瑕疵

　　俩人还躲在石墩后面，许望就已经一副要夸夸其谈的架势，顾有瑕连忙制止他，眼神示意他先出去再说。

　　待渐渐退出去，两人摸索回可以藏身的墙根，顾有瑕这才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等他开口。

　　也不知先才许望把他的扇子藏哪了，这会儿又已经拿了出来，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养成的癖好。

　　他颇为不好意思的用扇子点了点鼻子，顾有瑕发现每当他有些难为情的时候就爱做这个动作，只是不知是真难为情还是假难为情。

　　许望小声解释道：“我那个顶头上司贺大人向来是个油嘴滑舌只顾保全自身之辈，秦姑娘的状子他瞧了一眼就叫家丁把人家连人带纸扔了的出来，你想想，这可是多大个事啊！皇子诶！二皇子如今可是风头最盛的，就他那个样子他哪里敢得罪？不连滚带爬去给人家磕头都不错了，我跟你讲，虽然我只跟他相处十来天，他平时左右圆滑的事，却简直数不胜数……”

　　顾有瑕听着他逐渐跑偏，连忙打断“正事！”

　　许望连忙收回来：“哦对对对，贺隆那些事儿等我下次跟你讲哈”

　　顾有瑕无语：“我为什么要知道他那些烂事？”

　　许望：“拿来下饭不香吗？下回你请我吃饭，就拿这个下酒多好！”

　　顾有瑕逐渐被带跑：“我又为什么要请你吃饭？”

　　“因为…”

　　“停！”顾有瑕终于反应过来了，急忙打断叫停。她一时沉默，可能是正在犹豫，是先对许望无语，还是先对自己无语。

　　许望倒是乐呵呵的终于把话题拉回正轨：“好好好我继续讲，然后那秦姑娘也是个死心眼，拍门拍到我这里来。我呢，虽然是一个作为关系户上位的大理寺少卿，但是我可是很正直的，正直端方，一直是我最大的一个优点，我当年可是行侠仗义无数…”

　　顾有瑕冷漠“拍门拍到你那儿，然后继续”

　　许望非常经不住引导：“然后呢，我又很有自知之明，自知之明，是我第二大优点… ”

　　顾有瑕继续冷漠“你的优点我知道了，跳过，继续”

　　“我相当有自知之明，一看这被状告之人着实不好惹，我这简直无异于以卵击石。我就想着找个可以惹得起二皇子的来查，但是我又不能在不知所谓的时候贸然把这件事情推到前面，于是我先悄悄来这边查了一圈。
　　但总的来说没什么收获，我那天来的时候地面上空无一人，包括这一片隐藏起来的圈地，唯一就是能听到一些整齐的喊声，但隐隐约约不甚清楚。不过可以确定这一片确实有猫腻。
　　于是我就开始想办法，想要请出一个一定会管又管的起的人”

　　顾有瑕挑眉，抬头看他“所以你就想到我头上了？”

　　许望讨好笑道“那还不是我们御北公主，大将军贤名远播，聪慧过人又正直无双！于是就挑了您出城的时候，让秦姑娘去堵您。”

　　顾有瑕可不听这茬，似乎有什么想问，但又收住了话头。只是拍了拍许望的肩膀“目前来看你说的应该是实话了，行了，咱们赶紧趁天亮前最后一点时间看能不能找到现在在场的领头的。”

　　话音刚落，就听到远处又是一阵声音。

　　一群身着武士装扮的人不知何时出现，似乎正在同这里的管事的说话。

　　距离太远听不清也看不清，于是两个人对视一眼，打算慢慢靠近。

　　当他们能看清正在攀谈的人面容的时候，顾有瑕突然定住，死死地盯着那群武士中为首之人。

　　她向来表情不外放，旁人很难察觉她的情绪变化，但许望却很明显的感受到她的呼吸顿了一瞬。
　　他回过头疑惑的望着她。

　　但顾有瑕此刻却没有发现他的眼神，她目光又落在那个领头男子腰间的令牌上，那个令牌只露出了一半，但顾有瑕还是认出来了——三皇子顾择郁的府令。

　　如果说其他皇子的府令她可能会认错，但三皇子的她不会。那个她曾经最认真喊哥哥，而如今七年形同陌路的皇兄。也是在她13岁时，为了保密他自己的计划而下令追杀她的人。

　　而眼前这个男子，正是当年拿着令牌前来执行命令的杀手。

　　她心里突然揪成一团，眼前着副景象仿佛一时间有些难以消化。如若此事是顾择郁嫁祸二皇子顾择铭，她纵使心灰意冷，也会继续调查。但如果实情真是二皇子，那当年的追杀，这七年的疏离，竟然全是旁人设计。

　　如果当真如此，她真的很想手刃顾择铭，没有人知道这对于顾有瑕意味着什么。

　　她呱呱坠地时，母亲难产，适逢皇帝亲征未归，没有人在意过她的到来，人人都想提前一步弄死她，她仅仅是躲在破败的偏殿里，靠着忠心仆役的汤汤水水活到四个月。直到11岁的顾择郁进宫给皇后请安时路过听到了哭声，进来查看后被她扒拉的不耐烦了，才把她抱起，后来奏给了皇帝。

　　她被收养在先皇后宫里时，哪怕皇后慈爱，但面对周遭龙潭虎穴她依然小心翼翼，但每次见到在传闻中阴郁寡欢的三皇兄时，却总会不知死活地凑上去，顾择郁总是会不耐烦，没好气地赶她走，但是最后总会没有好脸色地答应她的所有请求，可能是出于都是皇宫里无依无靠举步维艰苦命人的怜悯吧。

　　先皇后自尽，皇后一族灭族时，她在宫里更是任人欺辱，是已经二十岁的顾择郁站在她面前，嫌弃地拎着她的领子把她提溜起来，当场给了欺侮她的后妃和奴才一个下马威。这是顾择郁第一次光明正大地站在她这一边，哪怕所有人都说他暴戾阴郁，但顾有瑕把他当做唯一的哥哥。

　　因为顾择郁，她才会写亲人这个词

　　可惜，天不随人愿。

　　在她13岁那年的皇家狩猎里，她和顾择郁遭受歹人埋伏走散了，第二日她好不容易在山里兜兜转转逃掉，满心欢喜地看到带着三皇子府府令的随从，结果那人提着剑告诉她，一切是顾择郁为了夺嫡设计，如今只差杀她灭口。

　　如果不是师父路过救下她，她已是枯骨黄土。

　　她悲痛欲绝，回首茫茫宫海，全是蛇蝎毒物，于是找人向宫中报了声平安后，就毅然选择跟着师父习武游历，直到两年后因为及笄礼才回到皇宫，

　　当她再次看到顾择郁时，顾择郁就像是不认识她一样漠然，她便真的心如死灰。

　　可是现在，眼前的事实告诉她，这一切有可能是假的，她一时竟然分不清心里涌起的第一股情绪是恨意，疑惑，还是惊喜。

　　顾有瑕沉默着，许望既不催她也不问她，只是等她终于看向自己的时候问她“领头那个男的，你很讨厌他？我们要干掉他再回去吗？”

　　顾有瑕被他问得一怔，却见许望确实很像问得真诚，她反而笑了笑：“不用，只是有些渊源。我们现在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

　　“什么？”

　　“秦小怜明确指向的是二皇子，可是那个武士领头的身上揣的却是三皇子的令牌，所以，这背后主谋是谁这个问题更加难测了。”

　　许望一愣，虽然传闻中三皇子阴郁寡言，但是他向来低调，这几年看起来连夺嫡之争都毫无参与之意，不过也不能因此排除他扮猪吃老虎的可能。他有些疑惑的望向那个令牌，但他确实认不出来，不过想必顾有瑕总是跟这些人打交道，肯定是清楚的。

　　这个问题着实有点严峻，无论那是哪种情况，都只会更糟，蓄谋已久的大逆不道本就棘手，再加上早有准备的栽赃，只会让调查更加复杂。

　　“继续查下去吧”顾有瑕叹了口气。

　　“那我们现在做什么？”

　　“回去” 顾有瑕说着正准备往回走。

　　“回去？你不留证物了？”

　　“先用这批货钓鱼吧，物证会有的”

　　许望也不再多说什么。

　　两个人原路返回，直到回到了外围的村子，他才再次开口：“你要钓鱼，难道不应该上去跟着？”

　　但他还未说完，就见远处几人几马飞奔而来。

　　洛青衣等人翻身下马：“公主，在下来迟”

　　顾有瑕吩咐道“找两个轻功好的跟上去，只要不跟掉，不被发现，其他的什么都不用做。
　　青衣，你跟着他们一起去追，但是你去了之后认准一个五十装束腰间别着块令牌的人，应该很明显能看出他是领头的样子。你去故意刺伤他，反正要给他留一个不至于太浅的伤，那个令牌要是能抢到也行，没抢到也无所谓，你自己不要受伤”

　　“是！”

　　洛青衣带着人转身准备往里走。顾有瑕又嘱咐道“注意安全，然后你先顺路到若词那里来找我。”

　　“好，公主放心”

　　待他们走后，天已经大亮，顾有瑕抬头看向许望：“就是这样钓，许大人觉得如何？”

　　许望慢悠悠摇着扇子，笑着点了点头“不错”

　　俩人累了一晚上，待回到城里，许望上下眼皮都已经有点打架了，但还是硬要拉着顾有瑕去吃早饭。

　　“走嘛走嘛，我从到京城那天，我就发誓我要每天早上尝一道京城名小吃，再苦再累，吃不可废”

　　两个人站在城门口拉拉扯扯，许望拽着顾有瑕的缰绳不让它走。

　　顾有瑕长这么大也确实是头一次见着这么胆大又不要脸的玩意儿，她纵使再受争议，好歹出身摆在那里，这种情况是真没遇到过。

　　顾有瑕拉扯不过他“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就算在这里给你打一顿，也没有人管得到我”

　　“堂堂公主殿下怎能失信于我？明明要请我吃饭的，你请早饭，都是替你心疼银子了！”

　　顾有瑕按下自己想揍人的手“那我是不是还得谢谢您？不对，我什么时候答应请你吃饭了？！”

　　估摸着还有一刻城门口的人便会多起来。顾有瑕只好跟着他往里走。

　　直到许望带着他站到择芳楼门口，顾有瑕无奈的表情才陡然收住，她暗暗看了许望一眼，突然有点不自在。

　　但许望兴冲冲拉着她袖子就准备往里面走。

　　等到点的菜品上齐，许望兴致勃勃地埋头开始吃的时候，顾有瑕才假装不经意的开口问“那么多早点，你干嘛偏挑这家，逮着我的银子使劲坑吗？”

　　许望嘴里包着饺子，眼睛还盯着另一道菜，含含糊糊又理直气壮地回答着“我这是在给你行方便。你不是说要在这里等你那个女手下吗？”

　　顾有瑕夹菜的动作突然顿住，警惕地看着他“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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