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落清河顾白鹿

　　一直跟在她身后的三人现下已经将她围住，半拢的暗光让她心里一时不安，她有好多事需要想，可除去方才想的那一些，其他的一切现下都堆砌在她脑中，翻搅在了一起。

　　她觉得头有些痛，额角两侧一跳一跳的，抽痛地让她不由半眯了双眼。

　　她该去找人问问，可她该问谁？顾清让如今还未苏醒，顾子衿她本就不会去问，更何况他现在还被禁在宫里，而眼前的三人，陆文渊显然是不知情的，稚初一直跟在她身边，对于帝都的事，想来他知道的也不多，不过……她忽然想着，稚初愿意和顾清让统一阵线，若只是不想她留在帝都，这理由似乎太单薄了。

　　难道还有其他一些她不知道的事吗？

　　想到这，她猛然抬头望向稚初，本是想就此一问的，却又在看到身前的左司后后顿了下来，脱口便说道：“左司，之前睿王府被诬陷一事，你曾陪我进宫，可当时你只留在了宫外，并未同我一块儿进去，当时我没太在意，后来知道燕山的事后，我便懂了，可你既然不能进宫，为何这次宫宴你却是去了呢？”

　　这问题自她在江林便一直哽在她心里，她突然这么说，是因为她总觉得这个问题才是一切事态的根本。

　　左司并不在意她为何突然提问，也不思量，立即回道：“是陛下让王爷带我去的，当年燕山一事，王爷将左清清和我藏在了燕山后山，对外是说我和左清清跌落悬崖了，所以我和她才能躲过当年的事，但王爷并未让我和她在躲藏中过活，而是将我和她留在了身边，王爷的意思，是与其四处隐瞒，倒不如在对方察觉后再反制。”

　　“这十多年来倒是没有人提起过我和她的身份，这次陛下突然提起，王爷也十分惊讶，但想着陛下已然知道我和左清清还活着，便也不用急着去掩盖，毕竟当年燕山的事，真相并未被彻底掩埋，王爷和晋王商量后，都觉得若那晚的宴会当真是鸿门宴，陛下真的要为燕山的事将我处死，那王爷就会在宫宴上将南家的真相道出。”

　　“南家的真相……”初微喃喃道，南家的事，牵扯出的，是北戡帝，德妃，静妃和墨禾之间的故事，南甄是细作的事，想来顾清让他们是知道的，可最后他们却是绕了一个大弯给了墨云砚一个亲自报仇的机会，可怀瑾说，当初墨剑山庄之所以会被屠杀光，是因为墨云砚的背叛，于此，这其中的曲折到底还有多少，她还需要摸索。

　　而他们不将细作一事曝光，而是找了个借口报仇，是不是因为他们知道，就算北戡帝知道墨禾是被冤枉的，他也不会对南家怎么样，因为那关系到一个皇帝的自尊，墨剑山庄通敌一说，给了他一个威胁墨禾的借口，可最后堂堂帝王竟是让人给利用，不止冤枉了一个门派，更是让事情发展到毫无回转的余地，因为墨剑的人都死了。

　　这是北戡帝一个不愿让人知道的秘密，顾清让想用这个来赌左司和左清清的安危，虽然冒险，却也是有一两分胜算的。

　　这事的发展方向会是这样，但问题的根本还是北戡帝为何会让左司进宫，想北戡帝这个人，可以说是阴狠狡诈至极，左司的存在或许他早就知道了，他却是从未表明过，沉寂了十多年，为何他会突然要见左司，是为了当年燕山的事，还是说左司的出现会让宴会上出现什么事端？

　　喉咙处突然有些发痒，初微轻咳两声，并未在意，刚想说话，稚初却突然一把将她拉住，急急道：“凝儿失踪多半是太子那边做的，今夜我便去宫里，哪怕是将剑压在太子颈上，我也要他将凝儿放了，你就别再费心思了，你别忘了，左清清她身体里有蛊毒，你身体里也有！”

　　“那蛊毒又没有发作过。”稚初突然提到蛊毒，初微微一怔愣，眨着眼道，“对了，左清清她怎么样了？”

　　“谁管她的死活！”稚初怒道，而后又将音调压了下来，撇嘴道，“魏吉祥已经过去了，就她那蹩脚的医术，多半是救不了的，你关心她做什么，还是多想想你自己吧，如今你已经将穆参丹给了睿王，该救的也都救了，凝儿我会去救，其他的人我也会帮你去救，不如你去城郊住下，在那里等消息吧。”

　　初微凝眉紧紧看着稚初，他脸上的急迫是掩藏不了的，他急着让她走，从他联合顾清让做戏，到现在句句说着让她离开，这一点已经是昭然若揭，她心中疑惑更重，起身问道：“稚初，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稚初听她这么问道，顿时僵了身子，视线不由朝一角飘去，默了半晌，才毫无底气地说道：“我不过是不希望你卷进他们的事中，为了那个皇位，那些人什么不敢做，你不知道，如今南篱国的皇帝就是因为他的兄弟全部都死于非命，他才顺利坐上那个皇位的，我怕你会有危险，所以才……”

　　“所以才联合顾清让给我做了一场戏。”她无奈一叹，“可是稚初，这场赌局牵连上了帝都所有我认识的人的性命，你觉得我会走吗？我跟你说了，湘王于我有恩，我必须要帮他这一回，更何况，凝儿的安危我不能不顾，所以我必须要留下来。”

　　本以为稚初听后会继续劝她，谁知他却突然将她手中的佩剑夺过，沉着脸转身便要走。

　　“稚初，你做什么？”初微说着，忙抬脚追了过去。

　　稚初扬着手中的剑低喊道：“我现在就杀进皇宫，你要帮湘王不是吗，你要救凝儿，那我就去拿下太子的命，到时候一命换一命，我看他们敢不敢不放凝儿！”

　　今天的稚初太过反常，初微知道他定还有什么瞒了她，遂两步跨出挡住了稚初的路，而后一把将他的手握住，“一命换一命？是用太子的命换凝儿的命，还是用你的命换我的命？稚初，你觉得你能瞒得了我吗？若不是真的很危险，你不会愿意和顾清让联手的，也许方才顾清让对我说的一切，只是不想我卷进他们的事，可你和我一起生活了这么久，你会想让我离开，定不会只是不想我插手，因为你知道我不会不管他们的。”

　　稚初眼中一滞，迎上她看过来的焦急视线，将她的眉眼仔细看过后，他重重吐了口气，嘴角轻勾出的笑意满是无奈和心痛，他回握住初微的手，深深凝着她，淡淡开口问道：“那好，那你跟我说……你还恨他吗？”

　　“我……”他没有说“他”是谁，她却是知道的。

　　她一时止了言语。

　　在选择回不回帝都的时候，她便为这个问题纠结过，回来了，便算不算是原谅了，可这算是感情上的问题，于她来说，太难。

　　两年过去了，从前的许多事在她心里都淡了，可唯独“原谅”二字，她没有底，她不是个记仇的人，可过去的一切，她无法做到“算了”。

　　稚初看着她满是纠结的眸子，握着她手的指尖不由一紧，低沉着声音说道：“这两年里，你从未在我面前提起过他，我也就这样骗了自己两年，我告诉自己你已经不恨他了，因为他对你已经不重要了，可自江林你听到他受伤后，你的眼里便是再也掩藏不了你对他的感情，初微，直到现在，我也是不赞成你再和睿王在一起的，因为他根本不懂得珍惜你，可我也知道，他是爱你的，只是如今他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他又要如何去保护你，你就听我的，离开这里，若是到最后他没事，你再问问自己要不要回来，至于你关心的那些人，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救的。”

　　像是被人一瞬扯开了心里堤防，初微一时有些恍惚，怔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是去是留，我已经做了决定，顾清让选择走这条路，不管是为自己还是为别人，危险谁都明白，就像现在我选择留下来，为的是谁，其中凶险都不会少，可我不在乎，因为我觉得值得。”

　　她微沉了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现在，我要知道你瞒着我的事。”

　　值得二字就这样刻在稚初心里，以至胸口鲜血淋淋，两年时间，谁都变了，唯有她，还是和从前一个样。

　　他迅速将心中酸涩咽下，低声道：“是，我知道你不在乎自己的性命，方才左司伤左清清的时候，若是你能有一瞬思考的时间，说不定你也会将她拉开，即便是那样做了后左司的剑会刺向你，我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想你走的，因为我们所知道的那件事，到最后睿王不会赢的，到那时，睿王府的人都会死，那样的场景，你敢看吗？”

　　心中犹如钝石砸下，初微眉角一跳，一瞬睁大了眼眸，惊诧地看着稚初。

　　死？

　　初微蓦然想起常常自她脑中闪现的那个画面，可如今止若不在这里，左清清那样也不会再害得了谁，凝儿……凝儿虽是被人绑了去，但至少她不是立于那场不知真假的大火中。

　　她不是已经改变了一些人的命运了吗？

　　为什么睿王府的人还是会死？

　　她颤着声音问道：“什么意思？”

　　稚初眼里有着淡淡的灰暗，有些事，他一直不愿跟他说，当初在江林的时候，他便忍住了，因为他知道，一旦知道了那件事，即便是当时的她还恨着睿王，她也会回来帝都的。

　　他看到几步之外的左司和陆文渊，压着声音慢慢开了口，“当初我被墨庄主赶出墨剑山庄，这事你是知道的吧。”

　　初微忙点了点头。

　　“可其中的原由，就连追杀我的墨剑弟子也不知道。”他低头看着初微，将她眼里的急切都看在眼里，微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你还记得怀瑾说的关于墨庄主的那件事吗？”

　　“你是说当初陛下派人围剿墨剑山庄时，墨云砚的倒戈？”

　　稚初轻应了一声，“当时我便是不信的，可后来却也不得不应下，因为我想起了自己被逐出墨剑山庄的原因，当初墨庄主之所以对我赶尽杀绝，是因为有一晚我无意间听到了他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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