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男友好像见不得光

　　张小瓷不知已被人讨厌，他正困在自己的梦中。

　　视野狭窄，只能微微地撑开眼皮，周围天色暗黄气温湿热，空气里是硫磺的味道。他泡在冒着气泡的浑浊水池里，四肢被东西支棱着，好似某城小吃煮冒菜。
　　硫磺的味道是从水里发出的，张小瓷极尽能力转动眼珠，看到池外是花，靠着温暖水汽开得格外发旺，红粉交接，花头不似其他种类的花瓣在恣意舒展，它按照精致的几何学长成层次规则的圆形，有一种严谨的美。
　　茶花。
　　梦中的色彩太富有变化，令他突然生出危机意识：这是另一个真实的世界，如果醒来，将会永久留在此地。
　　要立刻走。
　　继续睡吧，进入更深的梦就能摆脱这一切，但挤进头脑里来的反而是熟悉的印象：一枚掉落的金币在木地板上打转，锯木头吭哧吭哧，明亮的窗外一串白鸟斜飞入水晶瀑布里，木拐，排列整齐的几十个小碟里装着不同的色料，锯木头吭哧吭哧，猫走来走去，动荡的夜，玫瑰爬满墙壁，云琅的眼睛……
　　“少了什么？”云琅对着一个画架自言自语，“黄色吗。”
　　张小瓷见自己手里正是托着一盘这样的颜色，正要端给他。
　　“不错，你还是有一点审美的。”云琅欣然接过色盘，又握住他的手：
　　“这样握住笔，用这种角度，轻轻把颜料蹭上去。”
　　张小瓷无法发声，与云琅靠近有一些紧张，怕自己做的不够好。
　　……这是云琅呀，紧张什么？

　　李云琅望着他，多情的眼睛，镇定的，不容置疑的，张小瓷心里不由自主想要对他微笑，想吻他，甚至以为人已回来了，便安然地又睁开一条眼缝。

　　不，没回来，他还是在那个池子里，更恐怖的是面前多出来一双光着的脚。

　　它踩进硫磺水池里，对着自己慢慢走过来，对方穿着古旧的黑色长裙，腰上挂着小镜子，草药篓，针线剪刀袋，全是邋里邋遢的装饰。
　　“他的眼皮在动。”声音放轻，却不像女人一般细腻，有一种变声期的破旧：
　　“我看见他动了，他要醒了吗。”
　　另一个人不以为然地：“哦，他的眼睛一直在动，你才发现？”
　　“我不常来。”
　　“也对，不过是个死人。”另一双脚也走进浑浊的水池，趟起水花，抱臂一起观察他。
　　“我们把他的灵、魂、体三者分离，造出人工死亡状态，这样无论任何异能都探测不到他在哪儿。亚伦找疯了，嘿嘿嘿嘿……”
　　“魂被束缚在池里，灵就四散了？”
　　“喔，灵会逃走附在新的□□上，生成新魂。”
　　“好思路。”那个人从腰间的种种袋子里翻出一个破破烂烂的本子和一支残断的羽毛笔，记录下来：“有两个魂的人，我们为什么不找到他的新□□再分解一次呢，看能不能生出第三个魂。”
　　“哦，这课题真恶心，就像母牛下崽不断繁殖，不过挺有意思。”

　　张小瓷在梦里大气不敢喘，手指不自觉发抖，生怕被他们抓到，再痛苦地死一次。
　　为什么是“再”，为什么是“会动的死亡状态”，为什么在这里被两个奇怪的人打量，他的神经绷紧了，脚趾要抽筋，旧病快重犯。

　　现实世界中，毛毛肚子下面的金灯台有所感应，六芒星越转越快，渐渐发热，惹得小胖子十分不爽，一抬腿给它踹下地，砸到张小瓷的脚背。
　　“哇……！”张小瓷直接被砸醒，缩着脚吸气：“好疼……坏毛，你讨厌！”
　　毛毛胖得扭头都扭不动，特意踩着李云琅的大腿转过身来跟张小瓷对骂：“喵哇，呜哇！”

　　张小瓷赶紧呼噜它尾巴：“哦，对不起，对不起，不该说你，你是最可爱的宝宝。”
　　毛毛还是很伤心：“喵啊———”
　　凄厉的惨叫成功吵醒了李云琅，男人迅速看了看周围情况：“嗯？”

　　“做噩梦啦，吓死我啦！”
　　张小瓷一摸后背都是汗，找了凉水灌下几口：“好可怕啊。”
　　李云琅惺忪地拍他的背，声音哑哑地：“我也做了个噩梦，梦见我喂你吃饭，一转眼功夫你就变成大猪了，还在吃，脸埋在碗里理都不理我。”
　　张小瓷疑惑：“我在你心里是个猪？”
　　李云琅：“就千与千寻那样，不过是个虎皮猪。”
　　张小瓷：“你是看毛毛有阴影了。”

　　毛毛听得懂，抬爪捂住张小瓷的嘴，被李云琅揪住脖子梗扔到地上：“人家说错了吗，以后你营养膏没了，减肥去吧。”
　　毛毛当时震惊地四脚朝天，圆眼睛瞪着，不可思议李云琅的狼心狗肺。

　　李云琅问：“你梦见什么了？”

　　张小瓷歪着头想了想，居然一点儿也不记得具体内容，只感觉那是异常真实容易陷落的梦，其中又有一丝窃喜，这丝窃喜在阴影之中不断扩大，跟云琅带给自己的温暖如出一辙，逐渐占满心头，连死亡的威胁也不是那么可怕了。

　　“我也梦到你。你梦到我，我梦到你。”张小瓷这么说。
　　李云琅：“巧啊，我也变猪吗。”
　　张小瓷张口就来：“嗯啊，我在赶着你去吃菠萝，但你非要去啃地上的榴莲皮，我拼命地拉住你猪脖子都拉不回来，扎了你的猪嘴巴都合不上。”
　　李云琅没好气地拧过他下巴来：“我扎你。”
　　他含着张小瓷的嘴唇，两人浅浅地交换着担忧，而后是面颊来回磨蹭，直到乘务员来帮他们落窗板——张小瓷看见外面是逐渐亮起的云层，磅礴有力，漫延无限。像云琅一样，在梦中发出光来，给了如爱一样的坚强。

　　“你现在高兴吗？”他毛绒绒的头发蹭着云琅的脸，从洗漱包里掏出他的小瓶子来，举着：“开不开心呀。”
　　“你要吸吸我吗。”
　　白瓷小瓶不大，刚好握在手里，可以随身携带，李云琅说：“不一定非要开心，我现在觉得很满足，很平静。”
　　张小瓷：“起初，我看不到云琅的图腾非常担心，所以做了这个，想借此来吸入你一部分情绪，这样的话，就算我看不到，还是能触摸到云琅的心。”
　　李云琅摸着他的胸口：“我的心不是在这里吗。”

　　张小瓷突然不好意思他这样甜，只好捏着气囊不断给瓶内充气，又小心地收回。

　　“你为什么喜欢我呀，”张小瓷耳朵尖红红地，低着头问他，“你喜欢我什么呀。”
　　李云琅认真想了会儿，过了大概一分钟，才皱着眉头说：“我靠，你真是把我问住了。”
　　张小瓷的笑容凝固了：“……？”

　　张小瓷：“一条都说不出来吗？”
　　李云琅摸着下巴思量：“有，也有。你先不要哭我想到了，这条就是，我这个人喜欢助人为乐，慈善心很重，看到平民有感情需要就……”
　　“闭嘴吧，吃你的榴莲皮去！”张小瓷吼他。
　　李云琅不懂：“你咋还上头了呢。”

　　李云琅又去哄他，半天想起来自己有个乐子：“我给你看个好玩的行不行，特别好玩。”
　　张小瓷转过身子要睡觉：“不看！”
　　“真的特别好玩……”
　　李云琅摆弄手机，找到下载下来的文档，在张小瓷耳边偷偷说：“我找到我养父的小黄文了。”
　　张小瓷：“？？？？？？？？？”
　　他仰着头：“是你养父写的，还是写你养父的。”
　　“写他的，杜撰的，你看看……”

　　两个人欣赏着激情网络文学，捂着嘴巴不让自己笑出来，张小瓷脸都看红了：“我去……这五个小时，谁顶得住。”
　　他眼睛往医疗舱的方向飘：“把人家写成这样……”
　　“我怀疑是真的，你看看，写他有调/教会所年卡，哇，真是他干得出来的事啊，自动续费会员吧。”李云琅又打开另一篇：“再看这个。”
　　“喔啊，怎么什么朝代的都有，能凑一个古代史吗。”
　　“可多了，我只下了几篇而已。还有图呢，我也存了……”
　　花花绿绿的漫画，单刀直入的情节，火辣艳词，看得张小瓷的眼睛都要瞎了，忽然想到：“你爹这么多……你是不是也有？”
　　“我关键词底下，写跟大马猴的多，还有十七国语言搭建的同好论坛，我看了两眼就得心脏病了。”李云琅很懂行情：“但是我爹这里，有写我和我爹的，太刺激了，你要不要看。”
　　张小瓷快激动晕了：“这都哪儿来的人写这个啊？？”
　　“进军诺贝尔失败的文学家吧。”
　　“文学家写这个活该失败啊，你怎么不让人删掉？”
　　“文章没有用真名啊，删掉人家还觉得你是太敏感，管得宽，不像真男人，是不是。”
　　两个人又好奇地观摩起激情伦理文学，文章里爱的死去活来狗血淋头，看得十分带劲，张小瓷大开眼界，不断“我曹，我曹”惊叹着：“你可真是一个，一个……撸文男主啊。”
　　“这不比大马猴在谷歌上投放的广告写得好啊，你有点正经的感想行吗。”
　　“好的，文里你俩为什么不能好好地坦白自己心意呢？”
　　“我哪儿知道！又不是真干过……这种情况下，我就不会说这种话呀。”
　　张小瓷：“那你把我当成你爹，我们演这段。”
　　“我是你爹，骂谁呢。”
　　张小瓷晃他手：“来玩嘛！”
　　张小瓷板着脸：“琅，我为了你跨越冰山，却不能融化你的心，你爱过我，哪怕一分钟吗。”
　　李云琅唱：“这一生一世，这时间太少，不够证明融化，冰雪的深情～～嘤嘤嘤～～～”

　　李英想去飞机上的娱乐室抽根烟，经过他们俩，见两个人正缩在一起打滚儿傻笑，好心问：“没睡吗？”

　　“哇！”
　　两个人吓得把手机扔在地上，李英弯腰想帮忙捡起来，李云琅更快，抢在前面夺过手机：“没事，没事，不用麻烦你。嘿嘿嘿……”

　　李英：“？”

　　他感觉背上凉飕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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