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委曲求全
“明白什么?”侯君素稍显困惑。
幼玉叹口气,但随之又觉得好笑:“你难道不明白归玉楼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吗?你新官上任,要是经常混迹于这风月场所,与我同流合污,你的仕途难免会受影响,更不用说那些忠臣们会怎么看你。”
原本充足的光芒被大团云遮住了,四周的人都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偌大的天地之间,他们二人静静站立着。
侯君素敛去了方才的表情,眼神失去了亮光,改换成另一种灰暗的目光,直直看着幼玉。
他步步逼近。
幼玉有些惶恐,眼前的人让他觉得极度陌生。
他俯下身来,整个身子的阴影笼在幼玉愣住的脸上。
他在幼玉耳边说:“我不在乎。”
大团云层移开,刺眼光芒重新降临。侯君素又直起身,满脸笑意。
“幼大人,在下先行告退了。”说罢,便离开了。
自从上次品鉴大会的成功举行。归玉楼之后都陷入了无穷无尽的热闹中。每晚戏台子上都有优伶唱戏,唱一出红一出。台下的席间也没有一个空位,都坐满了人。
散戏后,留下来的进入雅间喝酒,玩乐。公子哥们都忙里忙外,既要练习唱腔吊嗓又要玩行酒令。连张大人都一连来了好几次,孙宜之开心得忘乎所以。
幼玉若是有空,便也会去楼里会会到来的宾客朋友,但基本不喝酒了。而且他是楼主,不需要陪酒作乐,他有选择的权利。若是没空,老宋便替他顶上,打理内外事务。这条街也因归玉楼的存在而繁华锦盛。
这夜幼玉正偷懒在家,读闲书时。老宋急匆匆回到府中,幼玉见他这模样,不想问,也得问。
“老宋,楼里又怎么了。”幼玉问放下书,问他。
“楼里一切安好”老宋回应他“只是……”
“只是什么?”幼玉见他忸怩,觉得奇怪,老宋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还有什么话说不出口。
“有位不知什么来头的贵客,指名道姓要点爷您去陪他喝酒打茶围。”老宋一口气说完这句话。
“啥!”幼玉一下子站了起来“怎么回事?”
心里在想,我靠,又是什么麻烦找上门来了。
虽然幼玉是楼主,楼内很多宾客都认识,但知道幼玉名字的却没有很多,除了与他一同上朝的那几个大官其他人都不知道,但那些大人和幼玉算是同党,也都明白幼玉是楼主,不可能亲自去陪酒聊天。
“待我去看看,这人什么来头。”幼玉说罢,就和老宋一同匆匆登上马车。
幼玉其实自小被他爹,像楼里的宝贝一样,收藏保管得很好。他爹让他终日待在屋内读书,不让他踏足这前院,不让他去看戏台子上的东西,甚至连那些公子哥们都和他居住的地方相隔甚远。这些做法都是他爹,想护好他,望他能成为栋梁,而不是下九流。
他爹有时会摸着幼玉的脸,独自伤感,叹道,这双眼睛,诶,实在不该长在你脸上。但幼玉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但幼玉之前难以在屋内安静读书,他会偷偷溜出房门,在整个楼上下乱窜,偶尔会瞥见那些姿态清雅的优伶。而有一次因为迷路大哭,他爹既安慰他,又等他止住哭后,教训他一顿。
可那时候的幼玉忘性大,没过几天又满楼乱跑,摸清了整座楼的构造。
入了夜,前院人声戏腔混杂喧闹,更是引发了幼玉无限的好奇心。他看见一盘盘好看的糕点被送往前院。
终于,他一次不小心闯入了灯火明亮,人声鼎沸的雅间。推开门,整个宴席上的人被他打断而静止,拿着酒的手悬在半空不动。无数视线瞬时间全集中在他身上 。
在突然闯入幼玉眼前的许多张绯红的脸,许多鲜艳的色彩中。幼玉隔着酒盏菜肴率先看见了他爹,他爹的脸在发颤,眉眼在看到他那一刻,因为愤怒而扭曲变形,极度狰狞,嘴因惊讶张着,却没有发出声音。
发出声音的是他爹旁边一位身着华服,年纪稍大的人。
“这位人间绝色是何人?”那人怪异的语调让幼玉觉得自己犯了大错。
他看见他爹强行转换了神色,带着笑告诉身旁的人。
“大人,这位是在下的犬儿,不谙世事,若是冒犯大人,还请多见谅。”语气十分恭敬。
“无妨,无妨,你儿子可有拿手的曲目?”那人又问。
“暂时还什么都不会。”他爹继续应答。
“那可得抓紧练习了,将来定能红遍都城。”那人哈哈大笑。
“大人过奖了。”他爹的额上渗出豆大的汗珠。
当夜,幼玉发现自己的父亲坐在烛火长久地叹息。
幼玉一句话没说,走进去,跪在地上,身影被烛火投映到了墙上。
“爹,我错了。”幼玉用细小的声音说到。
他爹转过头来没有说话,半晌才过身来,在烛火下,是一张老泪纵横的脸。
他爹并没有责备他,而是可怜。他爹看着幼玉,然后语气深重略带恨意说。
“儿呀,你得听爹的话,你以后无论如何一定要当官。一定要有权在手,你才能有选择的权利。”他爹说完,把跪在地上的幼玉拉到身边来“事到如今,爹说什么,你只能去照着做,还一定得做好,否则我也保不了你。”
幼玉听完他爹这番话,止不住趴在了他爹肩膀上,变成小孩子,犯了错又不知怎么办,嚎啕大哭起来。
一个月后,归玉楼的贵宾都得知了楼里将要举行的大事。那些久经训练的优伶们,将上戏台子,第一次公开亮相,其中还包括楼主自家的儿子。
于是几乎都城里好这口的达官贵人都闻名而来,为一睹其模样
。
当夜,连二楼的雅座都坐满了人,茶席间更是水泄不通。在这一片沸腾的喧闹中,唯有幼玉他爹心惊胆战。他爹心不在焉地应付完那些客人。碰见了上次的那位大人,那位大人呷着茶,隔着焚香的烟云,说:
“你啊,可真是懂我的,也怪不得这归玉楼,如此昌盛呢。”
他爹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握成拳,表面上仍毕恭毕敬地说:“只要大人能尽兴,就够了。”说罢,转身匆匆离开。
后台的优伶们也都心急,都想借着今晚一唱成角,什么钱财美名便能源源到来。但幼玉在角落里,独自画着脸,画的一塌糊涂。
孙宜之看见了,走过来:“喂,幼玉你搞啥呢,又不是扮鬼吓人。”说完,夺过幼玉手中的笔,帮他好好勾勒眉眼,瞧见了幼玉眼中将落未落的眼泪。
孙宜之停下了手,拍拍他肩膀,留下一句“别哭出来,否则脸花成一团,到时候洗不干净。”就走开,去试自己的戏服了。
台前一出戏接着一出戏,台下的喝彩欢呼不断,终于轮到最后一个了。幼玉上了台。整晚都达到了最高潮。
他爹烛火下的脸,他爹告诉他的那句话,他爹告诉他应该做的动作。
此刻轮番重叠在他脑中回放。
台下的所有人都是模糊的一片,炫目的灯火融成一片。身后锣鼓喧天,奏乐齐响,猛烈地传到他背后,似在催他,你快点,你快点。
好像还听到有人在说,该你了,幼玉,幼玉,轮到你了。催促声,奏乐愈演愈烈,越来越急促,咚咚咚,快点快点。
他竭尽全力,用力嘶吼出正处戏最精彩的唱词:“那——”
他刚喊完这句,台下台上一片寂静,连奏乐都停止了。
幼玉终于闭上眼睛,他说:“我嗓子哑了。”
是一阵沙哑破碎的声音。
那位大人面露可惜的神色,对他爹说:“诶,空有一副好胚子,可终究是个朽木。”说完,还装模作样好生叹息一会儿。
他爹却放松了“诶,天生不是这块料,我好好训练他,到头来,也成不了角。”
那位大人沉默了好一会,又说:“不过你这归玉楼的戏子,可到还是有好几个可人。”
他爹问:“大人留意到谁?”
“就那个唱《玉碎》那一出的,诶呦,唱的那叫一个出神入化。”
“大人,那位名叫孙宜之。”他爹说。
于是这夜过后,幼玉虽然成为笑料,但笑料没多久就会过时,后来也不记得有个在戏台子上出丑的人。但另一个人孙宜之,却红遍了都城,成了角。每晚来看他唱戏,和他喝酒的人就再没有断过。
幼玉之后安分读书,直到遇到了自取。但这件事,他从没对任何人说过,现在知情的人也就孙宜之了吧。
幼玉把马车的帘子放下来,准备了下马车,进归玉楼。
在路上他回想到这段往事,不免感慨,没想到这人还发生过这种事。
老宋在他前面带路,上了楼,来到一雅间的门口,里面安静无声。
“爷,那人就在里面了。”老宋告诉他。
“这么安静,就一人吗?”幼玉问到。
“是的,就一个人。”老宋又补充道“爷,你打算……”
“管他什么人,我自己进去看看就行,看谁胆大包天,敢叫我来陪酒!”说完,幼玉示意老宋离开,自己气势汹汹地啪一下推开门。
却立刻气焰全灭,呆立在门口,惊讶到不知如何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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