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落清河顾白鹿

　　看着睿王府外清退了下人的空门，初微两眼已是清冷，浓烈似深冬的厚雪，从前的她，或许还会因为时间而淡下许多情绪，可是自回过一次现代后，不知为何，她心中的仇恨便再也没有因为时间而淡化过，不管她如何想要忽略，从前的事带给她的冷窒，在她有意识的时候，便半分未消退的一直哽在她心中。

　　她一直将从前的事记在心里，也等着回来后向害过她的人一一讨回来。

　　只是，这次回来后，在客栈住着的这几日里，有一些从前不知道的画面，却不知为何突然涌进了她的脑中。

　　比如，哨营的时候，她其实并没有被怎么样，因为在顾清让他们走远之后，她不知为何忽然来了力气，一声厉喊后便将压着她的人弹了开来，在那群东震人还未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跃到杀害阿祖那人的身前，五指一抓，硬生生将那人的脖子拧断了，旋即她将那人手中滑落的冷剑抽起，只在电光火石之间便将那人的脖子割了开来，没等血色涌现，她已回身朝身后的其他人刺去。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做到那样的杀戮，明明她是不会武功的，南清也是不会武功的，可最终，她竟是让那群东震人在毫无还手能力的情况下便一脸恐惧的死在了她的剑下。

　　当时的营帐里，如浪如涛的腥红浇满了整个地面，她闻着那些令人作呕的血腥，第一次没有因为晕血而浑身无力，只毫无反应地立在尸堆中，直到纪先生和顾清让进了来。

　　这些画面是从前的她不知道的，她不知道，自己原来曾经杀过那么多人，如果说止若杀死她之前，她还会因为自己要报复左清清而心生出一丝的不安，那现在，她的双手早就染满鲜红了，那再多添些，便也不算什么了。

　　若只是伤害了她，她也是可以算了的。

　　从前的她，便就是这么的可笑，所以才会让人得了便宜还不够，最终还将她身边的人给害了。

　　如今既然回来了，她便不是南清，不是白苏，甚至，不是沈初微。

　　脑中隐隐约约觉得好像曾经有人喊过她……小初，那声音陌生却又很熟悉，却绝对不是纪先生，她不知道是谁，也不想多做纠结，她只知道，那个被叫做小初的人，手中性命无数，因为喊她名字的人说，杀戮会增加你的劫数，让我来吧。

　　劫数？来这里后，她身上的祸事还不算多吗？

　　她屡屡原谅，可以说是心甘情愿地承受着一切，结果她得到的是什么？

　　她既然带着目的回来了，那有些事，还是自己来做比较好。

　　“阿乐，去冰窖取些冰来。”初微微顿了脚步，侧脸对身后的阿乐说道。

　　初微知道，她不是白苏的事，顾清让只让阿乐知道了，对于府里的其他人，他定是瞒着的，所以现在是白苏的她要进这睿王府，自是需要屏退府里的下人，毕竟从前白苏曾大闹过一次睿王府，若是被旁人看到她进去睿王的卧房，只怕会多生枝节。

　　阿乐颔首道：“是，王妃。”

　　初微站在辰安阁院门外等着阿乐回来，她知道，既然现在左司已经被止若找了借口支了出去，那现在辰安阁里，必然是琴瑟一片。

　　院门半敞着，阿乐还没有回来，初微也并没有立刻进去的意思，只站在门口看着卧房里不停晃动的烛光。

　　忽然，卧房里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木头被硬生生劈开的声音。

　　初微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只回身去寻阿乐的身影。

　　少时，阿乐提着半桶冰匆匆过了来，初微抬手接过，“你在这里等着，谁要进辰安阁，你都帮我拦着，包括左司。”

　　阿乐不明所以，只怔怔地点了点头。

　　初微提着木桶刚走到卧房门口，里面便传来了顾清让的声音，粗噶的呼吸声从静肃的屋内荡了出来，只听他厉声斥道：“合欢散？止若，没想到你竟然敢给我下这种药！”

　　果然是这样。

　　初微将手中木桶轻轻放在地上，驻足听了起来。

　　屋内，止若已是衣裳半褪，她红着眼看着跌坐在床榻上的顾清让，忽沉了心，一咬牙便扑了过去，她半坐在他的腿上，搂着他的颈脖说道：“清让，本来我是想要帮你的，我想着若是她知道你中了合欢散，她定是会回来给你解的，因为你曾经也这样为她做过，可是，这几日她根本没有想过要回来看你，她不会来了，她根本不会管你的生死，她说她不是南清，那她是什么？食人魂魄的妖怪吗？都说那柳溪湿地里妖兽遍布，想来她就是从柳溪湿地里来的妖兽，若她当真是，那她怎会管你的死活，只有我，只有我才会陪在你身边的。”

　　因为药力的缘故，此时的顾清让已是满身通红，止若将头贴在他的胸前，压着他剧烈起伏的胸口，她身子的凉意竟透过他胸前的布料沁在了他滚烫的肌肤上。

　　顾清让只觉得自己的身体痛得像是要炸裂了一般，意识渐渐有些模糊，恍惚间，他却也将止若说的那句“因为你曾经也这样为她做过”听进了耳里。

　　原来，那个时候的她是如此的痛苦，因为试药，她体内的七芯魅隐藏的毒素被千叶堇唤醒，于她来说，这已是一痛，加上有人给她下了合欢散，这样的灼热伴着七芯魅的毒性，定是让她痛不欲生的。

　　可那时的他在做什么？

　　他以为她为了让他要她而给自己下了药，便对她放了狠话，还硬生生将她的手掰断了，甚至后来，他还将半死的她扔在了帝都，任其自生自灭，害她差一点就被太子……

　　心中骤然一紧，他闷哼一声，不由苦笑起来，原来，那个时候他是那么的可恶。

　　她不会来了。

　　他当然知道，她不会来。

　　因为合欢散是他和她误会最深的导火线。

　　前几日，他满心期盼地等着她来看他，阿乐却回来跟他说，她因为晕血所以不能来看他，他竟然不知道，她是晕血的，从前他一次次让她受伤，让她身上几乎没有一寸完好的肌肤，可她却是害怕看到血的，当他恍然后，便更想看到她了，他不敢去找她，怕她生气，所以当阿乐再次跟他提议，若是他高烧不退，她定会回来看他的，他便不敢去考虑此方法的荒诞，若说蠢，他也是愿意蠢上一次的，就像一开始他打算弄伤自己让她回来一样，无论让他做什么，只要能让她回来，他便不愿去多想。

　　一想起她冷冷的模样，顾清让顿时觉得眸子清晰了不少，他低头望着紧紧抱着他的止若，沉着眸光咬牙道：“出去！”

　　止若却是丝毫没有退却的意思，此时的她已非从前那个看似与世无争的人，她十分清楚，她已是别无选择，哪怕曾被他拒绝过，她也跟自己说，他是想等到两人新婚之夜才要她。

　　可南清处于半死状态的这几个月里，他却是从未正眼看过她一眼。

　　她虽然心中恼怒，却也随他去，因为她知道，他如此反常，只不过是因为他这个人念情，她可以等的，因为南清已经没有醒过来的可能了，只要他心中的愧疚随着时间淡去，他会回到她身边的。

　　却不想，南清的确是死了，可她用蛊虫杀死的人，却并非是南清。

　　那个叫初微的女子，如果她当真曾是南清，那么她曾经做过的事，她定是知道的，只是，止若不知道对方为何由始至终都未曾提过一句她用蛊虫害人的事，她越是不明白，心中便越是忐忑，她不知道对方会如何，所以，她必须为自己找一个庇护才行。

　　止若慢慢直起身子，抬手贴着顾清让的衣领处，指尖似有意无意地拂着他领口下的滚烫肌肤，她微挑着唇，盈盈秋水般的眼里划过一丝与她清雅的容貌很是不搭的狡黠，“这合欢散不可不解的，清让，我从来都是你的人，就让我来伺候你吧。”

　　“止若……”顾清让微仰着身子，他虽是努力地躲着止若的手，可合欢散的药力却让他浑身乏力，根本使不上力来，“出去……”

　　“清让……”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初微在门外不住地摇着头，听着顾清让不耐的语气，她脑中竟蹿出一个念头来，堂堂睿王爷，竟也有被人强迫的一天，一想到从前顾清让对她做的事，她便想着自己是不是该进去好好谢一谢止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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