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落清河顾白鹿

　　陛下赐婚的事，她有听过，那时她得知凝儿和陆文渊的婚事已经在筹备中，她一直视凝儿为妹妹，她结婚，她怎会不想去，可是后来，她却听到陛下欲将慕倾容许配给他的消息，那时，他一直隐瞒着南清已死的消息，让身边暗卫带着人.皮.面.具假扮成南清的模样，所以慕倾容进门，也只能是侧妃，虽然如此，却也是件对他有利的事。

　　并非是她顶着南清的脸回去会不方便，可最后，她只让人将她给凝儿准备的嫁妆送去帝都，而后便带着稚初回了柳溪湿地，之后回来看怀瑾，也闭口不再提帝都的任何事。

　　却原来，最后他没有娶慕倾容，更甚至，为了让陛下收回旨意，他将藏了一年多的南清的死讯公诸于世，当初他要隐瞒此事，必是有什么打算的，初微是这么想的，也知道，他之所以那样做，绝非是为了那一刻。

　　可最终，他还是那样做了。

　　所以慕倾容最后嫁给了顾清乔。

　　顾清乔吗……

　　怀瑾看着忽然止了言语的初微，她怎会看不出她在逃避什么，便开口说道：“我藏了三年了，这三年其实也算是赚了，若是没有阿离，没有从之，我都不知道这三年我会怎么熬，初微，有些事，便就顺其自然吧，此次你回帝都，若是能瞒，便也要没有负担地去做，若是瞒不住，正好我也计划着过些时日带着阿离和从之离开，若是晋王还是不肯饶过我，那我就离开北戡，总之，你不用为我担心，三年了，我也已经释怀了。”

　　初微闻言，心中忽生出一股怅意，饶，她其实是知道的，顾子衿之所以到处寻怀瑾，并非是因为“不饶”，她虽不愿去理会当中那种“失去后才知道珍惜”的幡然醒悟，虽然她也曾犹豫过自己要不要将这一想法告诉怀瑾，毕竟，她不能替她做决定，可是怀瑾好不容易开始新的生活，她和傅从之，哪怕傅从之或许活不了多久了，可他是这三年里怀瑾仅有的支柱之一，她当真是不想将顾子衿拉进他们两人的世界里。

　　犹豫片刻，最终，她还是慢慢松了口，问道：“怀瑾，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顾子衿他不再恨你了，更甚至，他想好好对你，你会给他机会吗？”

　　如此疑问，怀瑾脸上虽有些许的惊异，却还是很快将这个问题替换成了初微和顾清让，毕竟，自己和顾子衿，她是再也没有想过，“睿王与你，要说他会对你好，我还是愿意相信的，只是，过去你遭遇的种种，既已在你心中留下了隔阂，那便只有你自己能判断，你是更爱他，还是更恨他，但归根结底，不管是爱，还是恨，你都是放不下他的。”

　　本来，初微是在小心翼翼地等着怀瑾的回答，却不想她竟将话题扯回到她和顾清让身上，初微只觉得自己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又有些乱了，从前，自己身处那个环境的时候，她还可以做到冷静面对，可是，现在怀瑾一次次跟她提起回去，她却总是没来由地紧张。

　　内心所有的想法都被抗拒紧紧包裹着，一旦触碰，情绪里便只剩不知所措。

　　怀瑾朝初微身前贴了贴，抚着她的发轻声说道：“原本，我以为你会放下的，就如我一样，可我知道，初微，你不曾放下过，因为你从未跟我说过你为何会回来这纪沧大陆，若是拿不定主意，便只回去看看凝儿吧，她成婚也有一年了，说不定也有孩子了，你是阿离的小姨，凝儿的孩子可也是要叫你一声姨的。”

　　怀瑾的声音浅浅的，却是一字一句都打在了初微心上，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么挫败过，不回去，便就这么简单的三个字，从前她还能斩钉截铁地回答，此刻却是真的无法说出口。

　　他受伤了。

　　因为，他受伤了。

　　那个失忆的她，在她沉默的心里呐喊着，她想回去确认他伤得有多重。

　　可她，却也是真的不愿回去的。

　　若是将她与他之间的感情剖开，或许里面堆砌的，是矛盾。

　　怀瑾望着初微，并不急于她的答案，侧颜道：“铃铛响了，从之在找我，我去看看他，你好好考虑吧，初微，莫要做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怀瑾出了去，而后身后大门处又响起了稚初的声音，初微这才察觉到院子里早就没有了稚初和阿离的打闹声，他略沉着声音问道：“你当真要回去看他？”

　　初微只望着地面，并没有什么动作，“既然太子已经对他下手了，想来帝都那里很快就会陷入混战了吧。”

　　稚初两步走到她身前，低头望着她的发顶，沉眉道：“那又如何，他既选择了这条路，就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当初，他不也是为了这个目的才一次次伤害你的吗，初微，你要我与你达成共识，若是我想留在你身边，你我只能是家人，你说你是我的姐姐，从前你是南清的时候，或许还大我两岁，可白苏明明就和我一般大。”

　　“稚初……”

　　稚初却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你不喜我提这事，这些可以不提，你只把我当弟弟我也认了，可睿王从前是如何对你的，你为何还对他念念不忘，过去的事难道你都忘了吗？他将你锁在地牢的事，他将你锁在安梅园的事，你怎能原谅他，我不准你回去！”

　　初微一时哑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恍惚了眼神望着某处。

　　回去便是原谅吗？稚初和怀瑾跟她说的话好像都聚成了这个问题，初微凝眉想着，心中在意识到这一点后忽然明白了些事。

　　一次次，她其实也在纠结这个问题，不回去参加凝儿的婚礼，是担心自己选择原谅后见到他娶了别的女子，不回去，是在大家都觉得自己原谅他后，其实她心里依旧不愿去想两人之间的事。

　　更何况，两年过去了，或许对方其实也已经放下了。

　　也许，放不下的只是她自己而已。

　　那她何必去逃避，再次来纪沧大陆，她也并非是想与他有什么，当初选择回来，不过是因为担心睿王府最后的惨败会连累到凝儿。

　　既是如此，那她何必再纠结。

　　回去，而后亲眼瞧瞧当初纪先生给她看的那个结局是否会被改变，若是变了，她就安然离开，若是没变，至少在最后她可以去救她想救的人，而不是像在那个幻境里一样什么都做不了。

　　她回来，是为了救人，便就是因为这样，她才会答应黑衣人在柳溪湿地呆上两年的。

　　“稚初。”初微直直凝着稚初，一脸严肃地说道，“睿王受伤的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我……”稚初心中一凛，忙垂下了头，“我……只是不想你知道而已。”

　　“难怪从柳溪湿地到江林，一路上你一直怪怪的，有意无意地不让我与别人接触。”她望着他道，“此事我不与你计较，现在便跟我说说吧，怀瑾无法探听关于帝都的事，想来你定是知道很多的吧，我想陛下虽然将几位皇子软禁于宫中，但刺杀顾清让的，定不是顾清墨，便是顾清乔，这也不难猜，可最后顾子衿竟然也被牵连，想来这事便不会那么简单了。”

　　稚初心中仍有许多抵触，他是真的不愿她回去，哪怕他不愿承认，他知道她从未忘记过帝都的那个人，犹豫片刻，他妥协一叹，道：“睿王是在宫宴上遇刺的，受伤后便被安置在了晁韵宫，后来又连夜被送回了睿王府，陛下之所以将几位皇子扣下，是因为当时谁都看见行刺的人身上穿的是皇子随从的衣服，睿王和他身边的护卫受伤，刺客却趁混乱逃了，陛下下令彻查，可几位皇子最后查点，却都说身边没有少人。”

　　“他们当然不会说自己身边少了人，不然他们如何能洗脱嫌疑，就算现在是困在宫中接受调查，那也不过是大家彼此彼此，只要查不出与自己有关的决定性证据，他们大可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接受盘查。”她说着，却猛然想起了什么，沉声问道：“睿王和他身边的护卫？除了顾清让，还有谁受伤了？”

　　“……是左司。”

　　左司！

　　他为何会进宫？

　　想她几次与顾清让进宫，左司都没有随行的，原先不懂左司那句“除已逝的德妃之外，北戡国再无左家之人”，如今却也明白了，他和左清清，是不能暴露身份之人，所以，哪怕他有带领千军的才能，却也只能在顾清让身边当个小小护卫，还有左清清，明明是顾子衿的表妹，却是要躲在顾清让身后。

　　忽想起那个挂着血腥味的清晨，她立在满是萧瑟的院子里，对跪在她身前的左司说道，左司，从今以后，你我不再是朋友，那时，是因为不想让他在她和左清清之间为难，毕竟他从未做过对她不利的事，于他，她根本无法做到决绝。

　　顾清让身受重伤，那左司呢？

　　顾清让尚且能接受太医的治疗，那他呢，除了止若，便也只能让陆文渊去替他诊治了，睿王连夜回睿王府，便就是因为这个吧。

　　“你知道他……们的情况吗？”

　　“睿王伤得有多重，暂时还不知道，因为他将睿王府里的消息全都封锁了，我打听到的也只有说当时伤两人的刀上是淬了毒的，至于是什么毒，有无解药，便不知道了。”

　　下手之人果然是想要了顾清让的命。

　　初微皱眉想着。

　　“稚初……跟怀瑾说一声吧，我们立刻回帝都。”

　　“你要回睿王府？如今睿王已经将南清已死的消息散了出去，你这样回去，只怕……”

　　“若是南清没死，我回去或许还会引起骚乱，正因为南清死了，我并不是南清，我才可以用这副模样回去，世界上容貌相似之人太多，有坏处，自然也有好处，还有，我们不回睿王府。”

　　“那……”

　　“我们去找陆文渊，然后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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