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落清河顾白鹿

　　顾清让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这才看到厅里的圆桌上放着纸张和墨砚，猛然回头朝她毫无波澜的眸子望去，眸光轻动间，锐利的寒光将她紧紧攥在眼里。

　　她早就准备好了的，若不是今日他执意要她一句话，她是不是也要给他留一封和离书，然后悄然离去？

　　她怎可如此！

　　顾清让一瞬不瞬地凝着她，眼底的冷厉越发的苍莽，良久，他冷笑道：“南清，是不是本王这段时间对你太好了，才让你忘了自己的处境，你以为皇室的婚姻就这么儿戏吗？你说和离便和离，说休便休？”

　　“难道不是吗？”

　　她和他的婚姻不就是个例子吗。

　　“知不知道如今周围有多少人对四哥虎视眈眈，四嫂离开的事会给四哥带来多少麻烦恐怕你还想不到，你以为你放四嫂走就是对她好了？如果她被太子或者其他的人抓住，那她一定会被拿来威胁四哥的，只有呆在四哥身边，她才是安全的！”

　　说着，他一抬手，五指一抓，安静躺在桌上的白纸便随着一股暗力飞到了他的手里，而后，他将手一压，白纸瞬间裂成无数碎片从他手中飘落，“我告诉你，虽然我不知道父皇为何会给你那封和离书，但是现在你将和离书给四嫂了，那你就没有资格跟我说那三个字，如果你不信我对你的感情，那就不信好了，但我不会放你走的！这休书，我也是不会写的！”

　　他眸光微沉，嘴角泛着涟漪，勾勒出来的笑容妖媚却又让人觉得十分的危险，“方才你说的什么？善妒？如今睿王府里只有你一个王妃，我既没有娶侧妃，身边也没有宠妾什么的，就算我以这个理由休了你，谁会相信？至于孩子，我只要让你替我生一个就行了，只要孩子出生，这个问题也就不是问题了。”

　　他后面的话，初微没有听进心里，在他说了怀瑾的事后，她便分心去思考关于怀瑾若被太子的人抓住了会有什么后果的事情去了，虽然是有顾清让说的那种可能，可是她的计划很周详，应该没人能追查到怀瑾的去向。

　　直到顾清让倾身凑近她，她才回过神来，可她还来不及反应，顾清让已经将她抱起往床榻扔去。

　　“你干什么！”身子撞在锦被上，初微不明所以，翻身欲从锦被上爬起来。

　　顾清让却在这时一个俯身将她压在了身下，他双手置在她的身子两侧，一头墨发散下，如瀑般地落在初微胸前，声音暗哑冷厉地说道：“你不是说想要孩子吗？”

　　她什么时候说过想要孩子了！

　　初微瞪着双眼望着他，心中直冒出一个念头：顾清让疯了！

　　她扬手一把将头上的发簪拔下来，双手紧握着，利落地挡在自己身前，“顾清让，你以为我还会让你碰我吗！我告诉你，恢复记忆之后，每一次被你触碰都让我觉得无比恶心，如果你执意要将我留在睿王妃的位置上，那我告诉你，直到我死，你都不要想有嫡子，因为我不会给你生孩子的。”

　　她不会给他生孩子的，他们俩的那个孩子，在她身体里不到两个月就因为七芯魅死在了她的肚子里。

　　这些日子，她已经很少想起孩子的事了，她一直暗示自己，她没有过孩子，那只是一场噩梦，可是，只要看到他，孩子的事总是能从封存的某个角落突然窜出来。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只要她一闭眼，她便觉得自己回到了那个乱葬岗里，周围是成堆的尸体，她躺在里面，怀里抱着一个鲜血淋淋的婴儿，而后她便会一身冷汗地惊醒过来，此后再无睡意。

　　她觉得自己可能再也不会怀孕了，或者说，她是再也不敢了，就算她还能活，只要她有那个看着血块从自己身体里被清走的记忆，她就不可能再让自己有孩子。

　　他眸光越发的狠厉，嘴角冷笑也越发的浓烈，“那便试试吧，看看你能不能跟我生孩子！”说着，他便作势要去扯她的腰带。

　　初微心中盛怒，恨不得立刻将发簪朝他心脏刺去，可她还是极力克制着自己，只抬着手将发簪的一头抵在他的心口位置，看着他衣襟处的凹陷，咬牙道：“顾清让，试药那晚因为毒性发作，我反抗不得，可是今天，你若是敢碰我，那你我之间，就只能活一个！”

　　话音刚落，初微只觉得眼前一黑，当手心的紧迫感传到她脑中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方才的那一瞬发生了什么事，顾清让竟抵着发簪靠了过来，而现在，她手里握着的发簪已经刺进了他的心口半寸。

　　带着温度的腥红顺着发簪流到她的手上，然后沁在她的衣襟上，染湿了一大片。

　　心像是倏然被撕开了一条口子，骤痛之下，初微只觉得脑中是空白一片，她没想到他为了强迫她，竟然会对自己如此狠心，他就这么笃定她不敢伤他吗？

　　……是，她确实不敢。

　　本来，这发簪就是在他若对自己不轨的时候，给她自己用的，可她却没想到他竟然欺身压下来，直接让发簪刺进了他的身体里。

　　疯子！

　　“原来你也会心疼我的？”看着她剧颤的眸子，他忽然一笑，调侃道。

　　手上的触感太过惊心，初微只能暗自咬牙，努力将指尖的颤抖压下，一手抵着他的胸口，一手用力将发簪拔了出来，又是一片腥红滴落，初微忍着喉间的翻涌，淡淡道：“只是觉得你的血太脏了，就算我这身子也很脏，可是我也不想被你的血污了。”

　　她越来越不屑的态度，让他恨不得立刻将她毁了。

　　若是他还能！

　　这二十年来，他何曾受过这样的气，好像无论他对她多好，她都不曾将他看进眼里，难道她当真是一点也不爱他？

　　成亲的事，当初两人可能的确是各怀心事，可是后来他也给了她穆参丹的，若不是她给自己下了合欢散，七芯魅的毒她早就能解了，至于后来在军营，他的确是因为她是南甄的女儿而误会了她，可是这段时间他对她的一切，他以为她会明白他的悔意，却原来无论他做得如何低微，她都不会将他放进心里。

　　她的心里从来都没有他。

　　那她心里的那个人，是墨稚初吗？

　　她对稚初的态度，他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发疯的嫉妒，不管她在看到他时眼里有多少的厌恶，等她回头去看稚初的时候，她的眼里便一瞬揉进了温柔和灵动，那些眼神，在她失忆的时候，都是属于他的，可现在，她却再给没给过他。

　　他忽然在想，若是今日他没有执意留下来，在她给他留下和离书后，她是不是就会和稚初远走高飞？

　　她，和墨稚初……

　　发现他已然晃神，初微立刻弯了手肘想要撑起身子，他却在这时愕然垂眼看着她，而后抬手死死将她的下颚捏着，微启的唇瓣溢出的话语冰冷刺骨：“南清，若是你再敢拒绝本王，本王就立刻杀了墨稚初，本王告诉你，就算你爱的是他，你也是本王的女人！”

　　他厉吼的声音震得她猛地一颤，她知道，今日他是铁了心要故技重施，像试药那夜那样要她。

　　短暂的震惊后，她忽凉凉一笑，“顾清让，你以为你这样说就能威胁我吗？我告诉你，当初在沧山下，你的四哥默许墨剑弟子杀我的时候，稚初为了我差一点死在他们手中，当时我抱着浑身是血的稚初，心中只想着，若是他死了，我便陪他一起死，所以，你和晋王若是敢动稚初，我就是死了，我也不会让你们好过的！”

　　在她最后的声音还盘旋在他的耳边时，她已经猛地抬起了手朝自己的喉间刺去。

　　顾清让心中一惊，忙劈手朝她的手挡去，堪堪将她手中的发簪拦下。

　　她发狠的力度将他的掌心刺破，他却似没有感觉，只拧着眉心将她眸子里的决绝看进眼里，狂怒便这样将他吞噬。

　　她竟然想和那人一起死？

　　就算是死她也不愿留在他身边吗？

　　手腕一转，他将她手中的发簪夺下，稍一挥手便将其扔了出去，而后俯身落在她的身侧，他低头咬着她的耳廓，低声诉道：“你哪里也别想去，这辈子你都别想离开我，南清，你只能是我的，你是我的。”

　　“顾清让，你知道一辈子有多长吗？”就算她不去清算他们俩之间的一切纠葛，她亦是活不了多久了，或许在他回来之前，她便死了，只是，不管她还能活多久，她都接受不了他再对她做那些事，她不想回忆起哨营的事。

　　她不想。

　　“你以为只要你死了，你就可以离开睿王府了？南清，我告诉你，就算是死，你也只能留在本王身边，若是有一天你死了，本王会将你埋在安梅园里，你永远都不得离开。”他的声音很轻，吐在她的耳上，温柔得像是在诉说着什么情话。

　　“那就等睿王殿下将我埋了吧！”语毕，她突然发力将他推开，身上压迫刚一离开，她便起身朝床柱撞去。

　　顾清让明白她要做什么，忙撑起身子伸手一捞，立即将她抱了回来，而后在她被压回来的同时，指尖轻点，当即封住了她身上的穴道。

　　初微顿时动弹不得，为了怕她咬舌，顾清让连她的哑穴也一并点了，现在的她就像是个木偶娃娃，被他压在身下，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几近疯狂地将她的衣服扯开，“你宁愿死也不让我碰？墨稚初就这么值得你为他守身如玉？可你不要忘了，你也是在我身下承欢过的，若是被他知道了，你觉得他会要你吗？”

　　话说出了口，看着她如心死一般地闭上了眼，顾清让手中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他后悔了。

　　嫉妒早已将他的理智悉数吞灭，所以他才对她说了如此残忍的话，可是，她执意要离开他，无论他跟她说什么，甚至跟她说了一直藏在他心里的话，却是连“我爱你”这三个字也不能将她留下，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若是对她狠心一些能将她禁在他身边，哪怕是被她恨着，他也愿意。

　　手再次朝她的腰带伸去，将她衣服褪去的动作却是极尽温柔，顾清让跪在她的身子两侧，俯身托起她的身子，温热的唇从她的颈脖一路吻着，揾落在她的每一寸肌肤上，“我爱你，南清，不要走，留在我身边……”

　　他的吻炙热灼人，她的身子越逐渐冷了下去，不知过了多久，她身上是密密麻麻的红印，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抬头朝她脸上望去，这才看到她满是泪水的脸，他忙伸手去抹，却是越擦越多。

　　他知道是他方才的举措伤了她的心，可是，他不敢解开她的穴道，因为他不知道她会不会再次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来。

　　他翻身从她身上下来，将她抱进怀里，沙哑着声音唤着她，“南清……”

　　怀里的人却是没有反应，只紧闭着双眸。

　　顾清让只能抬手将她的哑穴解开。

　　“南清……”

　　干裂的嘴唇微微一动，而后，盘桓在她喉间的声音便从她微启的唇齿间传了出来，“……为什么不救我……”

　　“顾清让，你为什么不救我……她们在军营里，有那么多人守着，你为什么走了，我一直喊你，我一直在喊你的名字，可是你还是走了，我被他们强.暴了，他们压在我身上，我逃不了，逃不了……”

　　她动弹不了，只靠在他的身上，悲恸地哭着，泪水潸然坠落，淹在她脸上，滴在他心里。

　　顾清让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人给狠狠挖去了一般，剧烈的戾痛疼得他不能喘息，喉咙干哑刺痛到他竟是连一个声音也发不出来，指尖剧颤，想要将她紧紧揉进怀里，却又怕会弄疼她。

　　他只能小心翼翼地抱着她。

　　“求求你……不要碰我……求你……我很脏……很脏……”

　　一瞬间，他明白了她所有的悲伤，她对他的疏离，不是因为墨稚初，不是因为她爱着别的人，而是她恨他，哨营的事，是一直埋在她心底的痛，那时的她有多绝望，他想过是一回事，当她亲口告诉他时，便像是山海崩裂一般将他所有的情绪崩碎。

　　他对她做的事，原来真的是无论他如何补偿都是还不了的。

　　哪怕她后来并没有被那些人怎么样，可是当他调转马头弃她于不顾时，他便是真真切切地在她胸口插上了一刀。

　　他将她的手握进掌心，而后放置在他胸口的伤上，下了狠力地压着，“我要如何做……我要如何做你才能原谅我……南清，告诉我……”

　　她依旧闭着眼，不去看所有的一切，泣不成声地说道：“放我走……我要走……稚初……”

　　……

　　最后，他点了她的睡穴，将她轻轻地放在了床上，在替她捏好被子后，他才起身出了门。

　　他将睿王府里的所有护卫和暗卫都叫到了安梅园，下令他们要好生看好王妃，若是王妃有什么闪失，他们定是一死，而后他又吩咐了府里的总管，让婢女在初微醒后定时给她喂饭和擦洗，若是她要找墨稚初，谁若是敢跟她提一句，他亦是杖刑伺候。

　　而后，他又回了辰安阁，翻找片刻，从暗箱里翻出了玄铁制造的锁链。

　　……

　　初微醒来的时候，已是几天过后了，顾清让点了她的睡穴，府内没人敢解，穴道自己消解需要几日。

　　刚醒来的时候，她只觉得浑身无力，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铁栏锁着，就连嘴里也被塞了锦帕，呼喊不得。

　　她知道，这一定是顾清让做的，为了将她留在王府，他也算是手段用尽了。

　　她并不担心顾清让锁着她会对她做什么，因为她知道，他会锁着他，一定是因为他去了柳溪湿地，他怕她会在他离开的时候走了，她如今只担心稚初的安危，已经几天了，若是他安全的话，他应该已经回来了，可现在他却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还有就是，她被锁着，如果左清清趁这个时候来杀她，她根本就反抗不了，更别说给阿祖报仇了。

　　却没想在给她喂饭的婢女离开后，许久之后推开暗道的门走出来，竟然是止若。

　　……

　　“他说，该是时候让你死了。”初微最后的意识里，只牢牢刻着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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