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魂沉珠

　　“君小姐，请坐。”张浩提起茶壶给君隍夏的杯子上斟满茶水。

　　君隍夏食指在桌上叩了两下，似笑非笑地拿起茶杯看向张浩，“张公子怎么有闲情雅致来见我？”

　　“君小姐应该很清楚，黄荣前两天重伤了两位游方道的人之后失踪了。”

　　君隍夏不动声色地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不发一言。

　　张浩见她脸色冷淡表现得对这件事情好像没有丝毫兴趣一般，只得率先低下姿态，“君小姐，你上次跟张某说，这个黄荣出身君家世仇之门。恕张某冒昧，不知可否请教这与君家结下世仇的是哪一门哪一派啊？”

　　君隍夏还是没有说话，她伸出五根嶙峋的手指摸索着手腕上赤红的珠子，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张公子想要问我黄荣的出身门第，我只能说事涉君家密辛，恕难告知。”君隍夏缓缓地开口，语气沉静下来，丝毫不见先前的跋扈嚣张。

　　“只不过此门派的人行事往往狡诈诡谲，当年他们曾经从君家偷走了一大批的秘籍典藏，所以我们才始终在暗地里追查他们，想要把当年他们拿走的东西再拿回来。”

　　“这么说来，黄荣修炼的功法是出自君家？”

　　“君家绝无此邪功。”君隍夏顿然否认，她直起身子紧盯着张浩，“当年那些人虽然从君家偷走了功法，但是无口诀传承，只凭意会修炼，早就走岔了路，修出了一身邪门歪道。”

　　***

　　“这个君隍夏，你怎么看？”张浩回来后把君隍夏所说的如是给齐御复述了一遍。

　　“不好说。”齐御沉吟片刻，“只能说半真半假。她说黄荣的门派曾经偷走了君家的秘籍自行修炼，结果走岔了路……”

　　“这是个很关键的信息。”齐御站起身来，写下“法门出错”这几个字。

　　“以黄荣留下的案底来看，他没法很好地控制自己，性格暴怒残忍。之前他犯下的杀害那几个姑娘的案件充分说明了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以至于给我们留下了许多线索。”

　　“会不会是他修炼的功法本身就是依靠怨气，所以才会影响自身？”张浩在一旁试图合理化这件事。

　　“不会。”齐御摇了摇头，“我曾经找熟人向上面打听过。君家人的行事虽然让不少人颇有微词，但君家的功法却是从百年前就流传下来的冲和正宗的修炼法门。”

　　“那这么看来，君隍夏起码在这一点上没骗我们。”

　　齐御点头肯定张浩的看法，接着他又竖起一根手指，“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事情，我们一定要弄清楚，黄荣最后拿出来的，究竟是不是赤土珠。如果是的话，那么他和谒金门有什么关系？”

　　“君隍夏说黄荣的门派是君家的世仇，会不会她说的就是谒金门？”

　　“不太可能。”齐御不赞成张浩的这个想法，“其一，谒金门的门徒出来行走的我也遇到过两个，灵气中正，不是邪门的路子。其二，如果黄荣真的是谒金门中人，谒金门会任由他在吴市搞风搞雨，到了他行迹败露之时也没有人出来善后，让他一个人逃窜。我觉得不太可能。”

　　但他说完又转了口风，没有把话说死，“但是，这个黄荣如果真的手持赤土珠的话，这件事谒金门一定也不可能置身事外。对了，上次冯家的事情上面有什么说法？”

　　张浩摇头，“虽然说最后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冯道拿出了赤土珠，但和这次黄荣的事情一样也不算是铁证。谒金门那边装死，我们也没有办法。”

　　***

　　“小文。怎么了。有没有摔伤啊。”

　　小文不知怎么的，自己的心突然跳得好快，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突然觉得钱先生的声音里藏着说不出的恶意。

　　“我没事。”小文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但是她的声音还是带着几丝颤抖之意，“我没事，先生。”

　　“哦……”

　　外面钱先生拖长了音，似乎是接受了小文的说法。

　　可是，他为什么还站在门背后！

　　小文盯着从厕所门缝里渗透进来的影子。那道黑影一动不动。

　　小文甚至屏住了自己的呼吸，不敢发出大的声响，她一直死死盯着那个门缝里露出的影子。

　　“叮咚——”

　　小文吓了一跳，然后才发现是自己的手机提示音。她咽了几口唾沫，从裤兜里拿出手机。原来是她的男朋友李贤给她发的信息。

　　“宝贝儿，身体好了吗？”

　　小文原本今天是跟李贤约好了一起去看电影的。结果临时接到钱先生的电话，只能对李贤撒谎说自己身体有点不舒服要在家里休息。

　　“我没事，休息几天就好了。”

　　“要不我还是来看看你吧。”

　　“不用……”小文连忙在手机里输入拒绝李贤，但突然她余光瞥到门缝里的黑影，似乎离自己更近了一些。

　　她连忙定睛去看。不是她的错觉，那个黑影，真的在慢慢朝自己移动。

　　啪嗒，小文的手机掉在了地上。

　　***

　　沐旬正在厨房舀起一勺汤尝味道，突然她目光一凝，低下头去。她手腕上的碧沉珠正微微发亮。

　　沐旬眯起眼睛，把手腕抬到眼睛跟前，仔细地端详了半天。接着，她合上锅盖，熄了火，转身走到房间里，锁上了房门。

　　沐旬坐在桌前，褪下了手腕上的碧沉珠，将珠串向前一抛。

　　碧绿如滴的珠串就这么幽幽地停立在半空中。

　　沐旬俯下身去，在裤腿里侧摸索了一会儿，两只手指夹着一片极薄的刀片出来。刀片在食指指尖一划，血珠开始不断地沁出来。沐旬缓缓上前，将指尖血抹在每一颗珠子上面。

　　碧沉珠翠色更甚。空中开始漂浮起丝丝缕缕的怨气。

　　沐旬闭上眼睛，那丝丝缕缕的怨气就这么慢慢地渗入她的眼耳口鼻之中。

　　突然。沐旬睁开眼睛。

　　她这时的眼珠子格外黑亮。细看，里面好像流窜着丝丝缕缕的黑线。

　　渐渐的，那丝丝缕缕的黑线开始在沐旬脸上游走。转瞬消失又再次出现，四处游走。

　　沐旬直视正前，但目光却没有焦距。她僵直地站立着，面无表情，仿佛一具没有魂魄的躯体。

　　半晌，黑线渐渐在她脸上消失，沐旬的眼中才渐渐有了神采。她抬手平伸，碧沉珠飞回了她手中。

　　“淮市。”

　　她轻轻吐出两个字。

　　***

　　“淮市？你确定？”张浩双手撑桌，神情有些激动。

　　“确定。”对面的君隍夏好整以暇地涂着指甲油，闲闲地回答。

　　“君小姐，这事关重大。我希望你能给游方道一个明确的说法。”

　　“我已经很明确地告诉你了，黄荣就在淮市，连具体的地址都一起告诉你了，还要怎么个明确法。”君隍夏对着半干的指甲吹了口气，半抬眼皮看向张浩。

　　“好。”张浩盯着君隍夏看了半天，终于点了点头，“我这就把君小姐说的上报上去。总之，多谢君小姐给的消息。”

　　张浩端起面前的水杯，向君隍夏示意。

　　君隍夏放下了手指，抬起眼睛正视眼前的男人，沉默了半晌，终于端起水杯和张浩碰了碰。

　　张浩将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向君隍夏点了点头，起身准备离开。

　　“张公子。”

　　正在张浩推开椅子起身时，君隍夏突然开口，“黄荣先前被游方道的人重伤，依据我对他的了解，怨气无法被他有效地控制转而四处游走，会让他情绪变得极不稳定。同时，我想提醒你的是，吸收更多的怨气有助于他的恢复。”

　　君隍夏喝了一小口水，抿了抿嘴唇才继续说道，“所以，去抓人的话，要尽快啊。”

　　***

　　“救……”

　　李贤掏出手机来一看，是来自小文的短信。但这则短信好像是没发完的一样。李贤觉得有点奇怪，给小文打了个电话。

　　“嘟嘟嘟……”

　　电话终于通了，李贤刚要说话，突然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男人低沉的喘着粗气的声音。

　　“啪。”电话被挂断了。

　　李贤看着手中的电话，神情凝重了起来。他又再打过去，“嘟嘟嘟嘟……”，这次电话被直接挂断了。

　　李贤拎起外套挂在自己的胳膊上，一边开门一边给小文继续发信息。

　　“小文，出什么事情了吗？”

　　“小文，是不是有什么麻烦，给我回个电话。”

　　***

　　“他还真是麻烦。是不是？”

　　一把摔碎了手机，钱先生喘着粗气看向小文。

　　厕所的门栓挂在门上歪歪斜斜像是被外力强行弄坏的。

　　钱先生一只手撑在洗手台上，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着缩在一边的小文。

　　小文两只手死死地抓住浴帘，似乎这样能给自己一点安全感。她不停地发着抖，她眼前的这个钱先生——

　　钱先生脸上的皮肤大块地脱落，露出的皮肤坑坑洼洼的，好像是被缝合起来的碎布。

　　他还是人吗？

　　小文害怕得浑身发抖，几乎没了知觉。

　　“别怕。我会很温柔的。”

　　钱先生缓缓地走近，他掏出藏在身后的右手，右手指尖夹着一刃刀片。

　　***

　　“怎么办，君隍夏说的这件事情我们要上报吗？”张浩把众人召集起来一起商量这件事。

　　“不。”齐御双手交握，抬起头来，“这次我们自己行动。而且要立刻动身，如果君隍夏说的没错的话，只怕那个黄荣会立刻再犯案。”

　　“……好吧。听你的。”张浩思索了一阵才下定了决心。

　　齐御起身，快速地进屋收拾法器符箓之类的东西。

　　不过几分钟，他就拎着一个皮箱出来了，看到桌边的沐旬，他突然开口，“这次你要和我们一起去吗？”

　　沐旬转过身来正要开口，齐御突然又说，“我觉得你最好不要去。”

　　沐旬愣住了。齐御继续说，“这次的犯人凶悍异常，而且战力惊人，我没把握护你周全。”

　　齐御表情冷然地说完这番话，就把皮箱摊到桌子上开始和张浩商量起了这次的追捕行动。

　　沐旬掀动嘴唇，但又随即沉默，吞下了想要说的话。她侧过头看了黄小玉一眼。

　　“别这样嘛，齐御，我和沐沐姐少说也能帮上一点忙的。”黄小玉站起来凑到齐御跟前说着，又拉住张浩的袖子，“张浩，你说呢？”

　　“别。这我可做不了主。”张浩小声回答，把黄小玉拉到一旁。

　　齐御没开口，他甚至没抬头。就像没听到黄小玉的说话似的做着自己的事情。

　　半晌，他收拾完皮箱，合上搭扣，这才抬头看向沐旬。

　　“真的想去的话，就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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