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评文论

　　“性格决定命运”，这一说法虽然我不完全赞同，不过用在托马斯•哈代小说《还乡》中的男女主角——克莱姆•约布赖特和尤斯塔西雅•维伊身上，倒正合适。
　　漂亮姑娘尤斯塔西雅与外公，一个退役老海军在埃顿荒原的相依为命，却一心向往外面的花花世界。淑女店的老板怀尔德夫本是她的男友，可她总感觉自己跟他相恋有些委屈；怀尔德夫见她对自己的态度冷热不定，只好另结新欢，转向克莱姆的堂妹托马茜；尤斯塔西雅眼见自己的情人快被另一个女人抢走，这才发觉怀尔德夫的种种好处，重又激发起对他的满腔热情；可当她一见到刚从巴黎回乡的克莱姆，立刻对他产生强烈兴趣，将怀尔德夫抛在一边，怀尔德夫无论怎样不甘心，都只好勉强娶了托马茜。
　　尤斯塔西雅处心积虑，在圣诞节之夜跟众人一起到克莱姆家演假面戏，成功地引起了克莱姆的注意；后来又经过频频接触，终于用出众的姿色迷住了他，如愿与他结婚。克莱姆的母亲约布赖特太太深深了解尤斯塔西雅的性格，知道他们的结合最终不会幸福，却苦劝儿子不住，最后母子决裂，克莱姆用自己的积蓄在埃顿荒原东面的曼尔德沃思买了一栋小屋，与爱妻过上了离群索居的二人生活。
　　克莱姆厌倦了巴黎纸醉金迷的大都市生活，深深地喜欢生他养他的这片荒原，一心只想在荒原长久地住下来，开办一所学校。尤斯塔西雅不是不知道他的打算，只是想等结婚之后，自己再慢慢地劝说他、逼迫他再去巴黎。克莱姆不但不听从她的劝告，反而更加努力，夜以继日地攻书，不料眼疾突发，差点双目失明，每日以砍柴为生。
　　尤斯塔西雅大失所望，对这种隐居的生活无法忍受，打扮得风情万种，独自去参加乡村的草地舞会，而将克莱姆置之不顾，恰恰又与怀尔德夫相遇。尤斯塔西雅伤心之余，忍不住向怀尔德夫倾诉衷肠；怀尔德夫正为失去她而惋惜、懊丧，甚至对克莱姆怀恨在心，巴不得怎么样狠狠地报复他一下才划算；此刻一见到她，又为她的美艳所迷。尤斯塔西雅又从外公处得知，怀尔德夫刚刚意外地获得一大笔遗产，而这笔遗产原本可以轻而易举地为她所有，她不禁以新的目光重新审视怀尔德夫，二人几乎同时旧情复燃。
　　怀尔德夫贼心不死，公然在大白天前往曼尔德沃思拜访尤斯塔西雅；而那一天，约布赖特太太听从红土贩子迪格雷•维恩的劝告，愿意与儿子克莱姆和解，给儿子和儿媳带去十几只老式无柄瓷杯，作为见面礼。可由于一系列的误会和猜疑，尤斯塔西雅没有及时开门迎接，致使约布赖特太太又冒着烈日返回，途中意外地被蝰蛇咬死。
　　约布赖特太太之死的真相揭开之后，克莱姆将满腔怒火发泄到尤斯塔西雅身上，指责她是杀害母亲的罪魁祸首。委屈伤心之余，尤斯塔西雅与克莱姆彻底决裂，回到外公的住处。不久，她与怀尔德夫约定于晚上八时点篝火为号，一起私奔到巴黎，不幸那晚的暴风雨特别大，二人双双葬身谢德沃特大坝下的大水塘。无比悲痛的克莱姆埋葬尤斯塔西雅之后，决定终身不娶，成为埃顿荒原一带游走四方、行踪不定的传教士。
　　克莱姆明明知道自己与尤斯塔西雅性格有那么强烈的冲突，还是不可抑制地被她迷上了。他们的结合，只给他们带来短短两个多月的激情，随后迅速煙灭了。克莱姆与尤斯塔西雅的命运有点像是咎由自取，这两人都性格鲜明，差异极大，而且谁也不愿将就谁，勉强结合只会酿成更多的悲剧，谁又能依靠婚姻的纽带改变对方多少呢？短暂的拥有之后，终会失去，留下的只是无尽的伤痛。尤斯塔西雅的命运使我想起福楼拜笔下的包法利夫人，这两个女人似乎同样充满欲望，而又不切实际。
　　即使尤斯塔西雅与怀尔德夫成功地私奔到巴黎，又能怎么样呢？等怀尔德夫手里的钱挥霍光了，两人迟早还是会分道扬镳的。她除了有几分姿色之外，既没有钱，又没有赚钱的能力，靠什么来生活？到那时或许也只能傍下一个大款了。因为她永远不会满足于跟一个男人平平淡淡地长相厮守，她的生活需要产生持续不断的激情，一旦激情消失，她就会厌倦，将目光转向别处。她对怀尔德夫如此，对克莱姆如此，对其他男人大约同样如此。
　　与托马斯•哈代的《还乡》相比，我更喜欢他的另一部小说《苔丝》。美丽善良的苔丝是马勒村庄的一个农家姑娘，与家人过着异常贫困的生活。一个偶然的机会，苔丝的酒鬼父亲获悉自己是贵族德伯的后人，让17岁的苔丝到一个有钱的老太太那里认本家，幻想借此摆脱经济上的困难。
　　德伯太太的长子亚雷风流成性，他见苔丝有几分姿色，便假装好心地让她在养鸡场帮工，想方设法诱/奸了她。带着肉/体与精神的伤痛，苔丝毅然回到家中。但厄运并没有就此放过她，不久她发现自己怀孕，并生下与亚雷的孩子。周围的流言蜚语让苔丝受尽折磨，而这个小生命也在出生后不久夭折了。
　　痛苦不堪的苔丝只身来到遥远的南部在一家牛奶厂做工，在那里认识了鄙视封建贵族、思想前卫的青年安琪•克莱尔，二人一见钟情，并很快订下婚约。新婚之夜，苔丝鼓起勇气把自己的过去和盘托出，企求安琪的原谅；可在安琪的心目中，苔丝一直是纯洁无瑕的，他无法接受心爱的妻子曾做过别人情妇的事实，冷冷地扔下苔丝，只身远涉重洋去了巴西。悲痛欲绝的苔丝为了全家人的生活，只好忍辱含垢地拼命干粗活。
　　安琪在巴西贫病交加，这时才深深反思，后悔当初遗弃苔丝的卤莽行为，于是急忙从巴西返回英国寻找妻子，决心与她重归旧好。可惜为时已晚，原来苔丝在父亲去世后，人面兽心的亚雷又缠上了她；而她苦苦盼不到丈夫的回信，为了解脱母亲和五个弟妹的困境，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嫁给了自己的仇人。
　　安琪的归来使苔丝彻底绝望，她悔恨万分，亲手杀死了这个毁掉了她一生幸福的恶棍，与安琪一起逃亡到荒野，度过了她一生中最幸福的、同时也是最后的时光，身后等待她的，将是冰冷的绞刑架。
　　记得数年前刚看完《苔丝》，感到沉重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其形象时时在脑中回荡。一个那样清白无辜的少女，是不应该被命运如此无情地捉弄、抛弃的，所以我才对《还乡》中的尤斯塔西雅并不怎么同情。我又想起电影《魂断蓝桥》中的芭蕾舞演员玛亚，她的死亡同样令人心碎。当我看到她决绝地走上滑铁卢大桥，向一辆辆军车奔去，刹那间泪珠飞溅。
　　令我感到不解的是，几乎不论古今中外，当一个少女惨遭蹂/躏时，人们更多的往往是落井下石，对这些受害者飞短流长，而不是去谴责、追查施暴者，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惩罚，这样势必使得受害者更加赴诉无门，作恶者更加飞扬跋扈，而这才是最可怕的。
　　有人说苔丝的悲剧有一部分是她自己造成的，笔者不敢苟同这一观点——难道她对自己的丈夫坦白一切错了吗？难道她应该向丈夫隐瞒一辈子吗？是不是只要她将这个秘密死死捂住，她和安琪就像童话一样，从此以后过上幸福生活？一个玉洁冰清的少女经历过那样耻辱一幕，记忆是永远无法抹去的，即使她能够欺骗丈夫，能够欺骗所有人，却欺骗不了自己的心。我相信，只有她丈夫的真正理解和宽容，才是驶达幸福彼岸的诺亚方舟。
　　可是我也不忍心过于苛责安琪，因为即使在当今思想观念如此开放的社会，一个男子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骤然得知女友生命中黯淡的一幕，依然难以接受，尽管她是无辜的。我想，假如苔丝在结婚之前向她丈夫坦白，让他有一个缓冲的过程，或许会有转机？

　　2012年2月1日于临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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