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原太夫

　　雨一阵紧似一阵，倾盆大雨铺天盖地的倾泻下来，连在一起汇成雨帘，连对面的景物都没有办法看清楚。

　　紫阳花被砸的弯下了腰，冰冷的雨水顺着花瓣和叶子滴落在女孩脸上，女孩闭着眼躺在草地上的，无声无息的，大概在雨里很久了，皮肤被泡的有些起皱发白，胸口有个碗大的血窟窿，顺着雨水在身下形成蜿蜒的小河。

　　闪电划破阴暗的天边，沉闷的雷声刚过，雨就更大了，宛若天河决了口子，耳边只有“哗哗哗”的响声，覆盖了矶子的痛哭。

　　整个世界都被冲刷的失去了原本的颜色，像黑白的水墨画，唯独樱姬头顶的伞格外艳红。

　　最近吉原被推到了风浪口，已经有十几个客人被杀害了，一时间人人自危，吉原也变得冷清起来。

　　在这样的形势下西塔尔·凯贝尔居然不受影响，天天雷打不动的登门求见，樱姬也答应了。

　　与客人第二次见面太夫依然不会动筷子，但两个人坐的距离拉进了，凯贝尔明知她不会喝依然替她倒了半杯清酒，“你似乎有点心不在焉。”

　　“不过是这雨下的实在是有点久了。”樱姬看向窗外，淅淅沥沥的雨打在房顶上溅起一层薄雾，像是飘渺的素纱。

　　“我听说了，你身边那位秃的事情真的是非常遗憾。”

　　樱姬没有说话，甚至意外的连礼貌性的回应都没有，站在身后的樱井律很有些惊讶。

　　凯贝尔也不想让气氛过于沉重，稍微关心了一句让她别一个人出门就转移了话题，捏起酒盏浅酌一口，细细品味一番后说，“其实这酒有点淡了。”

　　对洋酒樱姬还是知道一二的，比起日/本的清酒，辣和苦之外气味相对清爽，口感也比较轻快。

　　“妾这里刚好有一瓶酒，说不定更和大人的口味。”

　　樱姬才说完樱井律就走开了，回来时手中拿着一瓶威士忌以及相应的酒具，琥珀色的液体流入酒杯中，一股呛辣的烟熏芳味弥漫开来。

　　凯贝尔也是识货的人，一闻就知道这瓶酒极为高端昂贵，连这杯子都是彩色水晶玻璃酒杯，加厚质感，古典复古，价值定当不菲。

　　“让樱姬拿出这么珍贵的收藏，不知道是不是可以一厢情愿的认为自己颇受你的爱慕呢？”

　　樱姬双唇轻扬，勾勒出醉人的幅度，缓缓道，“大人您也该多一些自觉才是，让吉原那么多太夫都对您念念不忘。 ”

　　举起酒杯，透过凹凸不平的七彩玻璃，凯贝尔的眼睛都变了形，颜色也被过滤成了暗红，像在暗处蛰伏的凶兽，“我最想要的……只有樱姬你的朝思暮想啊。”

　　樱姬深深凝视着他，也跟着压低了声音，“听说大人您在本国是有爵位在身的？”

　　凯贝尔放下杯子重新看过去，带着些戏谑说，“所以你跟我回国我完全养得起你。”

　　“男人惯会花言巧语。”

　　“我就算骗你也是因为太想要你了。”凯贝尔另一只手抚上心口的位置，“你能感觉到吗？这颗为你而跳动的心脏。”

　　樱姬柔柔的笑开来，“您的日语说的可真不错呢，若是不看您的脸，这口音怕真听不出来您的身份啊。”

　　“也就只能说说了，要是让我看你扇子上的字，我可是一个字都不认识的。”

　　他如此坦率的承认自己大字不识一个，樱姬倒是绷不住表情了，只能推开扇子遮挡。

　　凯贝尔盯着她笑弯了的双眼，突然松了口气般说，“太好了，可算是心情好了，你瞧，和我一起的话我还能逗你开心，并且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能献上，怕是再也找不到像我这般对你痴心的男人了。”

　　“妾身子娇弱的很，可受不住居住环境的变化。”

　　这么说，算是变相拒绝。

　　凯贝尔也没觉得失落，只是不再提这件事了。

　　樱姬让樱井律拿来三味线，“凯贝尔大人，只是喝酒未免无趣，妾给您弹一曲吧？”

　　凯贝尔惬意的托着下巴，手肘弯撑在大腿上，好整以暇的点头说，“你们的传统音乐其实我并不在行，但只要是樱姬你演奏的，一定洗耳恭听。”

　　樱姬习惯了他这种三句不离称赞的说话方式，用拨子试了下音。

　　几个断断续续的低音过后就从琴弦上流出了一首低回婉转的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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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あき）の田（た）の かりほの庵（いほ）の苫（とま）をあらみ わが衣手（ころもで）は露（つゆ）にぬれつつ。【秋来田野上，且宿陋茅庵。夜半湿衣袖，滴滴冷露沾。——天智天皇】————————————————————————————————————————————————————

　　送凯贝尔离开后，樱姬也要回小筑了，因为矶子还沉浸在悲伤中，在前面提灯的成了桃子和德川家茂。

　　樱姬不疾不徐的迈着步子，扶着樱井律手臂的手稍稍用力，后者立即意会到她的意思，保证雨伞不会倾斜让她被雨淋湿后靠近几分。

　　“找的怎么样了？”

　　樱井律知道她问的是什么，不敢隐瞒，用同样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回答，“还没有找到。”

　　樱姬没有做声，松开了手指，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

　　回到小筑，樱姬让大家去多去陪陪矶子，德川家茂犹豫了一下也跟着桃子过去了，其实他更在意的是樱姬，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她肯定也是难过的。

　　樱井律再次离开去找凶手，樱姬提着灯独自走在昏暗的走廊上，雨点斜打在院子里光滑的石面上，溅起朵朵水花。

　　最终在一扇移门前停下，按照院子和房屋的大小来判断，这门只是起到了装饰作用。

　　谁知道打开来里面居然是一个空间很大的玄关，再过去是一个四四方方的院子，圆形的拱门后隐约能看到有一条笔直的小径通向远方的尽头。

　　院子里没有高大的植被，也没有下雨，气温舒适怡人，樱姬看了眼灯笼内部跳动的火焰，像是有所感应，径直走向左侧的角落。

　　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蜷缩在花丛后面，衣服上染了不少血，深一块浅一块的，有她自己的，也有别人的。

　　樱姬自喉咙深处发出一声轻笑，“原来躲在这里，也难怪律一直找不到啊。”

　　女人抬起头，长发随着动作向两边分开，露出半边烧伤化脓的狰狞脸孔，“没有想到会有妖怪混进吉原这样的地方甘心做一名被男人玩弄的游女。”

　　女人微张的嘴巴露出尖锐的牙齿，泄露出令人作呕的腥臭味。

　　樱姬眼里的眸色彻底沉下去，脸上也找不出任何情绪，墙上倒映出根本不存在的树枝的黑影，有生命般向女人的方向伸展蔓延着。

　　“你说错了，妾……可不是妖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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