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科医生

　　晏芷袖根据导航找到陈怀。
　　这个点公交停运，地铁口又离得远，陈怀舍不得打车那点钱，纠结了许久才决定找晏芷袖。
　　车灯闪两下，陈怀径直上了后座。
　　把车内的音响广播开大，晏芷袖没有提醒红着眼睛的陈怀还有后视镜这种东西。
　　“……今年第十八号台风玫瑰在菲律宾以东的太平洋海面形成，并进一步升格为热带风暴，目前正向西北方向移动，气象部门预计未来……”
　　车子在车流中缓缓行进，车内两人默然无言，只有广播在喋喋不休。
　　“你也是走运，军训还没开始就遇到台风了，”晏芷袖打破沉默，“台风过后，多少会凉一些，说不定还能免几天军训暴晒。”
　　陈怀靠在座椅上，低低地嗯了一声。
　　晏芷袖难得叹气，安慰道：“总会过去的。”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了？”陈怀其实隐约听过这个表姑的些许传闻，这个话题在过年的家族聚会都是起个话头便突兀住嘴的特异存在。
　　“我也谈过恋爱。”红灯间隙，晏芷袖转过头去，伸长手使劲拍了一下陈怀，“打起精神一点，你要知道陈老师有多‘关心’你。”
　　还未正式踏入大学校园的陈怀一愣，扯了扯嘴巴。
　　“要不然咱们吃点快乐肥宅食物再回去？”晏芷袖估量一下，“我还是可以再吃的。”
　　陈怀这下是真正地笑开：“我闻到了，一身的烧烤味。”
　　“那要不要啊？”
　　“要！”
　　心情不好只好化悲愤为食欲了。更何况，人类基因里天生就追逐高糖高脂，大脑会因此分泌出令人愉悦的多巴胺。
　　陈怀会喜欢这个小表姑不是没有道理的，不用开口直说，她就已经明了 。

　　晏芷袖带着陈怀再次杀向夜市，两人带了一身油烟味回去，果不其然遭到了陈老师的嫌弃，挥手赶人去洗漱。
　　待姑侄两人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这才老实坐在沙发上接受陈老师的教育。
　　“外面的东西就那么好吃吗？”陈雪茹点名批评晏芷袖，“尤其是你，一个医生，居然这么不注意健康，这说出去还有人找你看病吗？”
　　晏芷袖：“偶尔吃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且他们还不认识我。”
　　根据晏芷袖的观察，会到社区卫生服务中心接受诊疗的，以老年群体和少年儿童群体为主，而这些人，少有会去年轻人聚集的夜市等场所。
　　陈老师对晏同学的回答很不满意。

　　时候不早，两口子嘱咐两个年轻人早点休息便回房了。
　　家里的客房常年给陈怀备着，他突然过来也不会没有地方睡。
　　陈怀和晏芷袖相处，就是各玩各的手机，要是遇到什么有意思的事就交流一下，就是安静无声也不会觉得尴尬。
　　眼下陈怀是没有心情玩手机了，抓着遥控器把所有的节目都轮了一遍，他又实在没有困意，只好开始折腾晏芷袖。

　　晏芷袖正在和急诊科的师弟邓浩博抓紧时间聊天。
　　他这个时间点正好有空。

　　邓浩博很早就想请晏芷袖了，但她一直没答应。
　　按照府城区人民医院一贯的尿性，像邓浩博这种年轻医生一向是规培完就扔，要么就分配到下属的社区卫生服务中心，能留在医院本部的基本没有。邓浩博当初能留在医院，还是多亏了急诊科愿意要人。
　　现在上面两个主任一死一伤，吕院接手急诊科，原先急诊科的人基本都走了，也就邓浩博还在坚持。

　　晏芷袖：【又不是什么大事，不需要这么郑重。】
　　邓浩博坚持，夸赞的话就没停过：【以前师姐带我，灯下黑没发现师姐的好，现在师姐不在了，才知道师姐的好，要特别感谢一下。】
　　晏芷袖打字的手顿了顿，还是和他约了时间。转到畅春苑确实是无奈选择，但她并不是完全的不情愿。
　　放下手机，晏芷袖提醒陈怀：“没事还是早点睡吧。”
　　一个人没事，就容易想东想西的，特别是这种情绪易感期。
　　都是从这个时间段走过来的，晏芷袖特别懂。

　　“睡不着。”陈怀低低道，“心烦得很。”
　　他抬头看着晏芷袖，欲言又止。
　　“有话就直说，我明天还要上班呢。”
　　陈怀吞吞吐吐：“其实我是有点好奇的……你，你以前，就……和那个……”
　　总归是个长辈，再说这种较为私密的话题，陈怀不太好意思问。但看晏芷袖现在这样洒脱，他心里说不羡慕是不可能的。
　　“问这个啊？”晏芷袖笑了笑，没有逃避，反而认真的斟酌了一下，“怎么好说呢？应该说生活不只有爱情吧。而且，恕我直言，你现在还没真正地去体验过这个世界真实的一面，朋友、家人、工作……以后你就会发现，现在的痛苦都是不值一提的，永远只有更难受。”
　　“你现在还能放下，也有时间放下，以后可能就不行了，因为到时候不仅仅只关系你一个人，还有可能关系到家里人，不是你一个人说‘我可以’就可以。”
　　年轻时自以为孤勇到是在和全世界对抗，到头来却发现，只不过是将剑尖捅向真正爱自己的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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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日没有晚班，下午下班以后，晏芷袖回家补眠到六点多才起来。
　　陈雪茹正在到处找小钱包，准备去买菜做饭，晏芷袖对陈雪茹说：“不要买太多，吃完饭我要出去一下。”
　　陈雪茹眼睛一亮：“去哪里？”
　　“星河广场，”晏芷袖说，“约好了。”
　　陈雪茹：“能问一下是谁吗？”
　　“可以，但是我不想太想说。”
　　陈雪茹蔫了。
　　晏明季毫不客气地笑出声，“叫你不要管了，还出去买菜不？”随即招来陈雪茹的眼刀。

　　“不买，冰箱里的剩菜随便吃就好。”
　　晏教授不爽：“为什么就吃剩菜了？”
　　冰箱里的剩菜倒不是上一顿煮熟吃不完的，只是他们两口子买多了还剩点的，还是新鲜的。
　　上一顿已经吃了，这一顿晏教授就不想再吃了而已。
　　陈雪茹：“太热，不想下去了。”
　　晏明季气道：“那我自己去买。”

　　晏芷袖无事，便跟着晏明季一起下楼。
　　晏明季没有选择离小区近的超市，反而跟着晏芷袖出了小区。
　　“我也不问你和谁约了，”晏明季边走边说，“尽量晚点回来。”
　　晏芷袖没忍住，直接笑出声。
　　“是个师弟，之前在急诊科一起的。”
　　晏明季眼睛看着前面的红灯：“所以我说不想问了。”
　　晏芷袖：“可是我想让你知道。”

　　邓浩博约晏芷袖在星河广场的一家清吧见面。
　　他才熬过规培，日子一直过得紧巴巴的，甚至有一段时间还是靠着家里和女朋友在养的。好在一切都过去了，医院破格留下他。虽然不是本地人，但只要是医院本部员工就申请医院宿舍，一个月不过六百块，这在寸土寸金的临州市简直是白送一般。如果他离开医院本部，一个月工资就要被房租吃掉大半，实在吃不消。

　　“我要谢谢师姐。”邓浩博先举杯，“吕院只肯要一个，要不是师姐……我肯定是留不下来了。”
　　“什么谢不谢的，还一定要请我。”晏芷袖抿了一口，“既然留下来了，就好好工作，别想些有的没的。”
　　周末人不少，但总体的气氛还是不错的。晏芷袖欣赏调酒师的表演，有一口没一口地喝完杯里的酒水。

　　邓浩博问道：“师姐去了畅春苑，那边怎么样？”晏芷袖愿意退这一步，他感激不尽。同时他也担忧晏芷袖不能适应。
　　晏芷袖漫不经心道：“还不错，就是那边的公卫……”好像对我有意见。
　　说到一半，晏芷袖就及时住嘴。她并不喜欢背后说人闲话，不过入职一周，这样搞得她好像在不满。从小到大，因为过人的相貌，晏芷袖已经习惯了别人惊艳的目光。
　　但是，晏芷袖很肯定，宋绯的目光里不是这个意思。
　　“公卫怎么了？”
　　“公卫很漂亮。”
　　“哈？”邓浩博眨了眨眼，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人也很专业。”晏芷袖补充道。

　　晏芷袖：“大家都挺好相处的，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紧张，算是松弛有度吧。”
　　邓浩博松了一口气。
　　“加油，为了未来。”晏芷袖举杯，笑道，“我还等着收你的喜帖呢。”邓浩博与女友感情不错，最难熬的时候已经过去，现在正在准备结婚落户。
　　邓浩博难得红了脸：“谢谢师姐，我也希望你能一切顺利。”
　　说到这里，他又挤眉弄眼揶揄道：“你走了以后，好多人很失落，捶胸顿足的。还有不少人跑来问我有没有和你再联系，想要我介绍来着。”

　　晏芷袖笑了笑：“那你给我介绍介绍？”
　　“哎，这我哪敢，”邓浩博连忙摆手，“这不是忘恩负义吗？双职工，以后师姐肯定要累死，这哪行？”
　　话是这么说的，在他私心里，还是觉得晏芷袖不应该就这么草率地决定下半生。他自己就是自由恋爱的，觉得相亲太过机械应付。而且，这是晏芷袖，人长得好不说，性格和善，还这么善解人意，对他一个师弟都这么好，要是因为所谓的年纪到了要随大流结婚，真的太可惜了。
　　晏芷袖应该找到一个她爱且爱她的人。

　　眼看时间差不多，两人结账出门。
　　作为临州市CBD，星河广场人流密集，满目繁华。
　　为了贯彻落实晏教授的指导意见，晏芷袖打算晚点再回去。邓浩博在她身边亦步亦趋。
　　“我要在这附近逛逛，你愿意给我当免费劳力拎包我是没意见的，”晏芷袖挑眉，“我就怕你女朋友有意见。”
　　邓浩博擦了擦额头的虚汗，虚心请教：“我是不是应该先跟我女朋友请示一下？”
　　晏芷袖玩味笑道：“其实正确做法是立刻回去。”

　　“放师姐你一个人，不行啦，”邓浩博摆手，“师姐你要是回家我就不用纠结了。”
　　随即又自我否定：“女孩子哪有不爱逛街的，这是不可能的。”
　　晏芷袖无所谓，但还是提醒道：“你女朋友会误会的。”
　　“她不是这样小气的人，”邓浩博说，“说不定知道我没有送师姐回家，还要骂我一顿呢。”
　　朝气蓬勃的年轻医生精神奕奕，笑道：“而且，就算师姐现在是单身，我也没有可能。人还是要有自知之明的。”
　　“不是……不要这么贬低自己啊，”晏芷袖失笑，“能留在这座城市，就已经证明你是一个很优秀的医生。”

　　两人站在天桥的栏杆边上，邓浩博聚精会神地盯着手机，给女朋友解释清楚。
　　“要不然我还是早点……”
　　晏芷袖话还没说完，便和一个熟悉的面孔视线相撞。
　　“宋医生？”

　　因为那条朋友圈，宋绯今日便约了一大群朋友，顺带捎上情绪不高的郑茜一起出门换心情。
　　原本以为今天的行程能圆满落幕，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晏芷袖。看都看见了，躲不开，只好上前打招呼。
　　“晏医生，好巧。”宋绯视线转到旁边的邓浩博。
　　这是又换了一个？

　　“我们公卫，宋医生。”晏芷袖简单地给两人互相介绍，“这也是咱们医院的医生，我在急诊的师弟，邓医生。”
　　提及具体的名字，又见到真人，邓浩博说：“我知道哎，之前转诊单上有见过宋医生。”
　　转诊这种事规培的邓浩博干了三年，即使没见过真人，对接人签名的是哪个他都有个大概印象。

　　大晚上的，孤男寡女，约会对象还是一个俊秀风趣的青年才俊。
　　宋绯看着言笑晏晏的邓浩博，心中五味杂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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