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把芙蕖共晚凉

作者:顾念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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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伫倚危楼风细细(一)


      纷纷扬扬的雪花从天上洒下来融进这片苍茫。在这片旷野之中,远处的两个小人如沧海一粟。冬日里的朔风使得本来绵软的雪花如冰凌一般,割在孟芙蕖的脸上。麻织的衣料也因着身体的僵劲磨在皮肤上更加疼痛。
      虽说早年间孟芙蕖过过几年的艰辛日子,但这几年美食华服养着已经全然不同了。
      琼枝跟在孟芙蕖的身后亦是艰难前行着,风雪吹在脸上让琼枝的脸颊鼻尖微微发红。风雪如此之大,她们两日已是多日没有进食了,仅靠着雪水与枯枝也撑不了多久,倒不如找个洞穴缓缓身子再说。
      琼枝拄着一截用树枝做成的简单拐杖顶着风雪开口道,“主子,不如奴婢找个洞穴歇一下。”这一开口,风便顺着口腔灌进胃里,让琼枝不禁发了个冷战。
      孟芙蕖本就生的娇弱,身体单薄的仿佛能被一阵风吹跑了似的。她定了定身形紧紧的抿着嘴摇了摇头。嘶哑着嗓子道“快些赶路吧,夏将军还等着我们呢。”这荒郊野岭的找个落脚的地方也是费时费力,况且此时正值隆冬,蛇虫蚁兽都蛰伏起来只怕找到了洞穴也是一场恶战。还不如抓紧赶路早日与夏将军会合。
      琼枝瞧着她冻得发紫的嘴唇,把自己的外衫脱下来披在孟芙蕖身上,“这天寒地冻的长公主还要保重身体。”
      带着体温的外衫罩在孟芙蕖的身上,让孟芙蕖温暖了许多,但是身体还是抑制不住的发抖。外界的冰冷已经让她张不开口,只能狠狠地抓住琼枝的手腕,示意让她把外衫收回。
      冰冷的温度触到琼枝的皮肤让琼枝倒吸了一口气,她的这个主子也着实命苦了些,年轻的时候不受先帝宠爱,好不容易熬到了新帝登基却还要因着战乱四处斡旋。如今怀了身孕也不得安生。想到此琼枝不禁叹了口气,温热的气息结成了白雾与这片银装素裹的世界融为一体。“主子就算不注意自己的身子,也要护着小主子。奴婢皮糙肉厚的,冻冻也无妨。”
      想起肚子里不足三月的孩子,原本威严端庄的凤眸也淬上了柔光。嘴角微微的勾起渐渐汇成了一个苦涩的笑。曾经她也想过昼听笙歌夜醉眠,若非月下即花前。可惜是她一腔情义空付。
      南徐昭明殿内,一群人乌压压的跪在床榻前,偌大的明黄宫殿内安静的只能听到些许的啜泣声。孟芙蕖垂着头看着如墨般的大理石地砖上映着的清丽面容。她是栖梧宫里不受宠的公主,也只能因着皇帝病重这样的大事才能出宫侍疾。
      “传旨……诏……诏辅国公……慎亲王……李……李丞相觐见。”床榻上的人面色青灰,两眼深陷,只空洞的望着床上层层叠叠的幔帐。说起话来都有些气力不足。
      跪在孟芙蕖一旁的孟挽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袖,神色不安的唤了声长姐。
      皇帝病重一月有余,连御医院的医正见了都只能摇头。今日这个情形更是有出气没进气,看来是到了立储的时候了。
      孟芙蕖强忍着心中的焦灼,微笑的拍了拍他的手安慰道“无事。”虽是这么说着孟芙蕖却攥紧了拳头,望着正掩面而泣的兰贵妃和孟括咬紧了牙关。
      皇帝的贴身内侍福公公福了个身打着笑脸上前道,“各位主子,娘娘们。皇上请了三位重臣觐见。若是无事,还请各位主子,娘娘们请回吧。”
      福公公自幼时起便伺候起了皇帝,论起皇帝身边说的上话的人除了他也没有别人了。因着这各位娘娘们对他也是礼遇有加。
      兰妃掩着面又宫女搀起身来道,“后宫不得干政。既然福公公如此说了,那我们就先退下吧。”这兰妃是皇帝宠妃,自入宫后凭着美貌圣宠优渥,虽是妃位但形同副后。
      孟芙蕖随着人群们出了昭明殿瞧着兰妃携着大皇子孟槟走的远了才缓缓摊开了手心,却瞧见一排月牙形的伤口赫然摆在掌心。
      孟挽看着她掌心的伤痕连忙用娟子替她缠好,忧虑道。“长姐,若是孟括登位,那我们。”他们姐弟俩本就不受皇帝宠爱,又没有母亲外戚可以依靠。偏偏又占着皇后嫡子的位置让人不得不深思熟虑。
      掌心的疼痛让孟芙蕖的眼中闪出了泪花,孟芙蕖抬起头吸了吸鼻子。明晃晃的宫灯晃得她眼睛疼。长乐宫中夜未央,但是谁能想到这样如星光璀璨的地方也有荒芜的地方。“挽儿,这样的光辉,只有栖梧宫是最萧瑟的那个。”
      孟挽抬起头面朝长乐宫的正北方,栖梧宫是中宫寝殿,富丽堂皇自然是不用说的。可如今明明是最尊贵的那个却落得野草丛生。孟挽用力握拳,一字一顿道,“长姐,若有一天,孟挽必不会让你再受这样的委屈。”
      若有一日?谈何容易啊。虽是这样想着,孟芙蕖却抚了抚他的额头,笑的温柔,“无论结局如何,长姐也一定会护你周全。”毕竟在这长乐宫中也只有他们二人血脉相依了。
      二人相视一笑正打算离开却见前方福公公引着一行人朝这边走来。
      孟芙蕖微微一愣,待看清了为首的那人不仅眼睛一亮,暗暗地勾起了唇角,或许这一日并不远了。孟芙蕖莲步微移盈盈行礼,道“芙蕖请皇叔安。”
      孟槟脚步微微一顿,上下打量着孟芙蕖,只见她身穿一席素衣却仍掩不住身上的清丽气质。见惯了丝绸锦缎,这样的衣裳在宫里可是难得一见,也瞧得出他们姐弟俩在宫里举步维艰了。孟槟皱了皱眉头,猜测道“你是芙蕖?”
      孟芙蕖笑着颔首应道,“正是。久不给皇叔请安,请皇叔莫怪。”说着又牵过孟挽的手,“挽儿,快来见过皇叔。”
      孟挽自懂事起就被困在了栖梧宫里自然是没有见过这位皇叔,如今见面也多了几分尴尬。听孟芙蕖这样说只得作揖行礼“孟挽见过皇叔。”
      孟槟见到他不禁眼前一亮,眉清目秀,举止也不急不躁。如此一个清润儿郎,如果不是周家颓圮,元后自裁恐怕如今的大皇子也会成为陪衬。孟槟心下想着就听福公公开口道,“王爷,皇上他还等着呢。”
      孟槟猛然回过神,笑着道,“你们的父皇还在昭明殿等着,我先行一步。等改日皇叔再来看你们。”
      孟芙蕖见他要走也不着急,福身行礼,“耽误了皇叔的要事,芙蕖恭送皇叔。”
      孟槟看着身旁行礼的两人,眼中掠过一丝精光,拱了拱手随着福公公进了殿内。
      孟芙蕖看着渐渐行远的一众人,心里暗暗想着,她的这个皇叔可不是个一般人。先帝爱子、戍守边疆、大败姜国、册封亲王任何一件拿出来可都是一个故事,而最让她在意的就是他身为先帝爱子还能被册为亲王的本事了。
      “长姐,时辰不早了,不如我们回寝宫吧。”孟挽顺着孟芙蕖的眼光看着走远了的几人道。
      孟芙蕖回过头来,看着眼前还有些稚嫩的少年轻轻答道,“好。”
      孟槟进了内殿就见孟桦喘着粗气伏在床头,孟槟连忙将他扶起,又喂了他几口水道,焦急道,“皇兄可好些了?这些奴才一个个的连伺候人都不会了吗?”
      孟桦摆了摆手,将气喘匀了些才缓缓开口道,“是朕嫌他们聒噪,让他们出去的。”说着又拍了拍孟槟的手,“此次诏你们前来,是要商讨继位之事。”孟桦看着孟槟渐渐湿润的眼眶,“你不要伤心,人老了,总会有这一天的。”
      孟槟强忍住了心头的酸意,“皇兄说什么胡话,前两日拙儿还说要请皇兄给他赐个媳妇呢。”
      孟桦难得笑了笑,“这个孩子就像你一样,没心没肺的。”忽然孟桦想到了什么似的,瞥了一眼李如甫,“我们兄弟俩说说体己话,你们先退下吧。”
      萧远和李如甫垂着头称是,退出了殿内。
      见二人走远了,孟桦才缓缓开口道“芙蕖和孟挽他们如何?”
      孟槟没想到孟桦多年不曾理会的孩子如今却问了起来,左右思量才道,“方才进宫的时候还遇见了,虽说日子过的拮据但总算平安。”
      孟桦微微叹了口气,“这几日朕总是梦到楚颐,梦到她向朕哭诉说她是冤枉的,周家是冤枉的。怪朕没有照顾好她的一双儿女。”
      孟槟心中冷笑,如今人都没了周家也倒了这么些年了倒是愧疚起来了。面上却依旧恭敬,“虽然皇兄不曾照看过他们,但始终也没有让人伤到他们。也是他们仰仗了皇兄的福气。”
      听他如此说孟桦的心里微微好过了些,“当初楚颐撇下了这一双儿女自尽而亡,朕也没有废了她的后位”说着,孟桦顿了一顿,摆着手道,“算了,都是陈年往事了,福安,去请国公和丞相。”
      “皇兄,”孟槟拦下了正欲出门的福公公,“李丞相虽身兼要职但终究是外戚,现下诏他进殿是否于礼不合。”
      孟桦想了想,先祖一向忌讳外戚,如甫虽为重臣却也是外戚。孟桦颔首道,“那就让他在殿外候着吧。请萧国公进来。福安,你来执笔。”
      孟槟起身恭立在一侧,等着孟桦为帝时的最后一道圣旨。月光皎洁,但此时却透着说不出的诡异,孟槟看着福公公握着笔微微抖动不自觉勾起了唇角。而李如甫立在门外却觉得右眼皮跳个不停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兰妃从昭明殿回来便觉得眼睛发酸,喉咙里也涩涩的,正让人绞了巾子擦脸。
      “娘娘,不如搽些珍珠膏,这东西最是养皮肤。”月珰捧着只小巧的盒子,里面晶莹剔透的膏体让人见了便心生喜欢。
      兰妃用指尖占了些涂匀,一股馥郁香气慢慢溢出,“这里面添了些玫瑰露,娘娘闻着可不是香气扑鼻。”
      两人正说着话,就见康公公快步走上前道。“娘娘,李丞相觐见。”
      兰妃皱了皱眉头“哥哥怎么来了?难不成皇位的事出了纰漏?”想到此,兰妃赶快命人取来了衣物,“手脚都麻利些。”众人连忙给她换好了衣服,却连头发都没有重新梳妆,只草草的挽了个髻,未免让人觉得衣冠不整又取来了礼冠戴好。
      “哥哥。”待兰妃出了寝宫,李如甫茶都已经喝下了半盏。“兰妃娘娘安。”
      兰妃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哥哥怎么漏液前来,可是昭明殿出了事情?”
      李如甫思索片刻捻须道“方才并未见到皇上的传位诏书。臣恐生变故,所以进宫见娘娘一面。”
      “没有见到诏书?这是为何?”兰妃方才放下的心又被提了起来。
      李如甫摇头道,“慎亲王曾与皇上单独说过几句话,臣和萧远在门外并不知道。后来,皇上只召见了萧远和王爷,并未让臣进去。臣想着皇上这些年的辛密都不会避着臣与萧远,只一件是臣与萧远一同促成的。”
      兰妃轻蔑一笑,“我道是什么,原来是元后。她都死了那么多年了,还能如何?”说着瞥了一眼李如甫,“哥哥,我们那么多大风大浪都过来了,如今还能在阴沟里翻了船?”
      李如甫叹了口气,“皇上的身子一天比一天差,正是这千钧一发的时候臣又怎么能不小心。”
      “哥哥你且放宽了心,他母后都斗不过我,我就不信他有这个本事。”兰妃呷了口茶润润喉咙道。
      李如甫上前一步,低声道,“娘娘,依臣之见,不如防患于未然。”
      “你的意思是,斩草除根。”兰妃的双眸中闪过了一丝狠戾。犹豫片刻,微微正了正身子,“不可。”
      李如甫疑惑道,“这是为何?”
      兰妃摇摇头,“哥哥应该知道宫外的人是如何议论我们的,那些个老臣又是说我构险元后,又是说我出身微贱就算不是我们动的手他们也要按在我头上,到时候就算能推的括儿上皇位,也保不得你我。”
      “娘娘,到时候您可是皇太后,谁能动的了您?”李如甫语气有些激动。
      兰妃叹了口气,“杀母留子的先例前朝又不是没有?”
      李如甫微微冷静下来,“你说的有道理,萧远和王爷都是保皇党,未免不会因为外戚专权灭了李家。如此便算了。”
      “哥哥且放宽心,栖梧宫那位皇上已经冷落多时了,括儿又是自小在皇上跟前长大的,这个把握本宫还是有的。”兰妃勾了勾唇角,看着指甲上鲜艳的丹蔻道。这血红的颜色像极了皇后凤袍的正红色。
      李如甫重重叹了口气“话虽如此,但还是万无一失的好。娘娘,你在宫中耳目众多,不妨找个人探探究竟。”
      兰妃微微一笑,“还是哥哥思虑周全,福公公在皇上身边伺候了那么些年,劳苦功高的。康泰明日你去找福公公吃吃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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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孟芙蕖(掩唇腹黑笑):嘻嘻嘻,你们的皇位保不住了哦
    孟挽(笑的呆萌):长姐,你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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