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男友好像见不得光

　　张小瓷翻了个身，肚子里一阵难受。
　　起初以为是饿了，也不觉空腹，要上厕所，也不是那种排泄的感觉。他两脚互相搓搓手指伸伸，浑身有运动后的肌肉酸腻，眼睛刚开一条缝，便是云琅如小山一样的脊背对着他，两翼肩甲骨棱角凸出，中间脊柱凹下一道沟壑。
　　张小瓷猛地回忆到肚子里装了些什么脏东西，脸就热了。

　　云琅给了他坚持洁身自好到现在所期盼的交往方式，所憧憬的亲密关系，梦寐以求的恋情，互相交付身体的爱，并且展现出来的一点小霸道和坏心眼混在柔情里，让张小瓷喜欢得不得了。
　　抬不起的头，惧怕的心，懦怯的眼，无能的手脚，都在云琅拥抱着自己的时候汇合了。他是万能胶水把他撕碎的纸页拼合，是把断句连贯起来的介词，是面粉——零碎的蔬菜倒进面粉里去炸，炸成了一个完整的天妇罗。

　　李云琅在刷他们的论坛，里面的帖子不像官媒一本正经不敢说话，对黑海的各种爆料和恶意猜测极多，秘闻区的版主不知干什么去了，几天没上线放一堆人评论自家长短。先是讨论起李英死后是谁来接管名下众多产业，肯定要被分吃拆散，几家股票要变天需要趁早甩卖脱手，国内的领头人要落到C市另外一位贤能手里，马上有人不同意，说那个人缺乏长久的经营头脑长相也过于丑陋，几方吵了起来，大有发帖即民选的趋势。李云琅看得好笑，密聊大站长让他注意删帖，就听到身后吸鼻子的声音。

　　他转身看着张小瓷一双乌黑眼睛盯着他，不知看了多久，眼里雾蒙蒙地唤：“云琅……”
　　“怎么，疼吗。”
　　云琅揉着他后腰：“小瓷是不是后悔了。”
　　张小瓷蚯蚓似的挪着屁股偎在他身上：“我心疼你淘宝买的那些东西全白买了，钱白花了，还得让房东戳脊梁骨，咱们那八线城市恐同的这么多，我还能住下去吗。”

　　李云琅：“…………”
　　李云琅：“你能哪天关心点有用的不。”

　　张小瓷看见他模样就开心，瞬间笑嘻嘻：“你怎么没忍住呀，成年人的自律去哪啦。”
　　“我忍住了你能像现在这样兴高采烈？不喜欢就走啊，反抗啊，喊救命啊。”
　　张小瓷：“啵啵啵！”
　　李云琅捏住他下巴，咬着牙：“我真忍不住要揍你，气死我了，想着反正是让你疼，就给你个深刻教训算了。”
　　张小瓷：“可你这样会让我想歪的，会想办法再气你的。”
　　李云琅扇他屁股：“你试试！”

　　小瓷闹了会去洗澡，刚洗干净云琅就进来，两手在小瓷的身上反复揉捏，又去摸他刚清洁过的后面，小瓷只好一个人躲进浴池里躺下，没想云琅也要进来跟他抢，他们被水挤着，被浴液熏着，花洒像经过太阳暴晒的大雨，让两人不住亲吻，小瓷被按在云琅身上，两手抓着浴缸边被顶得起起落落，把水花拍得向外迸溅，云琅用力地搂住他腰告诫着：你要是不喜欢，现在就快点反抗。
　　小瓷咬着嘴唇，倔脾气上来了：“就不，我就不反抗……气死你……”

　　事情结束后待水流尽，又换了盆新水泡着，李云琅懒散地捻着张小瓷的发丝，如观赏把玩自己的玉石。怀里的人像死了一样一动不动，突然张小瓷头一抬，眼睛闪闪：“我想起来，都说这个时候提要求，一般人都会答应的。”
　　李云琅事觉不妙，从来没这么慌过：“你提的要求一般人想不出来。你要个包行吗，送你个包吧。”
　　张小瓷：“我很正经的！你今天必须交待你是什么身份，快说！”
　　“我不是健身教练吗？”
　　“你不是，你快说实话！”
　　“我是一个……嗯……”李云琅还是不想吓着他：“通俗一点说，就是已经退休的老干部吧。”
　　张小瓷兴奋地爬起来：“你原来当官的！”
　　找了个公务员呀。
　　“嗯，当官的。”
　　“退休啦，多大年纪啦。”
　　“你喊我大爷都行。”
　　张小瓷重点完全偏离，掐指一算：“那如果我们以后领养了孩子，喊我爸爸喊你爷爷吗，听起来跟□□似的。”
　　李云琅顿时头大：“怎么还领养孩子，啊？我被你拖着当了男朋友，又逼着订婚结婚，现在开始催我要孩子？你人民日报编辑部派来的吧，适可而止哦张小瓷。”
　　“就是说一下这种可能嘛，”张小瓷讲，“我现在只把云琅当宝宝呢。”
　　“哼，你还是拿我当爷爷吧。”

　　张小瓷拍拍水面，搞出些动静来：“现在回到话题，你告诉我，你认真点！不要这副表情，你说你是当官的，是不是会魔法？”
　　李云琅从无可奈何到两眼发直：“会什么……？”
　　张小瓷：“魔、法、师，是不是。”
　　李云琅疑惑着：“就刘谦换壶的那种吗？我不是啊，没学过。”

　　张小瓷大声：“你会魔法！所以那些人都怕你，你可以用魔法把他们都biubiu掉，还能靠魔法赚钱，给他们行方便，所有厉害的大人物都有求于你，是不是这样？”

　　“我他妈……”
　　李云琅一个冲动爆了粗口，两手搓着脸：“我真想晕过去，晕过去就不用听你叨叨了……不是！你怎么想的？”
　　“就说你是怎么做上老干部的！”
　　“我特别有才华不行吗？人见人爱众生倾倒，你不就这么被骗了吗。”
　　“不行！……你怎么骗我。”

　　李云琅看今天他不问出个所以然就誓不罢休的样子，心里一叹：“行吧，我的事情跟你理解的有点差距，你听哪里不明白就问我吧。”
　　张小瓷“嗯嗯嗯”着摆出要听故事的样子来。

　　李云琅想想：“我是怎么当上老干部的？因为在很久以前，人类形成群落之初，应该不是靠举手表决投票吧。你说对了一样，就是如果所有人都害怕一个人，就会让他来做大王。我好像是这样入选的。”
　　像一槌落鼓，在张小瓷心里引发震动：“你已经……”

　　李云琅闭着眼睛仰着头，他似乎不是回忆，而是在推理。
　　“影响力，会让一个人成为批判目标的中心，以及形象修改中心。他们按照自己的偏见把我描述成变色龙，几个形象之间甚至是互斥的。我在失忆后试着去解读一些过去提及我的书信和传记，但读得很难受。”
　　张小瓷扶住他的脸：“云琅可以略过不喜欢的地方。”
　　李云琅摇摇头，握住他的手：“没什么喜不喜欢的，就是憋屈。那些人把我写的各不相同。有时是冷血，拆分人心，有时是好战残暴，侵劫掠杀，还有时我乐善好施……总体来说，是个会流鳄鱼泪的山大王，就不太想知道了。你让我说，我的回答也只能是这样不清不楚。”

　　原来云琅跟我一样，张小瓷想，我们都被相同的“我”命题困惑着。
　　他深有体会地点头：“去他们的吧！”

　　“是吧，烦了，你听说过通天塔吧，人类想建一座塔直通天堂，后来神变乱了他们的语言，让彼此说话都不能了解，这群人就四散而去。所以我的第一个代称是，‘未从塔中赶出之人’。”
　　李云琅跟他坦言：“我每去一个地方，都能听懂当地人说的话。”
　　张小瓷顿生崇拜之情：“哇，你英语六级裸考通过的吧。”

　　李云琅提着一口气要往下说，听到这个反馈直接白他一眼：“你疯了吗，我不用考试。”
　　张小瓷：“………好的。就是，你在跳山前，已经活了很久啦，真的是爷爷了。”

　　“是呀，我删档重来了，千年老人重获新生，Yeah。”李云琅装模作样举着双手挥动，“改革春风吹满地，我国人民真争气。”
　　张小瓷也捧场拍手：“真争气！真争气！”
　　然后又慢慢回味：“咦，我好棒……”

　　李云琅：“怎么分析出你很棒的，明明是我很棒！”
　　张小瓷：“不啊，我霸占了云琅新生后的初恋啊，很厉害吧。”
　　他吧唧一口亲在李云琅脸上：“爷爷！”
　　李云琅慈祥地摸着他脑袋瓜：“穿山甲，甲甲。”

　　水变凉了，俩人站起来套上浴巾，张小瓷非要跳着要给男朋友擦头发，李云琅赶紧把他按住了：“我来吧这地滑，爷爷还能自理。”
　　“不行，你蹲下。”
　　李云琅只好坐在浴缸边上，继续说：“最开始，我也以为自己是V族，但人类的血于我无益处，要吃双V字型细胞的血活下去，只有这样才能果腹。”
　　“那不就是……”张小瓷抖开毛巾：“你要吃那些人，所以他们才怕你……等下，我没看到你吃东西啊。”
　　李云琅又说得很难受：
　　“我，受不了同族割血给我，一直在找替代物。用菠萝酶延缓消化时间是最好的，一两个月吃一次饭就好，有时抗拒太久身体骤然出现问题变得很暴躁，没办法，弟弟就把他的血给我。”

　　张小瓷站着发愣，云琅居然是舍弃了一切。
　　就算过去有种种不堪，但过去也有权力和财富，拥有无忧的食物链，谁肯完全放弃？自己可以吗？
　　好像不行，他受的诸多不顺心有点多，若有个那么吸引人的过去，一定会努力争取过来，让曾经对着自己说三道四的人都见识见识……这种逆风翻转的打脸剧情还是很吸引他，扬眉吐气多畅快。不过张小瓷已经不可能有那样的剧本，他就是爸爸妈妈生下来的，甚至妈妈在改嫁后生活十分得意，养的两个弟弟妹妹都懒得瞧他一眼。
　　云琅从前是山大王，心安理得享受别人的进贡，活得当然没问题。可现在是生活在V族家中……连饭都吃不上！太可怜了，张小瓷再度难过，天天穿哭泣驴的人都没解决温饱，怎么搞的这个社会。

　　李云琅穿上了吩咐酒店管理去购置的衣裤，终于恢复了正常形象。
　　“我来这里是养父出事，哪知道从前那些人又找到我，开了个酒宴劝说让我回去。可这个世界已经在战火中平息下来了，它不需要暴君和专政，就让它自由吧，让我也自由。”

　　“行了。”他对着镜子整理下细枝末节的裤脚褶皱，回头看小瓷：“我的事说完了，大概就是这样，还有什么问题吗。”

　　张小瓷摇摇头，又道：“我想起来再问吧，要想的地方太多了。”

　　“那换我问了。”
　　李云琅单手托起他下巴来，俯视着那双大眼睛：“你眼睛有什么问题，是不是瞎的。”

　　“什么瞎的！我刚才就说了呀，我可以看到人的情绪图腾。”
　　“你连我五官都看不清楚你还能看情绪呢！你可是我见过最不会读空气的人了。”李云琅逮着机会疯狂数落他：“骗骗别人也就行了，又想骗我？就说说你看得到我色睑吗，啊？我这么英俊一男的，这么高的加分项，白长了！”
　　张小瓷也叫大声：“我看不到你的呀，不知道为啥就看不到你的心情，我也很崩溃呀！我以为你戴了隐形眼镜不行吗！”
　　“那我晚上为什么不摘呢！”李云琅气得敲手背：“就算是个不认识的人，晚上睡觉戴个隐形眼镜你不得提醒一下啊，你就这么放弃了我吗，得白内障了你养我啊。”

　　张小瓷想想，是哦，为什么呢，真是破绽百出，但还是很大声：“你瞒着我为什么还有理了！”

　　两个人真是好上半个小时你侬我侬，完了吵半个小时谁都对不起谁。

　　可能这就是谈恋爱吧，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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