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昭首任女舰长

　　青砂蚌，就在卓芬目前所处的这片海域里栖息，它们天性懒惰，一旦趴窝便终生不会游离处所，且这种蚌类喜欢将自己深埋泥沙当中，以此方式躲避天敌。但，再聪明的海底生物都躲不开人类的追逐，青砂蚌喜吃青鳞虾，那蝦子也是墨海特产，青砂蚌离开这种蝦子是活不下去的。

　　正因为吃了青鳞蝦，蝦皮中蕴了的微量矿物也传至青砂蚌肉内。久而久之，日积月累的，它糅合的内丹中也染上了此种微量矿物，故此发青。

　　樊家为了采珠方便，向冶金业发达的乌兹古国购入了数套铁甲衣，此种铁甲衣可供人潜下约三十丈深水中，脑后连接的缆管使用了乌兹钢，可为潜水者传输氧气，亦方便船上之人把握潜水者动向，以及将他拖拽回船上。若是没有铁甲衣帮忙，青砂珠就不容易采撷。

　　戌时末，墨海上两艘唯存的船只，点起微弱的烛光，卓芬在赵思等人的帮助下，穿上铁甲衣翻入海中，临走之时再三交代如兰号星峰号保持警惕，若有瀛匪出没便将她及时拉回，随她一起入海的还有念夏。卓芬无法转脸，但从一旁折射而来的微弱光影，便知道念夏跟在一旁，她手里托了个琉璃球。

　　此物深入一旋螺，旋入球内严丝合缝。使用时将其旋开，往内置入鲛油烛，那散发一层淡绿色儿的幽光，便透过琉璃球折射而出，因球面颗粒状的排布将光芒广照五丈之内，足以为潜水者照亮前路。

　　念夏动作迟缓，她生怕遇见之前被拉下水的星峰号船员尸体，果不其然，这些尸体此时就定格在入水两丈左右的地方，各个死不瞑目，且无法漂离，像是怨魂被星峰号束住似的。

　　卓芬发觉铁甲衣被什么东西“吭”撞了一下，靠光影变换，她知道是念夏害怕尸体冲撞了自己，于是对着铁面罩内的牛角筒说道：“念夏姐姐，你若是害怕还是速速返回船上去吧，越往下需要做的工作越多，卓某瞅你也无能为力。”遣赵思陶五去打听的善水性者倒是多，可等把橹夫们带到甲板上，听说要穿铁甲衣下水便纷纷不干了。

　　赵思还说冬萼胆子大，擅长潜水，但一问到她，那丫头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还把好姐妹念夏推了出来，念夏起先挺害怕的，可最后一看卓芬为难的模样，便挺起胸脯强作镇定地答应了下来，这就有了两人携伴而行的后话。实际上铁甲衣非常笨重，加之于深海行走阻力越来越大，走着走着连卓芬都自觉气闷，需要停下歇息。

　　念夏更是笨慢，落后一大截，将牛角筒间的红铜管都给抻直了，把卓芬吓了一跳：“念夏姐姐，我们现已进入了海底龙宫了，方才让你走你不走，现在开弓没了回头箭，若不把要找的东西找到咱们算是白捱这些罪了，等会儿，我帮你挖两颗比头还大的夜明珠子。”这话没把念夏逗笑反将她吓得“铿铿”疾走两步，又和卓哥儿靠在了一起，两人脸碰脸砸了琉璃镜。

　　望着对面铁壳帽子里，脸色煞白、六神无主的念夏，卓芬哈哈大笑起来。

　　“你个坏心眼儿的卓哥儿，既是随你下了水了，你还提龙宫吓唬人，你这坏的肚子里都长毛了。”对面那女孩儿噘起嘴来，眼刀子撇了出来，和她在如兰号上那矜持寡言的性格很是不同。顿了一顿，念夏还是选择躲在卓芬肩膀斜后，她转身看去，已无法找到缆管延伸所向，只求返回时赵思他们动作能快一点。“卓哥儿，咱们是要去找什么啊？你别总闷头走啊。”

　　是啊，这也不是遛马路啊。

　　珊瑚茸密，鳐鱼点灯，鱼群旋洄，复行数十步，念夏突然发觉眼前的世界改观了，光彩倏然大亮，海底风情如呈现于蓝天白云间，视物如此清晰，景致又如此曼妙，若不是及时想到尚且身处海内，她早已无法自控地将铁甲盔给取下来了。“卓哥儿……为何能这么亮？”念夏发现卓哥儿正蹲在一块珊瑚里看什么，急忙走了过去。

　　“这是因为过了明光层，度过一个明暗层，复行到次光层，你已适应了明暗层那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待潜入次光层内眼前固然开朗。你且等个片刻……”果不其然，念夏只来得及瞧见卓芬取出一把铁凿，眼前便愈加昏沉最终熄灭了全部光亮，她被这超越常理的变化吓了一大跳，琉璃球都翻滚了出去，落在卓芬身边，侥幸没有碰碎。

　　“你个坏心眼儿的卓哥儿。”念夏气鼓鼓道。

　　许是刚才的深海风光没能瞧够，又被这突然一暗吓得魂不附体了，耳边传来卓芬使力的喘气声。“你在砸什么？我要不要帮忙啊？”于是也取出一把铁凿，谁料铁凿刚拿到，便脱手飞了出去，“呼！”地一下带出大串水泡，像是被什么海底生物给叼走了似的。“娘啊！”念夏娇呼了一声。

　　卓芬忙着刨东西，可惜头盔太重，她无法摇头：“念夏姐姐，先前星峰号投下的砲弹将地磁点都给炸碎了，我们现在正身处地磁矿脉遗迹之中。”说着，将琉璃球抛给了傻站一边的大铁壳人，“你想想，一颗砲弹怎么也得五斗重，这地磁点能将星峰号投下的砲弹尽数吸走，幸好是地磁矿脉被炸碎了，否则你我哪怕穿上这铁壳子罩衫也少不了被它吸了去。快找找你的铁凿在哪，帮我一起挖地磁碎片。”

　　念夏仍带着气，转身找了一圈，终于是在卓芬另一侧找到了铁凿。

　　她发现，那木柄工具正牢牢地粘在什么东西上面，走近了用手摸了摸，才看清那是一块黑色矿晶碎片，念夏隐隐发现碎片上似乎还有什么字，便将琉璃珠凑近了看，顿时倒吸一口冷气对牛角筒大喊：“卓哥儿！这真是龙宫啊！”说着，费力将那块矿晶给搬了下来，幸好这铁甲一经接触矿晶，便将其牢牢吸附，否则念夏还真搬不动那么大一块。

　　卓芬也没抬头，依旧蹲在那凿着：“念夏姐姐，你不要大惊小怪，那矿晶上是否写了字？”

　　“啊！是啊！你怎么知道？你那块也有？”念夏搬着矿晶走过来蹲下，用琉璃球一照卓芬眼前，指着她正挖掘的物事大嚷：“就是这种字，念夏我好歹也读过两年私塾。若不是家道中落了，现在还过着小姐日子呢。我没见过这种字，和大昭文字形近，写法却有所不同？肯定是龙宫里的水族之字，娘啊，我们快走吧。”

　　卓芬拉了她的铁手套：“你说的不错，我们的确误闯了墨海龙宫了。还把墨海龙王他老人家的招牌给砸了，这些遗落的碎片就是……”

　　“烦人！我不听我不听！你快带我离开这儿！”念夏像抓着救命稻草似的，死死抱住卓芬，她觉得负担更重了，决定不再吓她。卓芬只是挺好奇，这个念夏为什么在水底下呱啦啦嘴巴说个不停，和冬萼极为相似，是否冬萼下了水会变得安静许多呢？下次还是带冬萼来比较方便。

　　“这是瀛国字，再多挖几块，我看能不能拼出完整的句子。”卓芬笑道，在念夏背上拍了两下，她才安静了下来，疑神疑鬼地看着卓芬。

　　“你怎么知道是瀛国字？你是灰皮不成？”念夏倒没显出戒备，反正这么深的地方谁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两人又是拴在一起的蚂蚱，量卓芬也不敢拿她如何。不知怎地，她一进水就觉得少了平日里瞻前顾后的优柔，只可惜卓哥儿不解风情，还神神秘秘地说话。

　　“我父亲曾为大昭水军效力，与瀛匪也斗了许多年，抓回的舌头有宁死不屈的，也有受不住酷刑的。就将那些受不住酷刑的关起来，让他们开塾教咱瀛国话，你说，我会几行瀛国字有什么问题吗？”卓芬挥动铁凿终将一块矿晶撬了出来。

　　念夏待在一旁，似乎愣神，良久才起身去找别的矿晶。两人就这般忙碌许久，唯有看不清的游鱼从身前掠过，深海乌贼的触手蜷曲着绕到两人腿上，又捕捉不到生命的律动悻悻离去，念夏甫时常侧身，便见那位如置身独自一人的世界里，默默作业。

　　深海更若寰宇，广袤不知所终，混沌仿无明日，孤寂失落彻布骨髓，她多想回到方才那短暂的绚烂世界。然而与之相比，三十丈之上的海面这会儿却更像是一处幻想中的世外桃源。

　　压抑的深海气氛，让念夏不得不紧咬银牙，隐忍着挥动铁凿：“我下回，再也不来了。”说话都带了哭腔了，逗得那边卓芬忍不住笑了起来。

　　“下次，我准备带冬萼试试。”卓芬倒也没有勉强她的意思，谁知道念夏透过牛角筒恨恨地“哼”了一声，接着啜声嘟囔她才不稀罕之类的话，卓芬也懒得猜她心思，仍是埋头苦干。因矿晶内的磁场异常丰沛，导致铁凿很难发挥作用，效率极其低下，卓芬寻思着再入水，必须要上乌兹钢煅炼的铁甲衣，锤凿也须换成同样式儿的。

　　“我挖了两块了，挖不动了。”念夏走到近旁，气呼呼地丢下两块矿晶，便坐在海底沙上，鼓荡起大片混沌的淤泥碎屑。

　　卓芬将自己挖到的，与念夏挖到的矿晶排列一起，看了上面的字样，笑着呼出一口气敲敲铁甲盔：“念夏姐姐，我们可以回去了，事情已经办妥了。”

　　“就这么回去？”念夏疑道，发现卓芬使劲儿拉了拉缆管，上面很快有人反应，缆管向后抽动，卓芬双脚打水，“噌噌”上去了好几尺，气得念夏在下面大声嚷嚷。

　　“卓哥儿你个没良心的，怎独自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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