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浮

　　在顾津眼里，每一天的北京都不甚相同。刚刚呼啸过窗的北风也沾染上不一样的凛冽。

　　现在正是凌晨五点，顾津按下滴滴作响的闹钟，抹了把脸，深吸一口气，起身去洗漱。

　　他立在全身镜前，熟练地剪去一头披散的长发。镜中人的眉色极浓，映衬着他的眸子，眉尾稍稍上扬，带着一丝征战杀伐的气息。然而那双深沉且疲惫的双眼又压下周身的气场，将他重新融回物理学家的身份。这个人身上充满矛盾，却又诡异的和谐。

　　将宿舍简单收拾之后，他动身前去特重室。

　　他的宿舍离特重室并不远，仅有一楼之隔。他拿着门禁卡，披上外套，也没拿手电，就顶着纷扬的大雪去往实验四楼。

　　特重室在实验四楼的四楼，和其他实验楼一样，里面设有严密的安保措施，寻常人靠近不得。二楼是自设的小食堂，只供给本栋大楼使用，菜色营养齐全，国家对科研人员们还是很不错的。

　　夜班的保安眼见顾主任又在这个点儿过来实验室，热情洋溢的打开大门，再用充满敬佩的目光送大领导上电梯。这个大院里做些学问的个个都是天才，尤其他们实验楼，能把理论实践成真的才是了不得呢！这顾津是四楼的特重室主任，生了副能搞实验的体魄，却养成了个做理论的性子。除了对他们这些警卫有些严格外，脾气不至于古怪，但轻易不和院里其他普普通通的平常人打交道。

　　保安挠了挠头，不过他觉得主任人很好啊！自己前年准备成人高考，物理学相关的书都是顾主任送他的。自己一直想向主任道个谢来着，可惜主任这两年来一直行色匆匆地，好像没多少工夫搭理他，他也不能耽误人家时间不是。

　　更衣室里，顾津穿戴好衣物，和迎面的同事道了声辛苦，便匆匆刷卡进门。门后的世界一如既往灯火通明，能让身置其中的人忘记白日黑夜的交替。特重室的任务很沉重，他们这帮人最近几年工作量一直很大，为了保证进度，大家商议决定把人分成两班，两班人在早晚的七点交班。顾津来的比较长，他通常早上五点半到，晚上七点半才走。

　　似乎从成立初期，特重室就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每名实验员进入特重室都必须更换上特制的衣物。这衣服虽然会遮挡面部，但每名实验员都会拥有一块袖牌，可以防止大家认不出对面站着的是谁。其实物理实验室根本就没必要穿戴成这个样子，毕竟他们不用怕细菌和药品的污染，而且有放射性的物品都被仔细封存在地底下，没什么可害怕的。然而上面的领导宁愿加大投入研发身份识别系统也不愿撤下这套装备，久而久之，特重室的同事也就习惯它的存在了。

　　“材料院的于教授请主任您今天下午两点前过去一趟，说是性能更好的替代材料已经拿到，请您过去验收。”赵思孟忍下小小的呵欠，左手托着工作簿，右手迅速的记录着，边记录边给顾津作报告，“昨晚所里......依然没什么进展。加速器那边是小莫他们操作，粒子炮那边是李教授，截止今晨七点十分，都没有什么突破。”

　　在这个领域，岂止是他们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北京特重室没突破，整个亚欧美的都没有好不好！各国的科学家到处飞来飞去地开会讨论学习，可还是一筹莫展。顾老师受某些原因限制不能出国，只能以视屏形式跟进，但是那个研究所愿意别人那摄像机拍他们家的机密呢？奇怪的是老师好像并无怨言，只是努力和能出国亲自参与的教授们探讨交流，不愿意放过一点细节。

　　顾津闻言顿了一下，闭上了双眼，似是极力忍住某种情绪。然而他并没有再说些什么，转身接过工作薄，冲她笑了一下，若无其事地签下自己的大名。

　　赵思孟是北方女孩子，做人一贯粗枝大叶惯了，但愚钝如斯也能感受到顾老师身上的冷漠，虽然好像老师整个人还是扑在工作上，但是就是有一种游离感。她博士生结束后就来到所里跟顾津后面工作，以前的顾老师还是挺阳光的，也不像现在气压这么大。

　　她并不是什么外貌党的，但不得不说顾老师的颜值真的挺高。作为河北大姑娘，她并不感冒现在娱乐圈男星流行的娘娘腔似的长相，相比之下她觉得顾老师才是真正的好看啊！189的大个子，腿又那么长，身上一股浑然天成的军人般的气息，之前她一直以为顾老师出身军旅世家呢。可惜就是老师比较梗，到现在都不愿意交女朋友。她都准备好了明年迎接小宝宝了，曾经见证她谈恋爱全过程的尊师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赵思孟挠了挠耳朵，今天她还是跟着老师一起去西院吧。

　　毕竟......所里有段时间一直没什么进展了，总是这里苦守着也不是什么办法。她一个相对来说的新人，还是抓紧一切机会学习新东西，补充补充能量。现在学生势头越来越猛，昨天刚进组的小莉还只是研究生呢，就能独立解决不少问题了，她可不敢落伍。

　　“你等一下再打个电话给余老师，是清华的那位，告诉她今年的学生交给安峥带；然后再打个报告：碳棒和轻水的量太少了，大海的氕氘氚一时半会用不完！；最后叫李扬准备一下，下午一点我们要去西院，开个大点的车，我需要带样料回来。”说完，顾津捏了捏鼻梁，继续盯着显示屏，“最近你们也辛苦了，白班的今晚八点望北楼请客，晚班的明天下午三点叫安峥带着热闹热闹，也是我请。”

　　赵思孟闻言欣喜不已，立刻答道：“好的，我这就去办！”

　　开玩笑，顾老师好久没请客了，这么好的福利特重室很久都没有享受过了好不好！倒不是说他们有多鸡贼，整天指望领导发福利，但是顾老师的眼光实在很好啊，他从前请过几次客，菜品都是没的说的好。不管南方的北方的，老师点的都是好吃的，不知道老师是怎么生的这条好舌头，这么刁钻，还不挑食。

　　赵思孟喜滋滋地回到自己的位子上，给室里所有同事发了邮件，告诉他们主任今晚八点会在望北楼好生犒劳大家，叫他们妻小什么的能吃的都带上，让顾老师好好感受两天她们贫民的痛苦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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