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肆酒中月

作者:寅*******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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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 章


      楔子
      兴业城里的人们总是与别处不那么一样。都说这里什么荒诞戏法、奇闻轶事都有,只要你费点心思把城里的茶楼酒肆,青楼戏院走上一遍,那这长明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趣事可真是就尽数知晓了。
      就比如说,那据说藏尽了天下美味的一品楼。
      但是它今天的生意却不大好。
      站在门口的小二阿福心里正烦恼着,抬眼间就见远处走来一个人影,他眼疾手快,立马来了精神,吆喝道:
      “哎呦,这不是李爷吗?好几天没见您来喝酒啦?您这要忙啥去?”
      李捕头闻言停了下来, “嗨,这不是陆家出事了吗,说是丢了一个人,一个女人,还带走了陆家的什么不得了的宝贝,传得满城风雨的,我得例行公事过去查看一下。”
      然后又似是想起了什么,“对了。有福,那个百花酿给我留一壶啊,别让那些个老酒鬼喝光了。”
      “得嘞,您快忙去吧,别误了正事。”

      到达陆府时已经接近日落时分了,李捕头被下人引至大厅,只见陆从郁独自坐在花梨木椅
      上,端着杯茶,好像是在等着谁。
      行礼之后,李捕头简单的禀明了一下情况,可陆从郁却仍是瞧着手里的那杯茶,又细细的吹了吹,方才抬头一看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说:
      “这只要与美人有关的事啊,世人就总是爱诸多留心,望李捕头不要听信谣言,不过是府中一名叫拾月的女眷不小心在外迷了路,现在已被寻回来了。”
      他继续询问道,“大人,那您府中可还有什么贵重物品丢失?”
      “没有,府中一切安好,不劳李捕头挂心了。”
      李捕头领会的说到:“大人客气,府内安好我就安心了。那我这就不叨扰大人您了。”
      “多谢。阿良,替我送送李捕头。”

      第一章
      传说中,不知在兴业城的何处,有一个无名酒肆,那里的酒才是真正的人间佳酿。今日有酒今日醉,明日之事明日愁,饮一杯百转回肠,不过从来还没听说过谁真的喝过那里的酒。

      落花铺路,小径幽幽,沿着这条小径一眼望去,依稀可以看见一块不怎么起眼的牌匾立在一个小小的酒肆门口,上面写到——杯酒中月。牌匾旁边是一个的正在扫地的小姑娘,不过这个小姑娘自己认为自己已经可以说是个大姑娘了。
      “酒是我酿的,账是我算的,地是我扫的,饭是我做的,而且这酒我还得陪着喝。凭什么这么欺负人啊。”
      小姑娘阿巳一生气就把扫把甩了好远出去。而后,又跑去不声不响的把它捡了起来,开始对着扫把言语:”唉,谁让他是老板呢?阿巳,你要有作为一个狗腿子的觉悟。”
      不一会,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自言自语了起来,“阿巳呀,你看你是一个心胸多么开阔的好姑娘呀,不是有句话那么说的嘛,好姑娘偶尔是可以偷偷懒的,绿豆糕啊,杏仁酥啊什么的,偶尔也是可以吃一吃的。”
      打定了主意,阿巳的身子板自然也就直了起来,抬腿刚要出门去,只见一个穿着青色长裙,头戴木质细簪的容色秀丽的姑娘,大白天的手里还提着一盏正燃着的灯,缓缓朝这边走来。
      阿巳突然叹了口气,“唉,可惜了。这么年轻美貌的姑娘,却是病入膏肓,已呈将死之相了,”然后还不忘收回自己刚刚差点迈出去的腿。
      姑娘已走到门前,正抬眼看向阿巳,还没等阿巳想好说辞,她就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我听人家说这里有酒,所以很想买上一壶。”

      “姑娘请进。”阿巳将他引入了一个正对着门的方向布有屏风的房间,屏风之上画的是青山远黛,浮云危流。阿巳把她手中的灯接过来放在檀木圆桌上,说,
      “请稍侯片刻,老板马上就会来了。”

      少顷,门被推开了,霎时间春光涌入,而连同春光一块出现的是一个周正清贵的公子。
      “让姑娘久等了,在下沈陆,敢问姑娘芳名。”
      “我姓钱,单名一个瑶字。今日前来是想问公子买一壶酒喝。”
      “可姑娘病得实在是很重,此酒性极烈,姑娘本是不该喝的。”
      钱瑶的脸上画着细细得眉,好像还涂了一些胭脂。
      尽管如此,她看起来仍是很憔悴,“沈公子,你知道,我是个将死之人,病入膏肓,已经是无力回天了。人生了了,无论如何显贵或苦难,死后终是一身尘灰,所以喝了这点酒又如何。”
      其实,这杯酒中月,就处在闹市之中,却只有将要离开人世的人才能受到引路灯的指引越过生死而一路寻来。
      “即使死无安寝之所,不见踪迹,只能化身为一本书,而且可能永远也无人问津,也无悔?”沈陆问。
      “自是无悔。这么多年了,我一直活在无边的等待和分离里。早已没了家,没了父母,也失去了哥哥的消息,可我一直在等,一直等到了现在,我想我可能是真的见不到哥哥了。若是暗自蒙灰便罢了,但若是有一天哥哥能有幸看到它,那他翻阅这本书时,就会知道他的妹妹一直在等他团圆,她还希望他不要难过煎熬,要好好活下去。”
      生时是为人,死后也无鬼,一缕魂魄,了无尘灰。云白之书会永远记载下来那些她一生中最重要的回忆,且只此一本,世间孤本,自此云淡风轻。
      “我明白了,姑娘”。而后,沈陆又转过头来对阿巳说到,“阿巳,去酒窖取一坛今日醉来。”
      阿巳知道,这伤情的活来了,她又要陪人家喝酒了。敢情聊天都是要老板来聊的,活都是要她来干的,她今天可是连如意糕和杏仁酥都没得吃。

      沈陆抬手翻起了只扣在桌上的杯子递给钱瑶,道:“人人都言今日醉是世间难得的佳酿,可是在我眼里,却是它三生有幸才能得姑娘赏脸一尝。”

      阿巳取完酒回来时,沈陆已经不在这间房里了,只有钱瑶一个人还一动不动的坐在檀木圆桌前盯着那盏闪烁的引路灯。
      阿巳缓步走过去,把酒杯倒满后便也坐在了下来。她用衣袖轻轻拂去桌上的灰尘,又瞟了一眼了外面的时辰,而后才一脸平静的说到:“钱姑娘可是准备好了?”
      她指了桌子上的酒说,“这酒名为今日醉。我是你的写书人,阿巳。喝下了这酒,姑娘的故事便是由我执笔了。”
      钱瑶眉目间写着凄楚,声音是也轻飘飘的捉不住, “既然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那就请阿巳姑娘开始吧,”她苍白着一张脸,“不过今日这一醉,倒应了这酒的名字,此间只有今日醉,再无明日再无愁了,”说完便执起杯子,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亲手把她与尘世的最后一丝羁绊也割断了。
      阿巳已经看惯了这些生生死死的故事,可却还是被钱瑶的决绝触动了,她深吸一口气说,“钱姑娘,既然这最后的路是我来陪你走,那最后的酒,也得我来陪你喝。”

      一杯再一杯,一杯复一杯,桌上的引路灯忽明忽暗的亮着,钱瑶马上就要醉了,可阿巳的意识却仍清醒着,因为阿巳是从来不会醉的。
      这世间还没有谁连喝今日醉都还不会醉的,除了沈陆之外,也就只有一个阿巳而已了。

      突然间引路灯光芒大作,眼前是一片虚无的白,再缓过神来时,这周遭竟换了一副模样。阿巳知道,钱瑶已经彻底醉了。这里并非是虚幻的世界,准确的说,她们已经回到了钱瑶的过去。

      此处正是钱瑶的家,再转眼看向钱瑶,她的容貌变了,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也不再是一脸病色。她正笑盈盈的朝着阿巳走来,走起路来都好像带起了春风。
      “阿巳,你看你,站在那里呆呆的,想什么呢?父亲马上就要从乡下回来啦。娘亲嘴上不说,心里其实高兴着呢,今天做了好多好吃的。我们有口福啦。”
      阿巳缓过神来,笑着问钱瑶说:“那婶婶可有做了红绕肉呀?”
      钱瑶答话,“自然有,娘亲做红烧肉最好吃了,我特意求了娘亲做的。”
      一阵和风吹来,阿巳闻见了一阵桃花的香气,这才看见在这别院中央种着一棵桃树。花瓣被风吹走,打着旋落在了地上。桃树旁还有一个被风吹的晃晃悠悠的秋千。
      倚门回首,佩环叮当,恰似柳摇花笑。钱瑶步履轻盈的上前,坐在秋千上叫阿巳,“阿巳,快来推我一下呀。”
      “来了。”阿巳会心一笑。
      “今天有爹爹,娘亲,还有哥哥和阿巳陪我吃饭。真好。”

      “这是只有年少幼时的钱瑶才有的天真烂漫吧,”阿巳一边推着她,一边默默的想。

      还未及傍晚,钱瑶的爹爹钱守呈就一身风尘的赶回来了。钱瑶的娘亲接过夫君脱下的巾帽,喜色写了满脸,她说:“咱们一家人呀,总算是能整整齐齐的围在桌前吃上一顿好饭了。
      说来也是巧,钱母的话音刚落,就听见有门外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响起,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意气说,“原来是父亲回来了。“
      于是,阿巳终于见到了钱瑶在尘世中一直牵挂的哥哥,钱行玉。意气风发,神采飞扬,果然是个英俊挺拔的翩翩少年郎。
      知道今天是父亲回家的日子,所以他就一直惦记着这件事,一下了学堂,钱行玉就一路小跑着赶回来了。他恭敬地向父亲行礼道,“父亲这些天在外辛苦了,母亲在家里可是每天都记挂着父亲呢。“
      钱瑶连忙插话说,“那是当然啦,母亲知道父亲要回来了,早早的就做好了一大桌子的拿手好菜。”
      钱守呈先温和的看了看妻子,接下来却又换了个严肃的表情看了看兄妹两个,说,“你们别打趣你母亲了,你母亲脸皮薄。我问你们,你们的功课有没有按时做呀。”
      兄妹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钱瑶有些扭捏的扯着衣角小声说:“我的功课我倒是按时做了,也很听话,但是哥哥我就不知道了。”
      钱行玉倒吸一口凉气,哭笑不得的问钱瑶,“我你怎么就不知道了?”他转过头跟父亲说,“父亲,我什么都没干。您不要听妹妹乱说。”
      钱瑶露出了个鬼精灵的笑意,“你什么都没干,那我怎么听说人家前院的幸幸姑娘就对你芳心暗许了呢?”
      “你是听哪个胡言乱语的?以后人家幸幸姑娘还怎么见人。下次见面我非得打断他的腿不可。”
      钱瑶缩着脖子说,“我答应过别人不能说的,你要是实在想打断谁的腿的话,就打断我的吧!”
      “欸,那你跑什么呀?”钱行玉作出一副真的要上前去打断她的腿的样子。
      钱瑶飞快的向父母身后跑去,“啊。爹爹,娘亲,救命啊。你们看,哥哥要打断我的腿了。”
      钱瑶的母亲在一旁满脸无奈的笑着的说,“行了,你们两个快别闹了。“她招呼阿巳,”阿巳,咱们别理他们,快过来吃饭吧,一会菜都凉了。”
      听钱瑶说,她的父母也是经过了媒妁之言才成的婚,成婚的当天晚上两个人才算见过了第一面。母亲虽然看着性情温和,但骨子里却是极倔强,这些年总是会和父亲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而争执不休,谁也不让步。但她却还是认为,母亲是深深爱父亲的。
      春风悄悄入户,满城弥漫炊烟。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总是有说不完的话,也就管不上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了。钱守呈也说起了他在乡下的见闻。
      钱家在城中经营了一个米铺,生意很好,价钱也公道。每年他都会去乡下种了田的乡民家里去看几次,以预估一下今年稻谷的长势。
      可今年的情况却不怎么乐观,他叹了一口气,“今年春天播种后长明还连一场雨水都没有下过呢。这几天去了乡下,田里庄稼长得不太好。看起来又不会是一个丰收的年头了。“
      母亲的面容也一起跟着忧愁起来,她用筷子打了一下钱瑶夹菜的手,说,“瑶瑶,你碗里的食物要是吃不完一会父亲又要训斥你了。”
      她接过钱守呈的话来,“你们知道为什么每次吃饭时父亲都要求你们把碗里的饭吃得干干净净吗?”
      钱瑶知道自己理亏,只是眼睛滴溜溜的转着不说话。
      母亲继续说,“其实我们的米铺每年去乡下收粮食的时候从乡民手里拿到的米都是最好的米。这些米虽是他们一年辛苦所得,但他们自己却是不舍得吃的。因为他们还要拿出来卖掉,多换一些钱,好维持一年的营生。”
      ”每一粒米都汲取了天地的灵气,饱藏了农民的希冀,而后方能长成。我们不要让这些的辛苦失了意义。”
      钱瑶听了母亲的解释,也对自己的贪吃行为心生愧意起来,她低眉顺目的说到,“母亲,我明白了,我以后一定会注意改正的。我们既吃着最好的米,就绝不能糟蹋了这份心意。”
      “看来现在店里就得开始减少售出,多囤些粮食了,”钱父看向远方,转移了话题,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无论在哪个国家里,有什么灾祸,首先受苦的总是百姓,”阿巳知道,其实长明的命运已经注定,该来的无论如何也逃不掉。

      几天后的一个清晨,一大早。钱瑶苦着一张脸告诉阿巳说她哥哥决定要去从军了,城里有征兵的告示,他已经报名了,下月初军队就要开拔。

      本来还半梦半醒着的阿巳,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一下就清醒了。如果钱行玉真的去参了军的话,那他不就极可能会遇上那场流血千里之战吗?如果他一旦出了事情,那这个家该当如何?钱瑶又当如何?
      可那句不要让他去,阿巳却无论如何不能说出口。

      次月月初,依旧是春花盛开的日子,钱行玉就要进入军营,随着军队开拔了。尽管诸多得不舍、不愿,心里带着再多的气,父母还是没拧得过儿子的意愿,还是要去送行的。
      钱行玉看到母亲不舍又隐忍的眼泪,心里也难过起来,
      他深深的对着父亲母亲鞠了一躬,说:“父亲母亲,如今周边各国对长明虎视眈眈,儿子从军为的不只是功成名就,而是更想要保一方水土平安。只有士兵在前方浴血奋战之后,父亲、母亲、妹妹,乃至家家户户,才能过上安安稳稳的生活。儿行千里母担忧,父亲母亲请不要怪罪儿子的不懂事。”
      “怎么会呢?怎么会怪你的。我和你父亲知道,你是一个有聪明英气又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你有自己的抱负和担当。“
      母亲擦了一下泪水说,”不说这些了。离家在外毕竟与家里不同,你在外面吃穿千万要顾好了自己,不要担心家里,家里一切都会很好的。”母亲细细的抚摩着儿子的额头,千言万语都挥泪作别。
      父亲沉默着,也没再说些什么,只是轻轻拍着母亲的背说:“行了,别哭了。这行玉离家的第一日,得求个好彩头。走吧,快走吧,不耽误了时辰。”
      “来得及的,父亲。”听到父亲的催促,钱行玉心中更加不舍。他最后转头对妹妹说,“妹妹,你的衣服已经够多了,样式又漂亮,就不要老是想着换新衣服啦,不然哪里有人还敢娶你。”
      钱瑶顾不上哥哥的调笑,抑制不住的哭了。小的时候一直吵吵闹闹,但钱瑶知道哥哥一直是家里最宠着她的人,是犯了错时想着商量对策的人,是永远扛在她前头的人。
      “哥哥,你可要快点回来。”她努力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知道了,妹妹,照顾好家里。”
      “我会的。”钱瑶答。
      “钱公子,保重,”阿巳说。
      “保重。”
      钱行玉的结局究竟是什么,那场祸国之乱离他还有多远,阿巳还不知道。

      不过阿巳知道是,钱行玉临行前曾满腹疑惑的问过他的妹妹,
      “妹妹,我还是想不明白。你说为什么有时候明明阿巳就在身边,我却记不住她的存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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