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落清河顾白鹿

　　“不是的……”胸口似有火在烧，顾清让紧咬着牙想要站起身子，谁知他刚一躬身，喉间一阵温热，便又是一股腥红自胸口涌上来，而后从他紧抿的嘴角溢了出来。

　　“你不要再动了！”初微拧眉道。

　　虽然看到顾清让此刻的狼狈模样，她心中确有一丝痛快，可是不知为何，那种快意却并没有让她觉得高兴，那种感觉就像是只有脚尖还贴在崖边一样，整个人摇摇欲坠的，身前是生的喜悦，而被背后笼罩着她的，却是翻涌而上的死气。

　　他会吐血，便一定是他又用了内力，可是他为何要这么做，为何宁愿伤了自己，也要朝她走来？

　　听见她满是不快的低吼声，顾清让半起的身子顿时僵住了，他一瞬不瞬地凝着她，绯色的薄唇勾勒出浅浅笑意，将唇上的艳色撕裂开来，“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其实，这几个月里，那些话我便在你耳边一遍一遍地说给你听了，可是，你定是没有听到的，初微……你去院子里等我，我必须将体内的毒逼出来不可，不然我怕自己会控制不住伤害你。”

　　止若已半跪在了床榻上，她一把抓住顾清让的手，道：“你不能运功逼毒！”

　　顾清让却挥开了她的手，抬手捂着胸口，暗自凝住一口气，倏然站了起来，只是他刚一站起，身子便向一旁倒了去，初微下意识奔了过去，欲将他扶住，却不想没等她反应过来将自己的手收回，顾清让却先她一步急急往后撤去，转瞬间便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顾清让背靠着床尾的书架，他半眯着眼眸望着初微，满眼的潋滟之色挂不住地往外冒，“不要过来！”

　　初微还有些怔意，不明白他此举是为何，等回过神来，她脸上才挂上怒意，甩手道：“你少自作多情了，你不让我碰，我还不稀罕碰你呢。”

　　顾清让知道她是误会了，他之所以有那么大的反应，是因为方才肌肤碰触到她的一瞬间，他差一点没能控制住自己将她压进他的怀里，他不能那样做，哪怕此刻的他已是难受至极，心里也有一个声音在跟他说，她好不容易能回到他身边，他决不能再做出伤害她的事来。

　　“……初微，你先出去……”喑哑的声音自他紧咬的唇齿间溢出，顾清让说着，又转头看向一脸冷意的止若，“止若，除了合欢散，你是不是还给我吃了别的什么？”

　　像是被水浸泡了一般，止若脸上的浓浓情绪渐渐化了开来，她垂着眼眸，只盯着身下的床单发怔，待一切决绝褪去后，她脸上才慢慢浮出了笑意，她笑着，眼角却不由她的坠出了眼泪，“清让，从前我一次次跟自己说，过去的事，我不后悔，因为那些都是为你做的……”

　　“可是现在，我当真是后悔了。我到你身边的时候，陛下已经开始对静妃娘娘冷漠了，可是几位皇子中，却是你最出色，我知道，你早已成了他们的眼中钉，从那时开始，我便一直担心你的将来，怕有一天如果静妃娘娘也护不了你了，你在帝都必定会寸步难行，之后，我便开始计划着要帮你，方亭知的事，是我固执了，你要厌弃我，我却是不服的，我和他从始至终都是清白的，因为我自小便知道，我是你的人。”

　　“静妃娘娘走了后，你身上更是压着许多责任，你要赎罪，我也帮着你，在发现南清也中了七芯魅后，我便第一时间跟你说了，可如今，我后悔了，后悔自己将她的存在告诉你，因为我从来没有变过，可是你却变了。”

　　她并没有去擦拭自己脸上泛滥的泪珠，而是将不住颤抖的手慢慢抬了起来，指着初微继续说道：“你说你爱她，你爱她……那你是不爱我了吗？我不奢求你只爱我一个人，你身边有那么多人，我知道，等清清身上的毒解了之后，你也是会娶她的，还有慕倾容，为了得到慕将军的帮助，你可能也要娶她。”

　　“墨姑姑曾跟我说过，繁华三千，一生便只能爱一个人，我从来不曾相信过她那句话，因为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一个男人，一生怎么可能只有一个女人，可即便是不信，那句话也是我心中的信仰，信仰不必实现，所以我愿意跟别的女人分享你，可你为何要那样对我，这几个月里，你甚至连正眼看我一眼都没有，整日里就是待在安梅园里，守着她，这不公平，她什么都没有为你做过，甚至一次次地背叛你，你却为了她将我推开。”

　　顾清让重重拧着眉，体内的合欢散已经将他的气息彻底搅乱，每一次的吸气，胸口便是一阵的辣痛，“止若……母妃的确跟我说过关于你的事，从前我没拒绝……甚至将自己陷在里面，我以为那是对你好，如今却已明白，不是，对于你，我便只有对清清那样的感情，我知道你会恨我，可是我不能要你……”

　　他越来越低的声音消散开来，屋子里一时间万籁俱寂，谁都没有再说话，初微逃开顾清让朝她看过了的炙热目光，只盯着止若看着。

　　“好……好……”止若蓦然大笑出声，她眼里浓雾弥漫，绝望之色骤然而生，“过去的十多年，便算是我白活了，往后的日子，也没有活的必要了！”

　　说着，她便立起身子朝床柱撞去。

　　初微就站在床尾，在她话到一半的时候，她便知道她要做什么了，所以在止若刚一起势的时候，她便压过身去将她自戕的举动断了下来。

　　“止若姑娘，你这又是何苦呢？”初微死死地捏着止若的肩臂，压着声音说道，“有些事，一开始我没有说，往后便也不会说，你何必拿自己的性命当赌注呢。”

　　止若的眉睫几不可见地一颤，她抬眼望着初微，一时无语。

　　初微脸上却是笑意更深，她眸光锁着止若，头却微微一侧，冲身旁的顾清让说道：“若是睿王当真想要逼毒，便去院子里弄吧，我已经让阿乐将院门把住了，没人能进的来的，我这里还有一些话想要跟止若姑娘说，便要借用一下睿王的卧房了。”

　　方才为了阻止止若，顾清让也急急冲了过来，此刻他定在初微身旁，明明两人还有几寸的距离，他却觉得她身体的温度已经烫在了他的肤上，他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再留在这里了，不然，他就真的控制不住自己了。

　　“你莫要走……等我……”顾清让哑着声音说道。

　　初微却没有回应，一动不动地看着不在挣扎的止若。

　　因着他身体里的毒，等屋门被顾清让掩上的时候，已经过了好些时间了，如今还在秋初，天气还有些闷热，初微紧紧压在止若肩上的手心已经有一些薄汗了，等她察觉门被顾清让从外面关上后，她才退开了身子，站在床榻旁，俯看着止若。

　　她自衣襟里摸出一块方巾，一边擦拭着手中的汗腻，一边淡声说道：“关于你的名字，自认识你的第一天起，我便注意到了，虽然我不知道是谁给你取的止若二字，可你知道吗，我生活的那个地方也有一个叫芷若的姑娘，不过她比你要聪明一些，高明一些，演起戏来也比你得心应手一些，所以到最后她才能耍的周围的人团团转，要不是她自己心灰意冷，想来到最后，她喜欢的那个人定不会知道她的真面目的。”

　　说着，她转身朝厅里的红木桌走去，看着搁在上面已经空了的茶杯，又低头扫了一眼脚边碎裂开来的木椅，哂笑着摇了摇头，“从前你不是一直演的很好的吗，为何到最后却沉不住气了？我有些好奇，为何到最后你会亲自出手，用那些蛊虫来杀我，止若姑娘，若是你还有些力气，可否跟我说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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