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骨妖幡

　　他见长梧出了门，想跟上去，脚下却是犹豫。长梧猛走了几步，在落阶的最后一阶上站住，回过头看了他一会，道：“还不过来。”

　　这一声不咸不淡，好歹没有刚才的不耐烦了，际尘脸上露了笑，忙不迭跟了上去。

　　朴通被长梧牵着站在阶下，见他过来，低声道：“没骨气。”

　　际尘尴尬地笑笑，只道：“长梧仙君是好人。”

　　长梧听到他说自己是好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嘴角却流露了点笑意。

　　际尘见长梧不生气了，心下略宽，下意识又啃起了枣子。长梧看见了，一把拿了过来，道：“别吃了，这枣子阴气重，你身上带着箭伤，应该喝点热水。”他道，“这庙既然有人上香，附件应该有村落，再往前走走。”

　　际尘听话地嗯了一声，他将怀里揣着的几颗枣子拿出来，本欲扔了，又想起这本是供奉给鬼帝周乞的吃食，于是又轻放到阶上，对着里头的泥人鞠了一躬，道：“得罪。”

　　三人从土地庙出来，沿着路上的小径继续往北面而去，半柱香时间，已出了杨树林。

　　月上中天三更静，际尘走了一路，鼻尖突闻到些怪味，便问：“什么味道？”

　　朴通嗅了嗅，道：“是臭味，我们这是到哪了？”

　　长梧也闻到了，这是尸体之类腐烂的味道，他左右看了两眼，除了一条往前的路径，两边都是半人多高的野草。“可能是野兽或者人的尸体在附近腐烂了。”长梧道，“别管了，往前走就是。”

　　他牵着朴通一路向前，尸臭的味道越发浓烈，正当一行人快被熏晕时，那味道终于慢慢淡了下去，再走一里，终于闻不见了。

　　“我刚才路过那条小叉路的时候，看到有一片小石碑竖着，应该是个坟堆。”朴通道：“可能味道就是从那里来的。”

　　朴通接话道：“想必是一些没人埋的尸体，死在村里怕嗅着人，就拉到坟堆暗沟里乱扔一通。”

　　“那味道那么大，可不像是一两具尸体能发得出来的。”际尘道，“会不会是附近哪里得了瘟疫。”

　　“可不是嘛。”朴通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长梧，“我们现在可是在危宿之下，经文上怎么说来着：危宿值日多不吉，一切修营尽不利。别说瘟疫，被筑成观京台也有可能的嘛。”

　　际尘问：“什么是观京台？”

　　“就是骷颅台。”朴通兴致勃勃地道，“危星之下，多发战乱，有时官兵屠城，一夜之间能多出上万具尸体。怎么处理，就把那些尸体垒高了，用石头泥土封住，筑成高塔。屠城者登塔而望，目及能至京都。所以百姓称之为望京台。”

　　他道：“筑过望京台的地方，管你之前如何盛世繁华，都会在几年之内迅速荒凉，变成厉鬼的巢穴，凡人入内，皆被啃食殆尽。”

　　际尘被他说得瑟瑟发抖，道：“难道这处也是吗？”

　　朴通道：“谁知道呢？指不定我们现在就往厉鬼的巢穴去呢。”他说完看际尘，瞧他一张俊脸被吓得煞白，心情莫明欢畅。

　　三人又行了一柱香时间，月下无风，路边的草都不动一下。际尘心下惶惶，风动时，草木皆兵，风不动，也觉得是兵。“怎么这么安静啊。”他道，“都听不到虫叫。”

　　“你真难侍候，刚才树叶响的时候怕，现在安静也怕。”他道，“不如叫你的长梧仙君唱首歌，冲冲喜可好。”

　　他话单刚落下，前面突传来若有似无的女人声音，长梧道：“有人。”

　　际尘心下一喜，问：“是不是有村落？”

　　朴通道：“不见灯火，哪来的村落，怕不是个女鬼。”

　　际尘的笑僵在脸上，诺诺地问：“那还走不走？”

　　“叫你的长梧仙君放开我，我先算个卦，如果是吉卦，咱们再往前走。”朴通道，“仙祖保佑，我和长梧仙君法力全无，再加你一个草包，若遇上厉鬼，岂不要命？”

　　际尘道：“有道理。”

　　长梧没理他，拽了一下鞭身，道：“走。”

　　长梧说走，两人都不敢多话，走了几步，际尘隐约听到了些水声，那女子的声音也变得清晰起来。

　　“三月昏，参星夕。杏花盛，桑叶白……”三人循着歌声往前而去，脚下的路拐了个弯，际尘探头一看，远处一女子正坐在小座小桥的石栏上，低头唱着小曲，暗柳遮花，月光下也看不清她长什么样。

　　旁边的朴通问：“大半夜的，她唱什么呢？”

　　他这一声是朝长梧问的，远处那女子却蓦地抬起头来，十分警惕地问：“谁？！”

　　长梧走了出去，道：“过路人。”际尘跟着往前而去，觉得那女子脸的形状很是奇怪，及得近了，才发现那女子脸上带了个灰色的面具，他觉得诡异，又甚是害怕，下意识站到了长梧的身后。

　　那女子乍然见到际尘三人，也不跑，面对面站了几数，只道：“茅坪村好久没有外人来了。”

　　听这话里的意思，过了桥不远，应该就有个叫茅坪的村落，这女子应该就是村里的人。

　　际尘细细打量着她，瞧她的身形，莫约是二十出头的模样，全身灰扑扑的，只穿了件快褪色的粗布衣裳，她手上提着一盏灯，油红赤亮，好像刚刚新做的一般。那油灯的红光从罩子里透出来，在把这女子的影子拉得好长。

　　际尘见过地府里的鬼，都是没有影子的。这女子有影子，应该不是鬼。他想到这心下略宽，放开了长梧的袖子。

　　长梧道：“我们不慎迷路至此，想到村里讨口热水喝。”

　　那女子抬了一下手，轻扶了扶自己的面具。“你们最好还是不要去。”她低头道，“茅坪村闹鬼，很久了。”

　　长梧道：“不打紧，我们耽搁一晚就走。”

　　那女子与际尘三人对面站着，僵了许久。“既然如此。”她突然侧了个身，道：“请便。”

　　长梧道了谢，没再多问一句话，径直从桥上走了过去。际尘走在他身侧，与那女子擦肩而过时，冷不丁看到那女子的眼睛，有一只是森森的绿色，他心下一跳，赶紧低头跟着长梧跑了。

　　三人走出百米，再回头，桥上已不见那女子的身影。朴通道：“真是见鬼，一个女人，大半夜在村口桥头唱什么歌。”

　　际尘问：“她为什么要戴面具？”

　　朴通道：“这哪知道，许是长得太美，亦或长得太丑。”

　　“你们怎么这第肯定那面具下有脸？”长梧突然冷笑，接话道，“指不定是个无脸女鬼。”

　　朴通道：“你还是别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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