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落清河顾白鹿

作者:青夜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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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五十章


      地牢里漆黑一片,初微小心移动着,尽量不让自己的脚抬得太高,只贴着地面,她怕自己会因为看不见东西而踩到白苏。

      “白姑娘……”她再次尝试叫了一声,回应她的依然是静默一片,初微突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沉声对着空气问道:“白姑娘,他们是不是对你用刑了?”

      白苏坐在墙角,微斜着身子靠着冰凉的墙壁,她半眯着眼睫看着眼前这个正低着身子伸直了双手不停在找她的人,她略略有些诧异,明明睿王妃中了毒,为何她现在会在这里?难道她中的蛊毒已经解了,可她明明不止中了蛊毒,哪怕白日里她拿出的解药还有剩,那药也当真是救不了她的。

      一寸寸移动的脚终是碰到了一个带着温度的软物,初微知那一定是白苏,她急着想知道她到底如何了,便匆匆低下身子,双手朝白苏脸上探去。

      手被狠狠拍开,初微只觉手背火辣辣的疼,她知道打她的是白苏,既然她还有力气拍开她的手,那她应该是没事的吧,虽看不到白苏的脸,她还是朝着前方大致的方向关切地问道:“白姑娘,你怎么样?伤得重吗?”

      “你为何没事了?”

      初微愣了一下,回道:“你是说我中的毒吗?方才有个纪先生给了我一颗药,说是能暂时压住我体内的毒,我吃了后就能动了,白姑娘,真是对不起,他们出手伤你的时候,我是想阻止的,可我有心无力,当时我浑身都疼,根本使不上力,我想帮你说话,可我发不出声来,稚初他伤了你,是他误会了你,等他回来后,我会跟他解释的。”

      听是纪先生给的药,白苏便没有什么疑惑了,毕竟那个人曾说他有陌鸢花,还带着她进过柳溪湿地,那种暂时压制毒性的药,他有也不奇怪。

      她抬起眸子看着半蹲在她身侧的人,地牢光线昏暗,她虽有些内力,却也只能看清她大致的模样,至于现在脸色如何,她看不出来,她想纪先生给的药虽然救了她,可方才毒发了一场,她的身体应是很虚弱的吧。

      这样的人,却忽然来找她,甚至关心她的伤势?

      她究竟想要做什么?

      因为她当众说了心里话,睿王妃便要对她动手了?

      其实稚初刺破她胸口的那一下根本不算什么,她之所以一直不动,不理会她,便是想看看她到底要做什么,当时在屋内,所有人都怀疑是她下的毒,她想着,睿王妃也一定是这么认为的,毕竟早晨的时候,她还用沾有蛊毒的银针伤了睿王府的人。

      却不想,她竟说她当时是想帮她的?

      “误会?”白苏一直冷淡的语气终是有了一丝起伏。

      “嗯,我知道下毒的不是你,让凝儿拿小食过来的是我,凝儿进来的时候,你已经在软榻上睡着了,由始至终你都没有到过桌子这边来,你要如何下毒?若说是你使的那些银针,我们之间还隔着一道屏风,那也是不可能的,最重要的是,你若要伤我,直接朝我掷出银针便可,何必将毒下在茶水里这么麻烦。”初微娓娓道来,眼中带着暗黑中看不见的点点星光,她一瞬不瞬地凝着白苏的方向,似乎在等着对方的表扬。

      白苏怔愣住了,她是当真不懂眼前的人,那毒的确不是她下的,可她也并没有要救她的意思,她当时只想着,只要睿王妃死了,那稚初便不会再为她牵挂,一个死人,对她毫无威胁。

      初微双脚蹲得有些发麻,她调整了一下姿势,干脆坐在地上,“白姑娘,我知道你喜欢稚初,很喜欢很喜欢,我虽然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可我却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虽然和你喜欢稚初的那种不同,可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便觉得自己像是和你认识了很久,真的,不信你可以摸摸,我现在的心跳还是很快,是因为你。”

      说着,她便要去抓白苏的手。

      喜欢我?

      白苏继续怔着,脸上还添上了一笔尬色。

      她忙将身子缩了缩。

      莫非这睿王妃有那样的……癖好?

      她与她,今天当真是第一次见面,什么认识了很久,好像睿王妃已经不止一次跟她这么说了,可她一直住在白谷村,几乎不怎么出去,怎可能认识帝都的人物。

      白苏已被初微弄糊涂了,也因为这样,她对她的怨愤似乎已经变成了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她没想到,自己竟会遇到这种奇怪的人,若她态度稍微冷淡些,或许她还能狠下心肠就在这地牢里结果了她,偏偏她似乎热情过了头。

      白苏一时无言。

      初微知道自己不能再多说了,当务之急是将白苏救出去,她不知道安梅园和地牢外的辰卫是谁弄晕的,而她更不知道那些人会晕多久,“白姑娘,外面的人暂时被迷晕了,你最好趁现在赶紧离开,睿王不是好人,等你离开后,我会去找他解释下毒的事,可我没有把握能说服他,最后他可能会将错就错,还是要杀你,因为他就是那样的人,杀人不眨眼。对了,你出去后先躲去陆文渊陆太医家,他是凝儿喜欢的人,定会帮我们的,还有,你跟他说,凝儿中了毒,现在被稚初和纪先生带去沧山治疗了,让他不用担心,如果他实在放心不下要去沧山,那就把你带上。”

      语毕,不等白苏回答,初微便身子一倾,稳稳地抓住白苏的肩膀,将她拉起身后,不由分说牵着她朝地牢外走去。

      出了地牢,借着凉白的月光,白苏终是看到了身旁的人脸上透着暗黑的苍色,心中油然生出一抹复杂,一点亮光似在脑中扩散开了,稚初这般在乎她,是否就是因为她这样的性子?这样的想法徒然生出,竟让她一时之间手足无措起来。

      白谷村的长辈一直跟她说,皇室的人,与皇室有关的人,都是狠毒绝情,他们没有真心,只有利用,所以哪怕她从未见过睿王妃,甚至不知道她的任何事情,她就已经将她归为了最卑劣的那一类人中。

      难道她错了?

      不,哪怕她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坏,她和稚初的关系,她也不能放过她,只是现在……白苏犹豫了一下,还是淡淡开了口:“你和另外那位姑娘中了混有蛊虫毒液的毒,索性你们不是直接被蛊虫咬了,不然就真的救不了了,现在要想将你们体内的毒完全去除,就必须知道给你们下毒的人在蛊虫毒液里加的是什么毒。”

      ……

      初微看着白苏跃出王府围墙后便直接去了辰安阁等顾清让,她知道那里是他住的地方,只是自两人回了帝都,他都是夜夜到她的安梅园来,今夜,她不想在那里与他谈白苏的事,那里会让她想起几日前的那次摊牌,更能让她回忆起两人在屋内的亲密时光,还有某些总是笼罩在雾里的画面,所以她直接来了这里,却不想还未到门口,便听到从里面传出的止若的声音。

      “清让,这解药我已经帮你取回来了,我只想让你给我半柱香的时间,难道你都不愿意吗,你就这般急着去见她?”

      原来他已经回来了。

      至于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她不必多想,因为与她无关。

      “止若,她中的是蛊毒……”话到一半,屋内已经响起了脚步声,初微知道顾清让已经往门口走来,她下意识想要躲藏,忽然想起自己就是来找他的,一时又顿住了脚步。

      “方亭知已经向陛下请旨了!”止若略带凄厉的声音骤然响起,旋即,屋内脚步声戛然而止。

      “方才我去向他讨要这解药,他说,他今日进宫复命,并向陛下说了他和我的事,他说他这次意外受伤,终是让他下定了决心,清让,他说他等我一个答案,只要我答应他,年后,陛下便给我和他赐婚。”

      他,是指方亭知,一个初微不知道的人,而那个“我”,便是止若了,初微想着,屋里的两人似乎在说着重要的事,她现在进去,似乎不太合适。

      屋内沉默了一阵,终是再次响起了声音,顾清让声音微沉,带着几不可查的喑哑,“止若,他要的答案,你自是清楚。”

      止若苦涩的笑声很微弱,可初微还是听得真切,“你这是何意?你要我嫁给他?”

      “止若……”顾清让似乎很为难,淡淡两个字,充斥着安慰,不忍,还有怜惜,初微看不见此刻他看着止若的眼神,却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很多。

      原来,幸福是会让人沉溺的,她挣扎着爬出来后,这才发现自己从来都生活在欺瞒中,不止仇恨,还有情感。

      那简单的两个字,被她听进了心里,最后沉到了心底,一番涟漪后,最终浮出水面的,是一句陌生的话。

      ……睿王有个心仪之人,那位姑娘好像是个医女……

      “我们认识了十四年,你对我的承诺,我从未忘记过,现在,你却要我嫁给别人?”止若颤着声音说道。

      顾清让似乎有些恼了,至于原因,不详,“止若,当你决定接近方亭知的时候,难道你没想过有一天会是这样的结果?从一开始我便是反对你这么做的,是你说你知道分寸,你说你不会让方亭知越过你自认为存在的那条界限,可现在呢?”

      “你在怪我?”止若的声音渐淡渐沉,心上那裂开的伤口似比他回帝都那晚更深,更长,“自燕山猎场的事后,陛下再不信任任何人,这些年来,朝野上下,只有方亭知一人受陛下器重,可那人脾气怪诞,根本不理会你暗下的拉拢,若我不帮你,你要怎么做?静妃娘娘跟你说的那些事,你要怎么做?是,我是跟他多说了那么一句让他会错意的话,可那也是因为你那夜在军营拒绝了我。”

      初微没想到平日里说话总是轻声细语的止若也会有低怒嘶吼的一天,而自己似乎被她沉痛的每一个字定住了心魂,她怔怔地站在原地,半步都挪动不得。

      屋内,顾清让眸中浮出淡淡薄光,她为他做的事,他怎会不知道,只是她是女子,那样有目的地去接近一个男子,对她的名誉有损,他不止一次制止她,可她始终坚持。

      而他拒绝她的事,是因为他在看着止若的时候,脑中想的是另一个人。

      一想起她,他有些不愿再继续和止若说下去,这几日他每时每刻都不好过,满脑子都是她,她对他的误会,他只想快些回来跟她解释,却不想刚下马,下人便告诉他,她中毒了。

      看到顾清让毅然转身的背影,止若眼里最后的那点光芒终是消失殆尽,她踉跄着后退了几步,狼狈地扶着身侧的椅子靠背,“她便就那么重要吗?重要到竟让你忘了我们十四年的感情,为何,为何我终日守着我们之间的承诺,可你却变了,明明是要用她的命来换清清的命的,最后你却要用穆参丹来救她……”

      ……我身上的毒,你能怎么救,你可要知道,穆参丹,你已经没了……

      “试药那晚,明明已经知道她是东震人,你却还是要了她……”

      ……一个人,要怎么圆房……

      “后来在军营,她和敌军通信,试图将标有粮草位置的地图交给东震的人,你却还是没有杀她……”

      ……你将我军粮仓所在地告知敌军,不杀你,我要如何面对为了北戡拼死厮杀的将士们……

      “甚至她被东震的人糟蹋了,你将衣衫不整的她抱出哨营的,便再也不提那日的事……”

      ……

      这次,初微的脑中没有出现任何声音,因为她看到了阿祖,他脖间如瀑的猩红就赤赤地印在她眼底。

      她想起来了,哨营的帐篷里,阿祖死了,她被那群东震人强.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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