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昭首任女舰长

　　杜管事被人解开眼罩之后，入目的第一眼就是星峰号空空荡荡的甲板。他挣脱手脚后连滚带爬地扑到栏槛上，对着星峰号大声呼喊：“救命啊！卢兄！救我啊！”身后跟着的陶五一脚将他踹翻在地，四仰八叉活像乌龟抻爪的样子，把赵思逗得哈哈大笑。

　　他活了十多年，还没有像今天这样痛快过，虽然不明白卓哥儿为什么要把人都扔进水里，但就凭卓哥儿告诉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必要的，都是为大昭着想为樊老爷分忧之后，他望着卓芬清澈深邃的眼眸，第一次真心相信一个人，并立誓为他所用。

　　卓芬认为，卢尉明与他手下那些兵卒采珠人的死，总有一天赵思会理解缘由。就像现在她不会轻易杀死杜管事一个道理。“卓哥儿，我把杜光明带来了！”陶五咬着牙说道，自从卓芬做出将人摇下星峰号那事之后，就准备着随她浪迹墨海去当海盗了。

　　陶五与他妹妹箐娣自小父母双亡，靠在江流城里坑蒙拐骗混日子，度日艰辛，是樊老爷将他与箐娣两个收留了，并安排到如兰号上打杂，然而他在如兰号上的生活却宛如复坠地狱。

　　箐娣颜色娇美，受到杜管事垂涎觊觎，陶五碍于生计曾无动于衷，以至于杜管事越发恣意妄为，甚至当着陶五的面调戏箐娣。然而箐娣自上了船便一门心思报答樊老爷的收容之恩，对男女之事自是迟钝无比，不晓得反抗，终于酿成年初杜管事将她堵于舱室险些糟践的恶果，若不是冬萼几个姐妹护着箐娣，待她被唤入舱室久久不出，借口误闯其内，箐娣此时哪还有脸面活在世上？

　　可即便如此，陶五依旧将事闷在心中，除了赵思，没有人知道他有多恨杜管事。一介小僮又当如何？哪怕杜管事将箐娣侵占了，反过来许她诸多好处，他这个当哥哥的替箐娣出头，若箐娣利欲熏心，反倒与他这哥哥难堪该当如何？他担心的事情太多，一切果，都归结于他没有杜管事那般权势那般财富的因。

　　但是，杜管事的所作所为并非欺男霸女这么简单，他罪恶昭彰，只是全不在大昭犯事。陶五赵思两人随他这两年，曾因青砂珠交流到达过古达沐王国、乌兹古国、以及北方严寒地带的柘禄国，他发现杜光明与这数国的黑市往来密切，以回扣方式低价销入青砂珠，中饱私囊的同时，亦在这几个国家内的富人阶层内混得风生水起。

　　随着事态的越演越烈，大昭青砂珠的对外交流价值连番降低，杜管事便蒙骗上司，说是古达沐几国海域中也陆续发现大量青砂蚌，导致青砂珠爆产。大昭协贸使司对杜光明实行稽查，也无法找到任何犯罪证明，亦出使古达沐王国、乌兹王国与柘禄国明察暗访，没想到调查结果总是与杜光明所言相符，往往无功而返。

　　陶五现在口袋里揣着的证据，便是杜光明对那三国黑市出售青砂蚌的单据。事已至此，杜光明早已不满足于将手伸向大昭朝廷的腰包，他甚至想自立门户将青砂蚌私自引入别国，陶五即使再笨，都明白墨海中数量极少、繁殖极为困难的青砂蚌，若被姓杜的弄去别国，将意味着什么。好在，这个时候就如老天开眼一般，卓哥儿来了。

　　她以不问青红皂白的雷霆手段，处置了卢尉明及其走狗，令赵思陶五佩服之至。

　　“原本，卢尉明他们在墨海上还有一处隐秘船坞。那船坞专门用来存放走私青砂蚌等贵重资料的船只，只待星峰号打捞起足量的青砂蚌，那些船只将负责承运。现如今卢尉明死了，知道船坞在哪儿的就只剩这杜光明了。”陶五将刀搁在杜光明颈子上，让他不敢再骂骂咧咧，后者叫不应卢尉明，竟骂了起来，用词非常难听。

　　说他是忘恩负义的小人，杜爷遭难了也不知道帮一把，以后没他好果子吃。只可惜他叫了老半天，卢尉明分毫不理，星峰号上静得可怕，他又连续喊了几个采珠人的名字都无人应他，心灰意冷，居然还仰躺到地板上，痛骂苍天不公。

　　卓芬为自己登船清理了诸多障碍之后，心情异常轻松，鸟儿似的踮脚轻跳到杜光明身边，小巴掌朝他脸上拍了拍：“杜哥，先前陶五拿走那些见不得人的单据的时候，你是如何向他保证的？”杜光明不看见卓芬还好，这一见就要张口骂娘。

　　陶五脸色冷得一片绛紫色，在这傍晚来临之时显得怨气冲天，于杜光明眼中如同个僵尸似的可怕，见他也不言辞，直失了魂似的将刀插到他耳边栏槛上，顿时吓得噤若寒蝉，只惶恐不安地望着陶五，嘴唇发抖：“陶，陶兄，陶好汉，有话好说。”

　　“卓哥儿问你，方才是如何向我保证的？怎么一把你放了，就求这个救你，求这个救你的。你自己说，该怎么办？是不想要左手了？还是不想要右手了？”陶五不耐烦地捶了他两拳，砸得杜光明咳嗽连连，直摇头说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卓哥儿！饶命啊~老杜我还有家室，若是死了，谁去照顾我那老娘啊。”杜光明登时不要命地往前爬，想去抱卓芬的腿，结果被陶五一下拽倒，喊了赵思将其牢牢压住。念夏她们那些小婢原先只敢偷看，生怕见血了，这会儿也全不怕了，袅袅婷婷地行将出来，用果盘等物砸击赵光明，直让他眼冒金星，没一会人就没动静了。

　　卓芬见状不对，急忙将闹得最凶的冬萼撇开：“好了，你们再把他打死了。姓杜的，老实跟我讲，那船坞在什么地方。”

　　杜光明听了那话，如雷轰顶，汗流浃背，抠着地板两眼急转不止，嘴唇都是抽搐的了：“原来，你真是那老不死的派来调查我的？亏我一心一意对他忠心耿耿……”

　　“打他。”卓芬黛眉耸起，绒绒眉峰蹙成了个可爱的毛球。只可惜想要打杜光明的人太多了，她这个命令差点没害死杜光明，等众人抬起脚来，杜光明就只剩一口气了。

　　“别跟我说什么忠心耿耿，樊老爷对你有知遇之恩，大昭热土对你有养育之恩，在青砂珠的巨大利益面前，你两者皆可抛弃。我现在不杀你，抓着你做贼的单据，就是想看你表现，你若再信口开河，言之无物，便只等红刀子出来罢！”说着，她抓住杜光明的头，□□到栏槛上，登时血流不止。

　　“杜管事，这头是怎么破的啊？”卓芬直起身子，掰弄着手指，冷飕飕地问。

　　杜管事连忙像条死鱼似的翻过身来，有进气没出气道：“是，是老杜我不小心跌倒的。”

　　“这就好。”卓芬抛下一副纸笔，“将秘密船坞的所在，给我画上，标上。”其时夜幕已降临，墨海水面真如其名，已不可视物。杜管事像条唯唯诺诺，祈求偷生的野狗一般，对卓芬交待的事情不敢有丝毫拂逆，念夏端来一个烛台，让他照着微弱跳动的火苗，将船坞所在画下来。可难为了杜光明，这货并无太多海事技能，更无绘画天赋。

　　足足折腾了一个时辰，才将海图绘好，卓芬捻起来，只嘟囔了一句：“画的是个甚么！”就让这货又遭了一顿毒打，老杜的脸面别说不保，从此以后就只有在卓芬面前低头做人的份儿，偏还得打碎牙齿往肚子吞。瞅着墨海恍惚无光的瘆人景色，与他自己心境对照一番，顿时是生不如死，可又没那份勇气去死。

　　赵思揉着脖子思量，这老杜认栽了，卢尉明也成了鱼料了，卓哥儿总该操操心，看该怎么离开这幺蛾子的地磁矿脉了？其实他在大仁大义这一方面，并不如陶五，卓芬的意思是，陶五有机会可以给赵思开开蒙，让他明白点道理，陶五点头不迭，回头一定要让赵思明白，为啥卓哥儿要干掉卢尉明。

　　万里星空晦暗无光，今夜受黑凤扑天之影响，将不会有一丝星光透入。偌大莫海之上，除了这两艘连挂一起，彼此依托，随波轻晃的船只，许是没有什么船只肯出航了。

　　赵思冷得打一哆嗦，出来时只穿了小僮的蓝绸褂子，实在忍不住了，就问：“卓哥儿，这天色不早了，若是准备歇了，我也好安排念夏她们给你腾间好去处。”

　　“船上有干粮吗？”卓芬回头看了眼橹舱的入口。

　　“有，如兰号上餐给充足，您想吃点什么？”赵思谄笑着问，他扫了一眼地上躺着的杜光明，发现他正用奇怪的眼神盯着自己，赵思想起平日里他克扣小厮们月钱的事气不打一处来，转身就要找他晦气，被卓芬一手拉了回来。

　　“赵思，你带着冬萼上星峰号，给一个姓桑的老头儿，还有那些橹夫送些吃的。陶五你和你妹去送些吃的，给咱们船上，多挑肉脯鸡蛋之类的，夜风寒凉，我们还要停留此处作业许久。对了，顺便问问那些橹夫里面，有哪位水性好，最好是能潜水的。”卓芬的吩咐总让人摸不到头脑，但赵思一听是让给那些橹夫送吃的，也没再犹豫。心里还流了一把感动的热泪，许是平日里在杜光明手底下当差，都快把做人的良心给扔了。

　　这次因卓哥儿捡了起来，赵思陶五都挺高兴的，念夏没被点名，也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恳求卓哥儿让她上星峰号看看，“你就不必上去了，在如兰号为我等准备吃食。亥时之前我要下水，赵思你们速度也快一点，尽快找到熟悉水性之人。”卓芬从念夏身旁擦过，后者被她那话吓得肩膀微颤，水底下都是死人，偏在亥时前下水？

　　卓哥儿是想要管墨海龙王，要那些人的鬼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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