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金莲应有恨

　　昨夜落雪，今晨初霁，雪花若梅，开了遍地。远远看去，一地的雪花似一条白练横贯道路，只是这白练之上多了一大一小两条脚印，寻着脚印一看，竟是一老一小在道上疾步走着。

　　这一老是一个满身铜臭的中年男子，他唉声叹气的往前走，满脸的无奈之色。这一小是跟在他身后的娇小女孩，她一蹦一跳的跟着，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曲子，一副满心欢喜的样子。
　　他们转过一个巷口，又走入一条窄巷，最后在一扇红木门前停下来。中年男子抬起手，迟疑了片刻，这才似是下定决心般的跺了跺脚，颤抖着手，叩响了门环。

　　铜质门环碰撞木板的沉闷响声瞬间划破了巷子里的寂静。

　　“哎哟，这是谁啊，这么早来敲老娘的门！”懒洋洋的声音里透着浓浓的媚态，她的声音令小姑娘好奇的站定，抬头看向紧闭的门。
　　“快开门，是我，俞老三！”俞老三不耐烦的喊道。
　　“呵呵，原来是俞老三啊，怎地这么早就来光顾啊！”这欢脱的声音一落，门便开了。小姑娘清澈的瞳仁里映出了一张施了过多脂粉的脸，看起来蜡白如纸。
　　“呦，老三这是怎地了，昨夜走时还春风满面的，今日怎地这般脸色！不会是谁欠了您银子没还吧！”脂粉脸的嗓音很刺耳，小姑娘微皱了眉头。
　　“别啰嗦了，快看看这个，值多少？”俞老三回过头，一把拉过小姑娘的胳膊，往脂粉脸面前推去。许是推得力道太猛，小姑娘没站住，踉跄着差点跌倒，好在那个脂粉脸及时扶住了她。

　　“我说俞老三，你也太不会怜香惜玉了，她还是个孩子，哪里经得这般推！”脂粉脸骂骂咧咧的说着，低下头看向这小姑娘，仔细地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一遍，最后满意一笑。
　　“不错，不错，这是谁家孩子啊？”脂粉脸笑着看向俞老三，却见他别过头，不愿去看她和那个孩子。他只着急喊道：“你快说她值多少，别的莫问！”
　　“呵呵，我说俞老三，你还必须得说清楚了，我们才敢收啊。否则，若是出了差池，惹上了官府，我们可赔不起啊！”脂粉脸操着手，冷笑着看向俞老三。

　　“她是……她是我闺女！”俞老三别扭的回答，一张脸都羞红了。
　　“啊，她是你闺女！你连亲生闺女都敢买了，这得是多缺钱啊！”脂粉脸一脸不可思议的说道，低头再看那小姑娘，脂粉脸的眼中已多了怜悯之色。
　　“哎呀，还不是昨夜我从你这里出来，喝的太醉了，结果竟然进了那要命的赌坊！我现在需要钱救命呢，你赶紧看看，你到底能给多少！”俞老三不愿意多解释，他心急的根本没空解释了。

　　在俞老三的期待下，小姑娘的迷惑下，脂粉脸迟疑了好一阵，最后只伸出了一根指头。见此，俞老三眼里登时一亮：“一百两？”
　　手指头摇了摇，脂粉脸似笑非笑，在俞老三的质疑下，她低声说道：“一锭银子！爱要不要！”

　　“怎么才一锭银子！你再好好看看这孩子的长相，将来肯定亏不了你的啊！”俞老三情急之下，竟把小姑娘的衣服往下一扒，那白嫩的肩膀真比那玉还通透，却是冻得瑟瑟发抖。
　　“哎呀，你不用再说了，你也不是不知道现在这世道！这个价已经是最高的了！”脂粉脸不耐烦的说道，那嘴脸真是变得比那锅底还黑。
　　“哼，什么最高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么！昨日，张家也送来个孩子，你还给了他三锭银子呢！我这个怎么就只值一锭银子了！”俞老三的话让脂粉脸上的脂粉有些挂不住，扑簌簌地往下落。

　　“张家的孩子比这孩子岁数小，你这孩子十一岁都有了吧，她琴棋书画会什么啊！现在教都迟了，不赔钱就不错了，一锭银子已经不少了！”脂粉脸对小姑娘品头论足的说着，小姑娘歪着头，忽闪着大眼睛看着她，看得她很不自在。
　　“罢了，罢了，你若能给三锭银子，我便把这孩子给你！若是不给，我们这就走，换别家去！”俞老三也懂得货比三家的道理，他出来的早，不愁这半日找不到好买家。

　　“真不愧是俞老三，商贩就是商贩啊！还跟老娘讨价还价了！你去啊，看看别家能给你多少啊！”脂粉脸掐着腰，丝毫不打算退让。
　　“哼，我这就去找别家去！妮子，咱们走！”俞老三一把拉过他的妮子，转身就走。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五步。

　　小姑娘数到五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了脂粉脸暴跳的声音：“好了，好了，算老娘倒霉！三锭银子就三锭银子！你赶紧回来吧，我收下她了！”
　　“嘿嘿，早说嘛！来来，妮子，咱们数银子去！”俞老三贼笑着拉着妮子的手，往脂粉脸怀里带，脂粉脸立刻接过妮子的小手，拉着她往门里走。

　　迈过这个门槛，就能吃上饱饭了吧！小姑娘在看到那门槛的一刻，迟疑了，她抬头看看那张脂粉脸，歪着头，一脸认真的问道：“和你走，有饭吃？”
　　脂粉脸先是一愣，转即就笑得和蔼可亲道：“你放心，你跟着我，保准你以后天天有饭吃，绝对管饱！”
　　“有饭吃，我跟你走，呵呵。”小姑娘娇声娇气的声音特别悦耳，她先一步跑在了前边。

　　看着小姑娘一蹦一跳的背影，脂粉脸有一丝迟疑，她回头看下俞老三，疑惑道：“你这闺女的脑子不会有问题吧！”
　　“不会，妮子聪明着呢，别啰嗦了，快点拿银子去吧，我还等着救命呢！”俞老三的眼中闪过刹那的游移，不过，他很快就眯缝着眼，一脸谄媚的伸手向脂粉脸要银子。
　　“我告诉你，你可别骗我！若敢骗我，老娘可是会退货的！”脂粉脸有些狐疑地领着俞老三去了账房。

　　拿了银子，俞老三很快离开了那个院子，直到一溜小跑的出了巷子，他才狠狠的舒了口气，毫不犹豫的转身便往赌坊的方向走，他边走边自言自语道：“别怪我，别怪我，怪只怪你是个赔钱货！唉，真是上辈子造的孽哦！”

　　小姑娘当然不知道她爹爹的那番话，她仍是一脸好奇的奔向大院的门，却在刚探出脑袋的时候，脑袋瓜被人拍了一下。她委屈的抬头，一见的还是那张脂粉脸，小姑娘立刻眉开眼笑起来。
　　“不错，还知道笑！你不是想吃饭么，跟老娘来吧！”脂粉脸像牵着一只小猫似的牵起小姑娘的手。

　　她们没有走入刚才的那个大院，而是继续沿着那条长长的廊道一直往前走。
　　沿途的风景皆是冬日萧条的景象，毫无生机，也没什么好看的，小姑娘却仍是左看右看，若不是被人领着，她一定会跑到那雪地里去，尽情的玩耍。
　　当他们终于走到一处小院的门前时，只听阵阵丝竹管弦之音从院中飘入耳中，偶尔还有女子的歌声，婉转动听。待入得门去，这声音越发明显了，小姑娘很好奇的看向二楼。

　　“你是不是想上去啊，走，吴妈带你上去！”原来这个脂粉脸叫吴妈，小姑娘点了点头，跟着吴妈进了那小楼。
　　“大家快来看看，我刚收了个宝贝！”吴妈一进门，立刻嚷嚷起来，她话音一落，立时从楼上涌下来了几个和吴妈同样打扮的女子。

　　她们一个个都像吴妈之前那样打量小姑娘，小姑娘有些害怕的往吴妈身后躲。吴妈却不让她躲，拉着她往众人面前一推，不由分说的就扒光了小姑娘的衣服，连鞋袜都脱个干净。

　　小姑娘赤条条站在人群中，不自在的环抱住胸口，却根本躲不开那些人赤/裸/裸的目光。只听那些声音啧啧称奇道：“快看看她这皮肤，哎呦，像玉似的！”
　　“对呀，对呀！还有这头发，跟乌木一个色呢！”
　　“这长相，等长大了还不迷死人啊！”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评论着，时不时的去掐小姑娘的嫩皮，弄的小姑娘都要哭了。可是根本没有人去在乎她的感受，她就像一件商品，待价而沽。

　　“哎呀，你们这都是什么眼睛！”吴妈尖利的声音突然杀了进来，她一把将小姑娘推倒在地毯上。小姑娘一时不查，一下子摔在地上，没等她爬起来，她的脚踝就被人握住了。
　　“你们快看看她这双脚！”一句话引来所有目光的注视，小姑娘有些惊恐，想缩回去，却不得。
　　“呀，这脚真是小啊！”有人惊呼一声，顿时有人来附和。
　　“小吧，哈哈，我就是看中了她这双脚！男人看了一定更喜欢！”吴妈得意洋洋的说道，仿佛那脚是她的一般。

　　“哈哈，吴妈这次是真的捡到金元宝了！”有人一脸谄媚的赞道。
　　“你们也别尽着夸，这姑娘外在是不错，只可惜这脑子好像不对劲！”吴妈不无惋惜的说道，她眼尖嘴滑，若不是看中这孩子的一双脚，她才不会给俞老三那些钱呢。
　　“脑子好不好使都不重要，只要她听话就好。吴妈放心，这孩子包在我身上了！”有人一马当先的接过了吴妈递来的这一棒。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最多三年，三年后，老娘就要她赚钱！”吴妈底气十足的说着，一脸的狂妄神色。

　　“吴妈，咱们还不知这孩子叫什么名字呢？”
　　“看她粉雕玉琢的模样，不如就叫她玉奴吧！至于姓氏嘛，你教养她，那就让她跟了你的姓，也姓潘吧！”吴妈就这么随随便便的给这个一直叫妮子的女孩换了个新名字。
　　“潘玉奴，这名字真不错，吴妈起得真好！玉奴，你以后就跟着我啦，你可以唤我潘妈妈！”潘妈一脸得意的朝玉奴笑了笑。

　　“有饭吃么？”这是潘玉奴进了这门之后的第一句话，着实让在场的人一愣。
　　“有饭吃，有饭吃！来人，快给她拿个馒头来！”潘妈只当是小玉奴饿了，却听吴妈无奈的摇头道：“我就说她脑子不好使吧！唉，看来你以后有的费心了！”
　　“呵呵，这算什么，一顿饭就让她乖乖听话，多简单的孩子啊！吴妈多虑了，有我在，你大可放心！”潘妈拍着胸口说道。
　　“事已至此，以后如何，就看她的造化了！”吴妈看着那个大口吃着馒头的玉奴，神情复杂。

　　就这样，潘玉奴在这深宅大院的教坊里住了下来，她根本不知道这是哪里，只知道这里有饭吃。然而，这只是开始，今后的日子她还有许多苦要受，她还有太多不明白的东西要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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