运气，差点被这帮中国骗子声东击西、瞒天过海了。接着他下达了一连串的命令，不一会儿，一架海岸警卫队的小型直升机来到了他的车上空，接他上了直升机，然后径直向大海的方向飞去。
　　船舱里，刘晓凭突然惊醒了。他从床上爬起来，在房间内踱来踱去，坐立不安，把巧玥和畯武都弄醒了，两人都盯着他看。他也说不清楚，只是觉得事情不会这么顺利，他想到了巧玥的断手，想到了自己被黑化的网络形象，终于，他站起来说：“我感觉很不好，我们应该离开这里。”
　　巧玥一怔，她本能地感觉，晓凭是对的，这是一个陷阱，因为他们这一路实在是过于顺利，她立即同意：“我们走，到旁边的船上、或者码头去躲一躲，等快开船了我们再回来。”其他两人也点点头。
　　三人简单收拾一下，刚打开舱门，就看到舱门外有七八个人用枪指着他们，打头的正是衣衫不整，胡子拉碴的汤普森，他的身后，站着垂头丧气的金大厨，脸上还有五个通红的指印。
　　汤普森咧嘴一笑，在绿莹莹的日光灯下显得异常诡异：“三位朋友，我们又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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