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落清河顾白鹿

　　初微被他紧紧地锁在怀里，她双手垂握在身体两侧，因为他臂膀的挤压根本使不出力来，头因被他的掌心压着，所以不得不靠在他的胸前，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

　　若是不看两人此刻的神情，任谁看到都会觉得他们俩就像是要短暂分离的恋人正在互诉衷肠。

　　初微并没有推开他，只安静地承受着两人之间的亲密距离，并非不能那样做，只不过是不想让自己的情绪太过起伏，她怕自己会在激动中引发七芯魅发作，所以，从方才到现在，无论他如何逼迫，她自始至终都是一副淡然的模样，“睿王殿下，你说你想知道我在想什么，那如果我说了，你会听吗？你听了之后，会信吗？”

　　顾清让微伏着身子，将头埋在她的颈脖间，她身上有着淡淡的梅花香味，那不是安梅园里到处弥漫的那种浓香，而是混着她独有薄香的清淡味道，“我信，南清，你说什么，我都信。”

　　从他嘴里吐出的炙热烫在她脖间的肌肤上，初微不由地皱了皱眉，“是吗，若是辰安阁那晚，你也是这么说的，也许我还会感激你，可是现在，你虽愿意信我，可是我却不敢再信你的话了。”

　　顾清让缓缓站直了身子，他稍稍退开了两人紧贴着的胸口，低头凝着她，喉咙处传来一阵阵的干哑苦涩。

　　果然还是因为那晚吗？

　　可是，他还能为自己辩解什么，那晚的事，无论他怎么解释，他都是伤害了她，不止跟她说了难听的话，甚至还对她动了手。

　　“我知道……”

　　初微却是不想听他那些解释的话，略一低头，自嘲一笑，“关于湘王的事，其实我也不能怪你，是我的叙述加深了你的误会，可是，如果当时我跟你说，顾清乔因为我帮了晋王，所以他将我骗去了春花楼，他要报复我，所以强吻了我，后来他看到我身上因伤口裂开而沁出的血，他将我的衣服扒开，看见伤口后，便将我抱到床上替我上药，最后，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因为他在给我上药，他不愿碰满身是血的我，我这样说，睿王殿下便会信了吗？我想是不可能的，因为从一开始，你就是不信我的，当然，就算你选择相信我，只要再有人跟你说，我上湘王马车的时候，其实是一点反抗都没有的，到那时，你肯定又会觉得是我在骗你吧。”

　　“不会的，南清，那晚我……”

　　她听着他的解释，重获自由的手慢慢攀上他的衣襟，趁着他此时的松懈，猛一用力，将他推了开来。

　　顾清让连连往后退去，脚下一空，他被身后的台阶绊着，差一点跌在地上，幸好，他及时运气跳了开来，才不致于倒在地上。

　　初微看着他此刻狼狈的模样，冷冷一笑，说道：“睿王殿下，你问我在想什么，那我便告诉你好了，我现在唯一在想的，就是我对于你还有什么用处，我想问你，你执意将我留在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当然，我知道你一定不会跟我说的，因为你知道我很可能会故意去破坏你的计划，所以，我们心照不宣，毕竟，我也活不了多久了，就算你要利用我的死去获取什么，我也不好拒绝你，毕竟一开始我这条命就是握在你手里的，所以，我虽讨厌这里，讨厌你，却也懒得走了，死在哪里不是孤坟一座。好了，如今我给了睿王殿下一粒定心丸吃，殿下也不必再在我面前演戏了吧。”

　　说着，她便转身去推卧房的门，可她的手还没有碰触到冰凉的木板，身子就被一股急力卷了过去，她来不及反应，一堵温热的墙便撞在了她的身上，而后眼前一黑，双唇便被人急迫地吻上。

　　初微被他紧紧锁在怀里，来不及挣脱，他抱着她一个转身，旋即用他的背将卧房的门撞了开来。

　　脚步被他带着往屋内跨去，他却不管她的挣扎，一手箍着她的腰，一手压着她的头，在这强势的吻里脚步极快地往屋内绊去。

　　初微立刻明白他要做什么，试药那晚的画面也在这一瞬如熔浆般灌进了她的脑海里，烧得她整个脑袋像是要溶了一般，他几近狰狞的脸仿佛就在她眼前，可明明，此刻近在咫尺的他只是浓浓地皱着眉心，忽然间，他的脸开始模糊，厚重的雾气里，四周的事物开始扭曲，一声耳鸣后，刺耳的撕裂声如钝刀般撞进了她的耳里，刺进她的心里。

　　像是一瞬间被抽离了魂魄一般，初微无力地垂下了推搡捶打的手，毫无生气地被他抱着，任他左右。

　　顾清让却没有发现她的异常，直到卧房里的喘息声只剩下沉沉的一道时，他才不舍地放开了她的唇。

　　额头抵着她的，凝着她早已失去焦距空洞得似抹着灰白的双眼，他侧脸在她脸上一下一下的吻着，细细密密的吻一直蔓延到她的耳廓，他轻衔着她的耳珠，沙哑的声音带着低喘地说道：“不是利用，不是其他的什么，我爱你，南清，我爱你，我想你留在我身边，是因为我爱你，我不会让你死的，你等我，我会将续命丹拿回来的。”

　　脑中似有什么炸裂开来，一阵轰鸣声后，初微从失神中回过神来。

　　那日在哨营发生的一切，初微其实记不太清了，在看到满身腥红的阿祖后，在发现自己身上的衣物都被扯开后，当那个人俯身将她的腿往两侧掰去后，她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可即便不记得后面的事了，她也知道自己曾经经历过什么。

　　而那些画面，现在就深深刻在她的眼前。

　　“……好玩吗？顾清让……”她怔怔地看着前方，双眸似大雨磅礴的夜，毫无光亮，带着凄楚的寒冷，她也不知道自己脸上此刻究竟是个怎样的表情，嘴角似有了意识般，不由她的扬着，她似乎是在笑，可为何眼睛却疼得厉害，“我都说了，我不会走的，你爱怎么利用我，我都不反对，你何必跟我说这些，你的爱就这么廉价吗？为了将我留下来，你连这样的话也愿意说出来。”

　　在他怔愣着侧脸看着她的时候，她也直直朝他望去，她想要看看，在他说出如此深情的话来时，他的眼睛是不是也能很好的说谎，“在知道怀瑾受的委屈后，我是真的很讨厌顾子衿，可现在我却觉得，他比你好，至少他明白自己的心，他因为恨宋家而讨厌怀瑾，所以从来没有给过她好脸色，他虽负了怀瑾的感情，但他从来就没有想要利用她的心来为自己获得什么，可是，现在为了让我不离开睿王府，你竟然跟我说，你爱我？”

　　本来，他以为她听到他的话后，脸上会有欣喜，哪怕不会如他期望的那样多，但至少也会是淡淡地浮在她的眼里，可现在她脸上除了讽刺，什么都没有。

　　他喜欢她，他爱她，难道她就一点也感觉不到吗？

　　顾清让心中因告白而生出的忐忑顿时被消磨了去，浅浅的怒意自角落往外奔驰着，他眼里依旧是满满的深情，声音却不由厉了几分，“南清，你难道听不懂吗，我爱你，就只是这样而已，没有利用，不会再有其他什么，你是我的妻子，我想你留在我身边，这有什么可怀疑的。”

　　这一次，初微止不住大笑出声来，直到察觉到自己的鼻尖蹿出一阵刺痛，她才止了笑意，咬牙道：“妻子？睿王殿下，我是真的不懂你，你为何就这么执着于让我留在那个位置上，我们彼此都不爱，你娶我是为了让我帮你试药，我嫁给你，也不是因为我爱你，我根本就不爱你！”

　　顾清让闻言，心中一震。

　　她不爱他？

　　“当日睿王府被诬陷私藏兵器一事，我帮了你，你跟我说，以后我会是睿王府唯一的王妃，后来在江林的船上，我救了你的清儿，你又跟我说，你会照顾我，现在，又是因为哪一件事，高高在上的睿王殿下竟然能放下身段跟我这个细作的女儿说你爱我，我倒想问问睿王殿下你，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我的？”

　　“是在成婚翌日，我被你打了二十大板，后来在大殿上又挨了二十大板，可我却没有死，你觉得我的骨骼精奇，可能有大吉之运，所以你爱上我了，还是我在替你的清儿挨了一箭后，又被你打了一掌，却又没有死，你又想，这人的命真不是一般的硬，以后定能用得着的，所以你爱上我了，还是在我替你的清儿试药的时候，你觉得强迫我做那样的事令你乐不思蜀，你食髓知味，觉得留着我供你发泄你的欲望也是件稳赚不赔的买卖，你便因此而爱上我了？”

　　顾清让被她暗嘲的指责说得哑口无言，过去他对她做的事，如今一一被她拿出来，他心中懊悔，却也知道再说什么也是于事无补。

　　他的确亏欠她太多。

　　可是，他们还有很多时间，以后的日子，他会对她很好，很好，他会补偿她的。

　　初微却因为他的沉默而生了怒意，攥着他的衣襟喊道：“你说啊，顾清让！你说你爱我，那你是如何爱我的？如果你爱我，你会让我替左清清试药吗？如果你爱我，在军营的时候，会把我当成妓.女一样供你消遣吗？如果你爱我，辰安阁那晚，你会因为觉得我和顾清乔之间有苟且而差一点杀了我吗？够了，真的，顾清让，不要让我看不起你，顾子衿能为了自己的权力将自己的哥哥推出去，你为了达到你想要的那个位置将我这个和你没什么关系的人舍弃，谁也不会说你什么的。”

　　如果说之前愿意与他周旋，是因为知道彼此对立的立场，那么现在，她是再也不想看到他了，他的一席话，不说是亵渎了她心中的感情，就算是她失忆期间，两人亲密的日子，他亦是辜负了。

　　那个时候他虽是因为她救了止若而对她好，但毕竟也是真心付出了的，可是现在，他违心的话让她彻底对他失望了。

　　她重重地阖了阖眼，苦笑道：“我这身上，除了七芯魅，身前和背后都中过一箭，一箭是为了你的清儿，一箭是为了和你有着十四年感情的止若，顾清让，虽然我不知道将我留在睿王妃这个位置上对你到底有什么好处，但是我希望你看在我曾经救过那两个你真心爱着的女子的份上，放过我吧，如果你不愿和离，那就写封休书给我吧，说我善妒也好，说我无后也罢，反正，我不可能给你生孩子的，止若她很爱你，她一定会给你生很多孩子的，可是如果她成不了王妃，那你和她的孩子就只能是庶子，这样对她不公平。”

　　她掠过他朝圆桌望去，“现在就写吧，你不是说你明日就要去柳溪湿地了吗，今天我们就将这事解决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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