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梦遥

作者:南柯子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两套账簿


      事情竟然朝着意想不到的地方发展,倘若韩守清能够想像得到有多可怕,就算是拼了老本,他都会尽快赔偿那一大笔烧埋银的。当他得知消息时,已经来不及了,这次就连一向冷静的神捕终无极都感到有些棘手。
      韩守清飞马赶到南屏山,但见山前车水马龙,冠盖云集。雷峰塔三丈开外都被荆棘围起来了,只留下北面的一个缺口。门口写着歪歪扭扭的八个大字:“若进此门,每人十文。”周围还聚集着一群泥腿子,有的手上拿着标语,有的直接把字写在身上:“塔倒身亡,死不瞑目。”“严惩工头,还我公道!”
      此时正是秋菊怒放的时节,鲜衣怒马的少年,大腹便便的商贾均聚人于此,为的是一睹这传说中尚未竣工便倒掉的雷峰塔。时不时还有一两顶油壁香车经过,软轿的布窗子掀开小小的一角,一阵阵幽香扑鼻而来,想是哪位深锁重楼的大家闺秀,也按捺不住好奇心,偷偷跑出来了。
      收入场券的是个干瘦的小伙子,正是那日在公堂之上为堂兄蔡铁牛抱屈的瓦工,他正扯直了嗓子吆喝着:“喂——乡亲们瞧一瞧看一看,每人每次十文钱,就能进来看个够!您可别小瞧,这雷峰塔下的基石是可以避邪的,只要您用手指头抠一小块回去,包管您百病不生,长命百岁——”
      “嗤,还避邪呢,那雷峰塔怎么会倒塌,还砸死人的?”有人打趣道。
      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不少游客出手相当阔绰,扔出一大块银子看都不看,便往荆棘园内走去,他们品头论足一番,也会拣一两块砖石的残片回去,倒不是为了避邪,而是当周围的人问起雷峰塔倒掉之事的时候,可以吹嘘得更逼真一些而已。
      附近一些老头子老太婆和游手好闲的小混混也汇聚于此,袖着手品头论足,很热心地向旅游们叙述当日雷峰塔倒掉的情形。这些喊冤者、游客和闲人各有所得,却又出现一个新的问题:肚子饿。因此,一些机灵的小生意人纷纷附上来,在路边摆上简易的馄饨、包子、烧饼、拉面摊子,生意奇佳。
      有个老头子是目击者之一,大约年轻时候是说书的,讲起来唾沫飞溅,抑扬顿挫:“话说那一日,老朽钓了两条红鲤,一条白鲢,四只螃蟹,傍晚刚收拾好钓竿,准备提起渔篓回家去。说时迟,那时快,好端端的一座雷峰塔竟直直地倒下来,就像二郎神的一只大手掌在后面推了一把……”
      “啊……呸!”这老渔夫也不知说过几十几百遍了,他还是讲得有滋有味,仿佛依然沉浸在倒塌的那一瞬间。只是他讲完一段,便痛快淋漓地吐一大口痰,惹得人们纷纷皱眉,尽管他们对这一恶习较为厌恶,但依然被他的生动解说深深吸引。
      一个中年文士忽然走出人群,向老渔夫抱拳道:“在下观先生痰中带血,不知已有多久了?”
      渔夫老脸一黑,想来对方也是一番好意,勉强答道:“此病由来已久,时常发作。”
      那文士道:“在下想来,先生定是劳累过度,损伤肺脾之气所致。依在下愚见,先生所吐之血必然是散的。”
      众人见那中年文士语气如此肯定,不由纷纷拿眼拿量他,只见此人著一身普通的儒士服,却丰神俊秀,气定神闲,尤其是双目亮如明珠,灼灼生光,不由暗暗称奇。
      “要不再吐一口试试?”有个好事者叫道。众人纷纷跟着起哄。
      渔夫憋足了一口气,猛地吐去,“咳……呸——”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立刻又将目光转向中年文士,痰中之血果然是散的。
      中年文士微微一笑,当即取出身边的行囊,挥笔为渔夫开了一帖补中益气汤的组方,外加麦门冬、五味子、山药、熟地、茯神和远志五味药,嘱咐道:“先生以此服药,保证一帖而愈。”言罢,向众人拱一拱,便钻入人群中不见了。
      “这人是谁呀,辨病如此精准?”众人均议论纷纷。
      “嘿,他就是第二十一代回生谷主傅神医,你们肉眼凡胎哪里认识!”一个青年汉子不屑地说道,“七年前,在下患了天疱疮 ,就是他开出荆防败毒散的组方,外加黄芩和黄连两味苦寒之药,在下只服用四副药就痊愈了。”
      “原生是傅神医,果然名不虚传!看来这老头真是运气到家了!”众人啧啧有声。
      韩守清来到南屏山下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情形。他不禁恶从胆边生,这群刁民竟然靠这片倒掉的废墟收起了入场券,真是生财有道哇!看来他们是存心想跟他作对,若不使出铁腕手段,这帮刁民是不会害怕的了!既然他们不让他好过,他也决不会对他们手软,看谁斗得过谁!
      韩守清将牙狠狠一咬,厉声喝道:“来人,把这些篱笆拆了,游客全部赶走!几个为首的刁民给我抓起来,带回衙门里严加审问!”韩守清的一张脸气得铁青,双目瞪得如同一头正在角斗的公牛,一条马鞭向那群泥腿子没头没脑抽去。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那鞭子像长了眼睛似的,从未落在那些衣衫华丽的游客身上过。几个衙役早已逞起威风,将那些摊子一脚一个踹烂,包子飞上半空,溅起的沸水烫得摊主们哭爹喊娘。
      韩守清一鞭复一鞭,打得正起劲,忽然觉得鞭子抽不动了,像生了根似的。他诧异地抬起头,发现鞭梢被一个身形瘦硬的黑衣人捏住。那人像一座山兀立在他面前,双目冷峭地望着他,就像两枚锐利的钉子深深地钉进他的身体里;腰间悬着一柄呈波浪形的乌鞘黑剑,若非那乌木上反射出几许光亮,简直便与那黑衣融为一体了。
      韩守清不由打了一个寒战,似乎感觉到自己平生仅见的敌人。恍惚间,他手中的鞭子已被那人夺去,他回过神来,不由恼羞成怒,自己几时变得这样脓包?随即向域外三魔头一挥手。
      灰头山鼠蔡天舒一见那黑衣人,顿时吓得魂不附体,他的右眼失明,便是拜此人所赐,至今仍隐隐作痛。他扬起白金链的手尚在半空,青面怪兽卫天霸已紧握盘花棍向那黑衣人扑来;只有林天雨似是原地未动,还好整以暇地随手理了理衣袖,三支梅花袖箭便脱袖而出。
      却见长鞭倏地划出一道长弧,盘花棍被折为两截,梅花袖箭也落了空,从半空中向人们当头砸下,眼看就要伤到无辜的路人。黑衣人又将鞭席地一卷,向无人之处卷去,随后才听得几下“哐当”的落地之声。
      “就凭你三人这点微末技艺,即使再苦练二十年也不是我的对手。”黑衣人对三魔头说完,又将脸转向韩守清,寒声道:“时未逢九,今日我还不想杀生,暂且将你的狗头寄在项上。倘若再听到你盘剥乡里、鱼肉百姓的传闻,有如此树。”
      黑衣人随手劈去一掌,一棵腕口粗细的树已应声而断,树上所剩无几的黄叶被震得簌簌落下,黑衣人大笑着飘然而去,留下四只呆滞的木鸡。

      自从被韩府的两个家丁扔进一间伸手不见五指的屋子后,宫太华就辨不清白天黑夜了。他只知道有人用破碗送了一顿饭来,碗中装着馊臭的饭和水煮白菜叶,这种膳食是他平时所无法想像的,而此时他却顾不得那么多,因为他已经饿得前胸紧贴后背了。还没吃完,他就剧烈地呕吐起来,几乎将肠子呕出来。
      又不知过了多久,宫太华只觉腹中饿饥如绞,只恨方才没有将那些馊饭馊菜全吃下。这时,忽听沉重的铁门外“咯吱”的开锁声,他心中一喜:如果是送饭,只要将破碗从那个老鼠洞递进来就行了,一定是事情有了转机!
      一个牢头掌灯进来,后面跟着一个华服公子。那公子一见地上那只破碗,走近一两步嗅了嗅,老远便闻到一股臭味,不觉冲牢头斥道:“老黄,你们是怎么侍候我舅舅的?就给他吃这种猪食?还不快备些酒肉来!”老黄向一个狱卒吩咐下去,自己则守在门口。
      宫太华如同溺水者好不容易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向韩玄易连连叩首道:“韩公子,你可要救救小的呀!这一回,小的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了。”
      韩玄易拍了拍他的肩头,安慰道:“舅舅,你我不是外人,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只要有外甥周旋,一定会没事儿的!”又低声道,“只要你将此事一人扛住,过不了一阵子,我总有办法救你出去。”
      宫太华也压低声音道:“我早已将账本另做了一套,就藏在我书房靠左两尺的暗壁中。你可速速派人销毁,倘若落到他人手里,恐怕不堪设想。”
      二人密议多时,不知不觉,老黄已做好四碟热气腾腾的小菜,外加一坛五年陈的花雕。韩玄易给宫太华满满地倒了杯酒:“知道账本的下落就好办了,也不急在一时。来,我敬舅舅一杯。”他首先一口喝干了自己杯中的花雕。
      宫太华疲惫地叹了口气,大吐苦水:“唉,我羊肉没吃上,倒惹上了一身骚。为了包下这个活儿,我是成十万的往外送,那些大老爷们风不吹雨不淋的,翻翻嘴皮子就比我辛辛苦苦干一年赚得多,早知如此,我又何必呢……”他越说越委屈,眼角已淌下几滴浑浊的泪,一仰脖子,那杯酒便灌进脖子里去了。
      韩玄易眼看着他将杯中的酒喝干,语气已变:“你放心,我一定会将那个账本毁尸灭迹的。”说到最后四个字时,双目不由向宫太华身上一扫。
      宫太华倏地一惊,忽然感觉腹中隐隐作痛,很快便痛得如同一柄利刃在绞动着五脏六腑,脑子也变得浑茫一片。他查看自己的两只手臂,却毫无异状,只向惊恐地向韩玄易问道:“你在酒中做了什么手脚?”
      韩玄易凉薄地一笑:“你现在才知道,也未免太晚了。这化雪无痕是我好不容易从姜婆婆那里换来的,据说喝下之后,人会很安祥地走上黄泉路,尸体的外表也毫无异状。我还没有试过,你应该感到荣幸才是。你不用担心你的家室,你的三个妻妾和两个孩子,我都会好好照顾的。”
      “你……你……好狠毒!”宫太华的双目都快阖上了,他却极力撑着眼皮,因为他知道这一闭就永远休想再睁开。他忽然大笑,声如枭鸟夜啼:“你以为把我灭口,事情就解决了?幸亏我还留了一记杀手锏,它会给你带来无穷麻烦的,哈哈哈……”
      “难道你把那账本又抄了一份副本?交给谁了?”韩玄易一惊,拼命地捏住宫太华的下巴,想要将怀中的解药喂进嘴里,可惜宫太华已然渐渐气绝,他的面色与常人无异,只是双目瞪得老大,似乎犹有恨意。
      “老黄!”韩玄易提高了些声音。“是。”老黄已应声来到狱中,一手拿着一柄约三寸长的匕首,一手拿着一块抹布。
      “快把这里安排妥帖,本公子还有急事要去办。”说罢,韩玄易匆匆离开了监狱。
      老黄随即蹲下来,麻利地用抹布将宫太华嘴角的血迹拭去,并在他的脖子上划出一道伤口,由于尚未气绝,伤口迅速流出了一大摊血。老黄又将匕首塞进他的右手,然后燃起一炷香。直到那炷香烧完,老黄才扯直了喉咙高喊道:“快来人哪,犯人宫太华畏罪自杀了……”
    插入书签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389795/8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评论按回复时间倒序
    作者加精评论



    本文相关话题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